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江洄抹了把嘴,哑声道,“五十杖,能活着已是万幸。” “胡说什么,五十脊杖而已,你怎得就受不住了。”谢蕴怒道,眼里却泛起水光,“江决他怎么想的,把你往死里折磨,于他何益?” “阿姐聪慧,岂能……咳咳,不知?”江洄小口小口极快速地低喘起来,便不再说话。 “这时候知道喊阿姐了?”谢蕴清丽的眸中映出浓浓的心疼,蹲下来,小心地将江洄散落的发丝拂至脑后,“你也是,为何一直隐忍,就算史家势大,若只是要让你在废院里过得好些,咱们还是做得到的。” 江洄费力地勾起一抹安抚的笑,却无力再说什么。 “胡子拉碴的,笑着也难看。”谢蕴笑骂道,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 江洄的心思她自是明了,只是乍然见他如此,那些纵横谋划、理想抱负,便顷刻都碎了,她从他三岁起跟他一起长大,不是亲姐弟胜似亲姐弟,此时见弟弟如此,她心痛难忍。 凌之妍默默收拾好痰盂,立在一旁,有些难以融入眼前姐弟情深的画面。 方才谢臣安唤此人姑母,那她应该姓谢,她看起来年岁不大,最多二十出头,大家族里人口多,谢臣安有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姑母很正常,可是江洄却叫她阿姐,从两人的互动来看,关系很是亲近。 表姐弟吗? “你便是凌氏长女?”谢蕴擦了眼泪起身,目光转落到凌之妍的身上,“可懂武学?” “啊?” 凌之妍愣住,这是寻常打招呼的方式吗? 谢蕴却不理会,自拉来坐秤坐下:“你别看他现在半死不活,平日里折腾得很,你一个弱质女流跟着他,恐怕要吃不少苦头。伸手,我摸摸脉。” 最后一句是对江洄说的。 江洄难得有这么乖顺的时候,竟也不反驳,听话地伸出手来,任谢蕴诊脉。 敛起柔情的谢蕴清丽高冷,一双凤眸微挑,不怒自威。 诊完脉,她又瞧了江洄的舌苔、眼睛和伤口,淡淡道:“能撑过来,算你命大。脏器均有不同程度受损,骨头有几处裂,近日不许下床,好生养着,听到没有?” “嗯。”江洄不大情愿,但也低低应了。 语罢,谢蕴又从怀里拿出两个小药瓶,数出几粒给江洄吃下。 “我并非医者,这些药还算对症,你暂且吃着,但最好还是找个大夫瞧一瞧。”谢蕴道,将药瓶交给凌之妍,又吩咐她,“一天三顿,盯着他吃,这小鬼头惯会讳疾忌医的。” 凌之妍又是一愣,飞快瞧了眼江洄。 被称作小鬼头的江洄脸上飞红,但刚吞了药,胃里不大舒服,不敢说话。 “你听到没有?”谢蕴蹙眉,打断了目光交叠的两人。 “是,夫人。”凌之妍立即挪开目光,上前收下谢蕴给的药。 “这么见外做什么?”谢蕴眉头蹙得更紧了,“你既嫁给了江洄,私底下随他喊我阿姐便是。还是说,他待你不好,你不肯喊?” “没有。”凌之妍连忙澄清,有些为难。 她打心底里不认为自己是江洄的妻子,无奈之下做戏也倒罢了,平白无故跟着他喊人,还是叫不出口。 “那叫一声来听听?”谢蕴挑眉,不打算放过凌之妍的样子。 “阿姐。”江洄终于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抽疼,药力的渗透让他舒服许多,“她不想叫,你别勉强她。” “哦?心疼了?”谢蕴目光流转,扫过江洄和凌之妍,牵起一抹笑来,“既然知道心疼,那看来江决这鸳鸯谱是点得还有些道理,我便也放心了。” “哼。”江洄意味不明地哼了声,眸光敛起,却并未反驳,“阿姐到这来,不光是送药的吧,可是长歌到了?” 话音刚落,谢蕴笑容敛起,阴测测地扫了江洄一眼:“说起这个,你倒是很有谋略啊。” “阿姐见谅,”江洄不自然地往床里缩了缩,眼神飘忽,“弟实在是别无他法,只好托付阿姐和姐夫了。” “少给我灌迷魂汤,等你好了以后,我再找你算账。”谢蕴冷哼道,“我会让阿源分批安顿这些人,但你此时将他们召回,用意何在?” “尚未确定。”江洄眸光敛起,沉吟片刻后道,“有一事还需劳烦阿姐。” “说。” “宗正寺派来的嬷嬷和三名侍女是史家的杀手,被我杀了,就藏在院内。我想诱谢臣安搜院,把尸体面呈圣上。”江洄道。 “是个主意。”谢蕴点头,“激他搜院不难,但何时面圣,需要时机。” “京里怎么样?”江洄默认,又问道。 谢蕴皱眉,这也是她来走这一趟的缘由之一:“赵宾被史家盯上了,侍御史谭琨领衔,正大举弹劾,罪名是……侵占民田、欺辱良家。”
