她没压着声儿,后面驴车里的人也听到动静,布帘子从里撩开,一张青涩朝气的脸庞露了出来。 “爹!”邢鹿源喊完,就看到他爹身旁还有人。 那人瞧着比他爹年轻几岁,身量颀长,比他爹还要高上两寸。 邢鹿源瞪大眼睛,总觉得这人很是熟悉,像是哪里见过。 而后,他爹就带着人过来,喊着他下车,让他叫人。 “这是为父挚友,情同手足,你该称为许世叔。”邢岳森朝着儿子说道。 邢鹿源茫然一瞬,连忙行晚辈礼地喊道:“许世叔。” 许黟闻言,温和地说道:“源哥儿都长这么大了。”当年那个小豆丁,都长这么高了。 不由地让他想念起安哥儿来,以安哥儿的岁数,身高该是到源哥儿胸口处。 想到这里,许黟从带来的佩囊中取出一物,送给他做见面礼。 邢鹿源行礼接过,仔细一看发现是个药囊。 这药囊的香味闻着好闻而熟悉,猛然间,儿时的记忆涌现出来。 这不是他以前常戴在身上的药囊吗? “这……这是……”邢鹿源震惊过后,难以置信地看向许黟,想说什么,他爹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他上车。 他恍惚地爬上车厢,驴车晃悠悠地驶动起来,他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终于发现那陌生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瞧什么?”许黟目光和煦地看向他。 邢鹿源不好意思地挠头:“我认出许世叔了,当年在盐亭,我们见过几回面。” 许黟笑说:“记忆不错。” 邢岳森在旁说道:“这小子戴了好几年你送的药囊,要是还记不起来,该要挨罚。” 邢鹿源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许黟哑然失笑。 另一辆车里,颜曲月和焦氏互相道了闺名,便愉快地聊起来。 焦氏是很传统的女子,自听丈夫说颜娘子是标行出身,与许黟游历四方,就对这样的娘子心生向往,今日遇见了,就有诸多话想问她。 “你跟着许官人四处奔波,不觉得累吗?”焦氏疑惑地问出声。 她每逢休沐去寺庙祭拜,来回坐两个时辰的驴车,都令她乏累得很。 颜曲月出门习惯带刀,来到京都后,她就把平日里常用的弯刀换成小刀,放在身上。 听焦氏这么问,就把带来的小刀拿出来:“我是习武之人,别说是坐车,便是走路也不差那些男子。” 焦氏看到那刀,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小声询问:“我能看看吗?” 颜曲月递出手中的刀:“刀刃锋利,嫂嫂小心。” 这刀不过寻常,焦氏和乐姐儿却都凑身过来,看得仔细。乐姐儿看完,抿着小嘴道:“大哥哥有更长的刀。” 焦氏纠正:“那是剑。” 颜曲月看向她:“令郎习武?” 焦氏苦笑地摆手说:“也不算,源哥儿在书院读书,但他自来到京都后就喜爱上了舞刀弄剑,没少被他爹说教。” 既是读书人,学武就会耽误读书。 焦氏耳根子软,邢鹿源在她跟前撒娇几回,就耐不住答应买剑一事。哪想邢鹿源买来了剑更加痴迷,经常偷偷练剑,上回被他爹抓到现行,批评过后,已老实几日。 颜曲月眯眼道:“习武能强身健体,也不全然是坏事。” 焦氏叹息道:“是这理,只要不误了读书,学就学吧。” …… 相国寺。 两辆驴车停了下来。 车夫将驴车赶去停泊区,众人从车厢里下来,便看到寺院大门外,竟有好多买卖飞禽、猫犬之类的动物。 “那猫好像虎霸王。”颜曲月在一笼子前停下来,目光灼灼地看向笼子里关着的狸奴。 这狸奴懒洋洋地趴在笼子里睡觉,见眼前有身影落下,眼瞳虚虚睁开一条缝,而后又懒散地重新趴回去。 颜曲月:“……”竟比虎霸王还懒。 “弟妹想聘狸奴回去?”焦氏紧紧地牵着乐姐儿的手,轻声地问她。 颜曲月摇摇头,说家里已经有一条老年狸奴了。 挽着娘子手臂的阿锦便绘声绘色地跟焦氏和乐姐儿说起虎霸王有多厉害。不仅能抓老鼠,还识得路,每回出门去玩,都能安全地回来。 听着阿锦说起虎霸王的事迹,乐姐儿对这虎霸王更加好奇了。 她欢喜地喊:“阿锦姐姐,我能去你家看虎霸王吗?” 阿锦笑脸如嫣地垂眸看着她:“自然可以。乐姐儿要来,我还可以叫哥哥做好吃的。” 乐姐儿听了,转过头眼巴巴地看向她娘。 焦氏无法,只好摸着她的双发髻说道:“嗯,下回带你去。” 乐姐儿高兴了:“好耶。” 颜曲月和焦氏一面逛着一面聊着琐碎日常,有阿锦陪同在侧,许黟也放心。 他和邢岳森则是另外进到院里,没有急着逛这海纳百川的市集,而是打发阿旭先去大殿后资圣门前,可还有摆摊的空地。 交易买卖的地点分门别类,不同地方卖的物什不同,像大殿资圣门,多是卖书画,各地土产物品和香料药材之类。 许黟他们过去时,已经有不少卖药材的摊子。 望眼看去,他就看到好多以前想买但没买到的稀罕药材。 许黟瞬间被吸引注意力,还没摆摊卖出去药丸,就先掏钱买了几样心水的药材。 