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她敢不敢,愿不愿,直接就道:“不喜欢他了不是吗?那我带你杀回去,保证一个活口也不留。” 霸道得明明白白,嚣张到坦坦荡荡。 仿佛于他而言,颠一个皇权,不过和捏碎指尖一只萤火虫一样简单; 弄死那些曾经欺侮过她的人,也是跟呼吸一样毋庸置疑的必然。
第15章 退婚风波(一) 乖乖,还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都能亲耳听萧妄说出口。 这家伙不是一向最光风霁月、无任何不臣之心的吗? 怎的突然变得这般激进? 有那么一瞬,沈盈缺几乎就要问出口,他是不是当真只是想报答她阿父当年的收留之恩,没有其他念头? 然前世磨砺出来的理智,到底让她在关键时刻生生缩回了舌头。 ——有些话还是永远烂在肚子里的好,没得说出来,连朋友都做不成,还要落个自作多情的臭名声,遭人耻笑。都城里那么多错解襄王意的小女娘,可都是活生生的前车之鉴啊! 她于是摇了摇脑袋,微笑道:“多谢皇叔关心,阿珩心领了。只是此事终归是我自己的私事,理应由我自己亲手了结,就不麻烦皇叔了。” 萧妄皱起眉,不赞成道:“你莫要急着拒绝,我并无其他图谋,也并非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此事涉及朝堂,牵连其中的权贵士族又手眼通天,你一个人恐怕应付不过来,倒不如交给我,对付那群腌臜,我有的是办法,保管叫他们不敢说半个‘不’字!” 这话说得荡气回肠,让人不寒而栗,可细听之下,又透着几分孩子气,仿佛家中幼弟见自家阿姊被人欺负,毛还没长齐,就撸起袖子,龇牙咧嘴地要出门给她报仇。 想不到一向老成持重的大乾战神,竟也有这般稚气可爱的一面。 沈盈缺忍不住笑出声。 然笑完,她还是摇着脑袋,坚持道:“有皇叔出手,盈缺自然无甚可担心的。只是菟丝花再美,也不及乔木可参天;虫蛰再幼,也终得凭自己之力破茧成蝶,您护不了我一辈子的。” 适才她虽也在心里暗暗抱怨世道艰难,自己身边无人可依,但那也只是习惯性地发发牢骚,并没真的指望老天爷能送给她一个驾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为她救苦又救难。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立起来更牢靠。 前世的惨淡收场,就是最深刻的教训,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萧妄深深看着她,目光晦暗如海,似乎有许多话想说,最后都化作两道言不由衷的目光,挣扎又克制地落回指尖那点闪烁不定的流萤身上,带起声音里一丝微不可察的轻颤:“所以……你只喜欢攥在你自己手里的东西,旁人给你的,无论是谁,待你多好,你都没办法安心接受?” “是。” 沈盈缺坦然承认,认完又自嘲地苦笑起来,“其实莫说是皇叔,就连阿母留给我的百草堂,倘若不曾亲手改造一番,我也是不敢完全交托信任的,这世上大约没有比我更凉薄的人了……” 夜风裹满山间月色,在她乌圆的杏眼中,留下碎银般熠熠闪烁的流光。 宽松的裙裾被山风吹得猎猎鼓噪,仿佛下一瞬,就会裹着她娇小的身子跌落悬崖,然她却半点不见慌乱,犹自昂首挺胸,迎风而立,像是矗立在惊涛骇浪拍打的黑暗海岸上的永恒灯塔,哪怕天崩地裂,都无法叫她挪动分毫。 萧妄不由冷冷笑起来。 她无疑是柔软的、脆弱的,像风雨中无力颤抖的蝶儿,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捧到心尖上,拿出世间所有温柔与美好,小心翼翼地哄着、护着,让这张明艳动人的小脸,只为他一人绽出令人怦然心动的笑。 可等他真这么做了,她却又能用同样温柔的话语,同样关怀备至的模样,对他说出一句又一句伤人的话—— “陛下以后还是不要再来。” “您和萧意卿如何能一样?” “萧妄,我真希望自己从来不曾认识过你。” 有时连他都怀疑,她是不是压根就没有心,无论旁人对她再好,再掏心掏肺,她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可明明曾经有那样一个人是例外—— 萧意卿。 一个从未给予她任何宠爱和庇护的负心汉。 一个为了权势地位能反复算计她的无情郎。 她却总能毫不保留地捧出自己全部的真心,偏爱于他,为了那家伙,宁愿逃离自己为她打造的金屋,放弃自己为她奉上的珍宝,甚至不惜捅了他一刀。 刀刃上还淬了毒,是当真想置他于死地…… 萧妄深深闭上了眼。 一阵风起,满树红笺“沙沙”飞旋,带乱一地纷繁的光影。 沈盈缺拢了拢衣襟,想问他要不要走,大夏天着风寒也不是闹着玩的。 萧妄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抬手接住一张被风吹落的红笺,仰头就着月光瞧。 白皙的俊容叫笺纸滤下的光影染上一段潋滟的胭脂红,清极艳至,风雅透骨,像是山间哪处不知名的坟茔里跑出来蛊惑人心的艳鬼,出口的声音也被月光浸得朦胧。 “你又怎知,我没有被你攥在手中?” 沈盈缺心头一跳,以为自己听错,诧异地回头看他,“皇叔?” 萧妄笑了笑,没有回答,扬手将指尖的萤火虫放回风中,留下一句:“我不是你皇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便纵身跃下围栏,朝山道方向走去,一次也没回过头。 