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几个月,我们在洛阳城跑上跑下,城里有多少沟渠,多少暗道,我们都摸得门儿清,闭上眼都不会走丢。找冰蚕什么的,不比你来得轻松?” “再说了,百草堂在民间经营多年,威望甚高,哪怕拓跋夔这几天故意诋毁我们,仍旧有不少百姓记得我们的好。让百草堂去帮忙疏散城中余下的百姓,打听冰蚕的下落,可比你手底下那帮煞神有说服力多了。” 萧妄心知她说得在理,但还是不同意:“……不行,你若受伤了怎么办?” “你拦不住我的!”沈盈缺狡黠地眨眼,“除非你打算再分出人手来看管我。其实你以前对我管头管脚,我心里就很是不服。奈何人在屋檐下,反击不了,只好咬牙忍了。而今你分/身乏术,我再想做什么,可就由不得你管了!” 萧妄嘴角抽了抽,“大战在即,你却欣欣窃喜于我无力管你,好好好,等此间事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盈缺眼睛一亮,“所以你答应了?” 萧妄身子一僵,“哼”地转过脸去,不置可否。 沈盈缺叹了口气,“你是知道我的。第一世的时候,我沉浸在自己的情爱当中,忘了人间疾苦,忘了世道艰难,你斥责我,我还很不服气。后来终于明白了你的苦心,却为时已晚。后来到了第二世,我虽没有再阻拦蹊儿从军,却还是跟丝萝一样,只能依tຊ附别人而生,半点做不得自己的主。而今好不容易等来第三世,我不再畏畏缩缩,也有能力庇护自己,为天下百姓做点事,我岂能再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我不想做丝萝。丝萝攀援着乔木而生,乔木可以为丝萝遮风挡雨,使它免受风雨之苦,可是乔木也有累的时候,不是吗?或者风雨太大时,它也需要一些助力,丝萝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想靠着乔木而生,我也要做乔木,可以帮身旁的乔木同抵风雨,共浴阳光,一起看风雨过后的美丽彩虹。好不好,忌浮?” 萧妄眸底一阵流光闪烁,紧紧攥着她的手,似是骄傲,又夹杂着浓浓的不舍,良久,才长叹一声,艰难地开口:“你……要当心。” 沈盈缺嫣然一笑,“嗯,我会的。你也要当心自己!还是那句话,我要是受伤了,你肯定还会要我,但你要是把自个儿打坏了,我可就满城张榜,另外给自己招夫婿了!” “哼,巧言令色。”萧妄嗤之以鼻,却还是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爱怜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第116章 洛阳行(九) 两人简单告别完,便各自分头行动。 萧妄又去见了那两位坝工夫妻,询问了他们一些坝上的事,便带着那位丈夫一块离开。 沈盈缺马不停蹄地去找孟撄宁,将刚刚自己推测的冰蚕之事告诉她,和她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这事宜早不宜迟,等拓跋夔将那些宝贝也从洛阳城里转移出去,事情就麻烦了。 槐序和夷则照例跟在沈盈缺身边,配合她行动。周时予则奉命和孟撄宁、邱成一道去召集百草堂在洛阳的人手,帮忙疏散水库附近的百姓。 这件事情并不好办,毕竟这些年羯人在洛阳一带的经营颇深,百姓们对他们的印象颇好,不相信他们会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周时予他们又没办法带大家去看水库的情况,或者向他们证明洛阳神宫已经人去楼空,当真有口难辩。好在那位坝工妻子愿意站出来,帮忙解释,卷起袖子让他们看手臂上的鞭伤,这才勉强说动一部分人。 “就这么一小拨人愿意挪窝儿,也不知道留下来的那些人该怎么办?王爷已经带人往坝上赶了,若是开闸前他们还不肯动,周公公他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他们淹死吧?” 去往东郭别业的小船上,夷则忧心忡忡地往南边张望,脖子跟鹤一样伸得老长。 沈盈缺就着火折子发出的光,研究手里的图纸,头也不抬地道:“若是开闸的时候,他们还是不肯走,孟撄宁会想法子让他们走的。” “孟大夫?”夷则打了个哆嗦,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嘟囔,“那还不如让水淹死呢……” 槐序摇着桨,回身斜了他一眼,摇头失笑,转回去继续望着前方夜幕中一点一点靠近的高墙深宅,神色凝重道:“郡主,咱们到了,现在就准备起来吗?” 沈盈缺点头,拿着火折子凑到图纸一角。火星舔上白宣,顷刻间化作强烈的火舌,将这艘暗夜中前行的小船,和船上几个穿夜行服的蒙面暗卫,都镀上一层金红的焰光。 “上岸后就按计划分头行事,一旦遇到不对劲的地方,立马朝天上发信号弹。一旦看见我发的黄色信号弹,无论你在忙什么,都立即中止,回据点待命。记住,我和王爷虽然都很想要那枚冰蚕玉,但并不希望用在座任何人的性命去换,一定要平安回来,一个都不能少,知道了吗?” “谨遵郡主之命。” “好,现在就开始行动。” “嗖嗖——” 几道黑色闪电,从火光中一闪而过。 船体摇了摇,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粗细不一的涟漪,很快便随着沈盈缺丢到水中、烧到只剩一小片页角的图纸消失不见。 * 整座别业和上回沈盈缺过来赴宴的时候无甚两样。 照例是灯火通明,院门大敞,呼奴唤婢。