看着他还在药材摊前逗留,邢岳森无奈开口。 “黟哥儿。” “嗯?”许黟回头看他。 接着就听到邢岳森道:“阿旭适才过来,说寻了个位置,把摊子支上了,看你挑药材挑得入迷,就先回去守着摊子,问你可要过去。” 许黟道:“他守着就行。” 邢岳森见此,就打发阿目去帮忙。 这边很快就只剩他们两人,邢鹿源不想跟长辈在一块,来到相国寺后,就跟着他们分开,跑去进山门那里看弓剑了。 许黟诧异问邢岳森:“我记得源哥儿以前不爱这些,怎么也习武了?” 邢家如今入仕途的只有邢岳森一人,按邢家对未来的发展趋势,应该多培养后辈入仕途才是。 宋朝文武官员之间的关系一般,常有摩擦,何况朝堂那位重文轻武,邢岳森是不可能让儿子走武官这条路的。 邢岳森嘴角微抽,捏着眉心说道:“这小子不听劝,就想练剑。” 许黟问:“书读得如何?” “还成。”邢岳森眉眼带着一丝他都没发现的笑意,说道,“助教说他好好读书,是个能入仕的苗子。” 言下之意,只要认真读书,考取功名是没问题的。 “既读书不差,要是练剑不耽误,便让他学几招用来健体防身。”许黟看着邢岳森,不客气地说,“当官也要有个好身体,你体质变差了。” 话题转得有些快,邢岳森没反应过来:“?” 许黟侧身,敛起笑意看他:“胸闷不舒,心烦易怒,你得去烦除热宽胸理气了。” 邢岳森哑然:“你医术更加精进了。” “这些年四处游历,也不是白走的。”许黟说罢,看到隔壁摊子有卖佛手、五加皮和木香等药材,脑子里便想到了一个方子。 于是让邢岳森把这几味药买了。 邢岳森不明所以,却也听从地买了一些回来:“做什么用?” 许黟道:“煮佛手露。” 许黟解释佛手露能去烦除热,宽胸理气,正好合适他。 就是做法有些麻烦,等他们回去,再叫阿锦煎煮送过去。 许黟打趣:“看在相熟的份上,不收你诊金。” 邢岳森不遑多让地说道:“那也要许大夫为我把脉了才能收诊金吧。” 他刚说完,许黟眼疾手快地拿过他的手把脉起来,片刻,拧眉道:“还得加一味药,你这肝火旺盛,得好好调理。” 许黟话不似作假,邢岳森跟着敛了笑意。 这时,他们走到阿旭阿目摆摊的地方,摊前围了好些人,都是探询消食丸的。 有商客,有百姓……他们都好奇寻常服用的消食汤炮制成药丸,药效如何,可有消食汤那样的好功效。 阿旭熟稔道:“这消食丸治消积效果甚好,还能疏肝理气……若是不信,可先买一包试试,不好可退回来。” 闻言,有人问价钱如何。 阿旭报了价,周围人群响起议论声。 “一包三十文?”这么便宜的吗?有个穿着锦服的贵介犹豫一会,还是问阿旭要了一包。 看到有人买,周围围着的人渐渐生出意动,很快,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出手,带来装钱的篮子里面,铜钱越来越多。 看到消食丸在京都不愁卖,许黟放心了,不用另想挣钱的法子。 在相国寺闲逛半日,许黟和邢岳森他们开始收摊回家。 还没到家,他们的车辆被堵在了道路上。 “怎么回事?”邢岳森打起帘子拧眉问。 车夫连忙跑去前面看个究竟。 很快,他脚步凌乱地飞奔回来,急声喊:“老爷,前头有人被砍了!”
第250章 “朗朗乾坤, 竟有人当街行凶?” 车厢内,许黟闻言探头出来,前方车马拥挤, 停靠着一大片,放眼看去,里面的情况看不太清。 路上的行人也渐渐聚拢,朝着那处奔跑而去。 邢岳森是大理评事, 隶属大理寺, 公务事便是负责司法案件审理,以及审核法律文书等。这等杀人事不传到大理寺是不归他负责的, 但既然被他遇见了, 他自然是要上前查看。 许黟是医者, 虽然是民间大夫,但遇到有人被砍生死不明,自当要去瞧个究竟。 两人不约而谋, 邢岳森率先下车, 许黟带上药箱紧随其后。 “快让开,有大夫来了!” 许黟和邢岳森刚要靠近,就听到人群里有人极快出声。 他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面白留须的老医者挤进人群。 瞬间,围着的人散开一些,差点将好不容易挤进去的两人重新挤出范围内。 许黟一个巧力拉住邢岳森的手臂, 另外一只手灵活轻推前方杵着的人,那人被稀里糊涂地推开, 还没反应过来, 许黟带着邢岳森来到前头。 他目光下移,便看到明亮视野里, 有个头戴簪花,相貌俊俏的年轻男子脸色发白地躺在地上。 男子捂着肚子,捂住的地方手指有鲜血涌出,将青石板街染红一片。 许黟急欲蹲身检查青年身上的伤口,有人先他一步,将男子手臂拿开,为男子诊脉确认。 他眼角余光紧盯对方动作,也看到那青年受伤位置。从伤口上看,应是被刀捅刺,有一寸多宽,刀深不清,但有衣着隔着,理该不会太深。 男子已疼晕过去,许黟一面细无声地触碰男子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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