独留沈盈缺一人望着他的背影,在月光下茫然。 * 同一时刻,覆舟山下,台城内廷。 同样一轮月光,也照在东宫庄严威仪的殿顶脊兽上。 堂屋内,几十名内侍宫人惕惕然跪了一地,额头紧贴金石地面,大气不敢喘。 守拙跪在正前方,抬手“呼呼”往自己脸上扇巴掌,一双布满皱纹的老眸叫眼泪泡肿成核桃。 “都怪奴婢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给殿下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萧意卿手臂上的伤刚换过药,正斜倚在内室的胡床上休息,被他吵得头疼,捏了捏紧皱的眉心,不耐烦地道:“好了,孤又没有怪你,你这又是何苦?赶紧起来,别在孤面前碍眼。” 守拙却没好意思妄动,犹自又狠狠抽了自己两嘴巴,让自己心里稍稍舒坦些,才终于肯停下来,看了眼胡床上的人,俯首深深一礼,语气恳切道:“殿下,皇后娘娘眼下还在自个儿宫里大发雷霆,听说已经打杀了好几个宫宴上玩忽职守的内侍宫人,连崔绍元也挨了tຊ她两巴掌,殿下这里只怕也不得清静,还是该早做打算为妙。” 萧意卿冷哂,“孤便是连夜去她宫里负荆请罪,她该发的火也一样不会少,何必费那功夫?” 守拙叫这话吓白了脸,连忙回头将身后的闲杂人等全都赶出去,又亲手把周围的门窗都一一关上,这才哈腰凑到萧意卿耳边,跳脚焦急道:“殿下这话可不兴说的!皇后娘娘眼下还在气头上,若是叫她听了去,还不得撕了您的皮?这都城里的人都是属莲蓬的,每个人身上少说有八百个心眼儿,您眼下已经落了下风,若再和皇后娘娘起龃龉,您的东宫之位可就真的危险了!” “那吴兴王可就等着你们母子二人离心呢!今日宫宴,秋家人也在场,宴上发生的事指定瞒不过他,保不齐人家现在就在王府里头召集幕僚,琢磨明日早朝要如何向您发难,您若不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定然要吃大亏!还望殿下三思,千万以大局为重!”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完又再次跪下,“咚咚”磕了好几个响头。 萧意卿听得心烦意乱。 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也清楚当务之急是要马上去找他那位养母商议对策,而不是一个人关在屋里生闷气。 可他就是静不下心来! 一想到那丫头离开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马上出宫质问,她到底什么意思。 自己都已经退让一步,她为何就是不依不饶? 这么好的亲事,她作何说不要就不要?这么多年的感情,她又是如何做到说割舍就轻易割舍? 她不是说,自己是她此生最大的梦想,哪怕死也要和他埋在一处,永远不分开,那现在这些又是什么?! 萧意卿愤然捶了下胡床。 脑海中无端浮现出早间萧妄特来赠她尚方斩马剑的事,他拳头不由攥得更紧,手臂上才刚裹好的纱布很快渗出一层殷红。 守拙惊呼一声“天爷”,手忙脚乱地膝行上前检查,嘴里叽里呱啦又是一阵新的唠叨。 萧意卿充耳不闻,看着他仔细掀开衣袖的模样,不禁想起从前,自己行猎时不慎从马上跌落,摔断了手,那丫头也是这般跪坐在胡床前,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药。 小小的年纪,小小的人,身量都还没完全长好,嘴巴却已经比那些黄土埋脖的老媪还絮叨,有用的话语说不来,只会翻过来倒过去地问他:“疼不疼啊?” 两只眼肿得跟兔子似的,永远有掉不完的眼泪,叫他心里发堵。 以至于他明明痛得恨不能将手臂截了一了百了,却还是苍白着脸,咬牙道:“一点小伤,也值得你哭成这样?” 后来自己骨头长好,能照常上马拉弓,没有一点妨害,她却因为照顾他累病了,躺在床上烧了好几天,灌多少汤药都无济于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当时自己在做什么? 萧意卿抿唇想了想,竟是一点也没有亲自上门探过她病的印象,只记得辰芳殿的确好几回打发人过来延请,都被他以“政务繁忙”为由给推了。 反倒是沈令宜身边的婢女递信过来,说她近来身子不好,已经连着好几日没睡过安稳觉,他头一回没有顾及两人不好公然相见的忌讳,亲自登门看望了她。 还将原本预备给那丫头养身子的老参,也送了出去。 就只是为了让沈令宜睡一个好觉…… 像是猝然被一记焦雷劈中,萧意卿脸色发白,十指紧紧攥成拳,控制不住狠狠发颤的手。明明当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眼下他只觉整个胸膛,都被一种难以置信和羞愤自惭的情绪凌迟着,每一刀都直捅心房。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全无心肠的人,才能对她如此绝情? 为了他病成那样,还等不来他一点怜惜,她当时该有多绝望? 萧意卿不敢再往下想,拼命摇晃脑袋,想回忆些两人相处时候的甜蜜,好将这份令人肝肠寸断的痛苦稀释干净。 却发现自己竟一点也回想不出来…… * 诚如守拙所言,次日早朝,宫宴之事果然闹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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