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几盏风灯,将正门屋脊上的两头吞口螯鱼正吻,和垂脊上雕刻的二郎真君与哮天犬照得亮亮堂堂、栩栩如生。 “临芳藏池”也和上次一样花香四溢,蜂蝶环绕。白鹤迈着长足,在圃间穿梭引颈,诚如一幅优雅的山水花鸟画。 就连正坐在竹轩里吃茶的拓跋夔,都和上次一样优哉游哉。 “阿珩迟到了啊,我在这里都已经等了你三天了。” 拓跋夔转着手里的青瓷茶盏,老神在在地道,“新下的岘山云影,专程用进鲜船从青州那边运过来的。你知道的,因为你的好忌浮,这茶叶现在可成了我们北朝的珍品,抢手着呢,一钱高碎就顶一颗银瓜子。我今年的份例全在这里了,阿珩可得坐下,好好品尝才是。” 话里夹枪带棒,分明是对萧妄夺走青州之事还怀恨在心。 沈盈缺翻了个白眼,道:“五殿下若真这么不甘心,就该直接去找他,而不是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 拓跋夔笑笑,“若是能抓到你,还怕拿捏不了他吗?之前一直等不到你,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心里还有些失望,但好在阿珩从来只会给我惊喜,不会当真败了我的兴。” 沈盈缺冷笑,“五殿下这么大张旗鼓地将宝库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用船运到别业里头来,连城郊树林里的乞儿都瞧见了,不就是希望我能过来。客邀而不至,非君子所为,我怎好连话都不说就拒绝?” 转头四下看了一遍,对上拓跋夔身后牧遮和烛伊戒备的目光,尤其是烛伊,眼睛红得都能直接杀人,饶是沈盈缺平日一贯大胆,此刻也情不自禁咽了下喉咙,往后退了下半步。 “看来殿下还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啊,居然就只带了这么点人,不怕我再次动点什么手脚,直接置你于死地吗?” 拓跋夔杯子里的茶刚喝完,俯身拿起炉子上的水壶,正准备再沏一盏,闻言扬起脑袋,惊讶道:“有了前几次的教训,我怎还会小瞧阿珩的本事,这不都已经把最厉害的护卫,都带在身边了吗?” 沈盈缺眉梢抽了抽,很想张口怼他几句狂妄,但也知牧遮和烛伊的身手,带他们两个在身边,的确是抵得上千军万马了。 拓跋夔没在意她脸上细微的变化,犹自继续说道:“倒是阿珩你,居然敢单枪匹马就过来见我,倒真让我刮目相看。让我猜猜,你把你的两个贴身护卫,还有其他暗卫,都到派去什么地方去了?” “我猜一定有一个,在别业后门堵截水路吧?那是除了正门前的大河,唯一能进出别业的通道。你们来找宝库里的某件东西,自然是不希望我在把你们拐骗进来后,就立马把东西转移出去,不在那里安插一双眼睛,你如何能够放得下心?我说得可对?” 拓跋夔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风锐利得像是能看透人的灵魂。 沈盈缺冷着脸,没有回答。 可落在拓跋夔眼中,答案已经很明显,“看来我猜对了。那阿珩不妨也猜一猜,我在那里安排了什么,来对付你的人?” …… 别业后门。 一个蒙面暗卫如鹞子般,在夜色的掩护下,轻松来到洛水入院的沟渠边。 可轻功刚落地,他就触碰到机关,“咻”的一声,被铺藏在草丛里的渔网兜住,高高吊起。每扭身挣扎一下,就会触动机关,让草丛中不断射出飞箭,精准地绕开他身上的致命之处,将他当作案板上的鱼肉,不停宰割、玩弄,但就是留着性命不杀。 几个羯人家丁围在周围,边嬉闹,边往他身上丢石头,孜孜不倦地欣赏他吃痛的模样。 …… 沈盈缺没有回答,脸色却明显凝重了几分。 拓跋夔又道:“还有地牢旁边那个仓库,外头加了九重锁的。上回你带着一伙汉家耗子从地牢逃走的时候,定然瞧见了。以你的谨慎,自然不会放过搜查那里,毕竟它瞧着的确很像是藏东西的地方,不是吗?” …… 地牢西面长廊尽头的仓库。 九重门锁在昏暗的光线下凛凛烁着寒光,仿佛野兽张嘴露出的獠牙。自长廊方向望去,除了门锁严苛了一些,并无任何异样,可门后却是毒蛇遍地,刀箭夹墙,一旦跨入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几道黑影好不容易突破长廊上的重重包围,瞧见那扇门,惊喜不已,越发加快脚步往那深渊巨口狂奔而去。 …… 沈盈缺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捏成拳,唇上血色一点点褪去。 烛tຊ伊畅快地哼笑出声,下巴挑衅地昂起。沉稳如牧遮也露出几分明显的得意。 拓跋夔看着红泥小炉上的火,继续道:“若我是你,就不会给他们留后手,死士嘛,不为主子豁出性命,留着还有何用?找不到东西,他们也不必回来了。可惜阿珩心太软,比起那件你心心念念的宝贝,你更希望所有人都平平安安,所以你一定会留出一部分人,在各处放哨,一旦发现哪里情况不对,立马就放出示警烟花,让他们立即撤离。我说的可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别业的一处废弃的小阁楼上。 一个黑衣蒙面人正如壁虎一般,无声地攀附在夜色弥漫的高墙之上,瞧见后门沟渠情况不对,摸出腰包里的信号弹,正打算发射。 一点三角寒芒“咻”地从侧面飞来,他急忙侧身避让。可还没等他把气喘匀,第二、第三支长箭便如流星般接踵而至,角度刁钻,逼得他不得不从高墙上撤离。可等在他前头的,却是更大一张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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