第14章 014救援请阿姐坚信,我们定能走…… 赵宾? 这个名字凌之妍从江洄口中听到过一次,巧的是那会儿江洄也受着伤,他跟沈郎将交代事情的时候,提到过要他跟赵宾一起谋事。 从姓氏来看,这位是他母家赵氏的人。 “实际情况如何?”江洄淡淡问道,似乎直接认定了赵宾是被污蔑的。 谢蕴的神色也很平淡,凝神思索片刻后说道: “我派人去实地查了,那一处田地原本是史家手下庶族的产业,后来被低价卖给了赵宾妾室的娘家人,这个价格原本就是那家人定的,但现在他们咬定是卖家仗着赵宾的名声恶意压价,还弄了个小娘子出来闹着要上吊,说被赵宾欺负了。这件事情要辩清楚不难,只是……” 谢蕴观察了下江洄的神色,才缓缓道:“只是你身陷囹圄,赵宾被针对,赵公的身子又不好,其他人难免生出了退缩的心思。” 谢蕴点到为止,没有多说。 半年前的形势和现在的已经截然不同。 大位已定,皇子和皇弟与皇位之间的距离可说是天渊之别,更不用说江洄如今还失去了宗室的身份,若不是江决尚无子息,又不肯纳妃,赵家这里恐怕早就散了。 “我会想办法。”江洄沉声道。 谢蕴却不赞成地皱起眉头:“你别逞能,赵宾那里不是大事,实在不行我可以……” “不行。” 江洄厉声打断了谢蕴的话: “此时步履维艰,更要谨慎,绝不能……咳咳,交出我们手中的底牌。” 话毕,他大口喘着气,目光仍旧严厉,更因激动和高烧而充血泛红:“柳暗花明又一村,请阿姐坚信,我们定能走出来。” 江洄微微撑起身体,抓着床单的骨节因过于用力而泛起青白。 谢蕴一时失了声音。 片刻,她垂下眼眸,欣慰道:“好,阿姐听你的。” 得到谢蕴的答复,江洄才失力般趴回床榻。 凌之妍在一旁静静看着,她暂时读不懂江洄和谢蕴对话中的潜台词,不过她倒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抱歉,打扰一下。” 凌之妍有些尴尬地打破沉默。 “不打扰,弟妹想说什么?”谢蕴一改方才的忧色,笑眯眯地看向凌之妍。 见谢蕴不再提及称呼之事,凌之妍松了口气,但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古怪,仿佛见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一样,眼底暗含着光。 “弟妹不想称我阿姐,便称王妃吧。”谢蕴道,“我娘家姓谢,夫君是昭阳郡王。” 凌之妍怔了怔,这位在原身的记忆里也是大名鼎鼎的,她连忙行大礼:“之妍拜见王妃。” “客气什么,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谢蕴扶住她,回了个平礼道。 凌之妍又斟酌片刻:“王妃所提的侍御史谭琨,可是那个给史语蓝送点心的时候跟江……圣上打过架的那位?” “打架?跟江决吗?”谢蕴眼底的光芒更盛,嘴角自然上扬,“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江洄沉吟:“可是庆安元年之事?” “你也知道?”谢蕴吃惊地转头又看向江洄。 江洄缓了口气,慢吞吞道;“某次诗会后,我刚巧走得晚。” “噗,”谢蕴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俊不禁,“不是刚巧走得晚,是被缠住了走不了吧?” “切。”江洄轻斥,不与多言。 “弟妹应该知道的吧?”谢蕴瞧见凌之妍一头雾水的样子,笑着解释,“庆安年间,烨都风头最盛的年轻郎君有三,分别是谢家谢徎、苏家苏琅,以及三皇子殿下江洄,被并称为庆安三子。他们三人不仅才华出众,且出身不凡,最重要的是……都长得非常好看。” 谢蕴眨了眨眼,朝江洄努努嘴: “他虽然总是臭着脸,但当年也很受小娘子们欢迎的,每次去诗会雅集之类年轻人聚集的场面,不是被郎君们拖住灌酒,就是被小娘子们缠住送花,所以我说,他走得晚绝对不是巧合。有一次啊……” “一时贪杯罢了。”江洄打断越说越来劲的谢蕴,“男女分席,哪来的小娘子。” “哪次男女分席真就那么严格了?肯定有的,你没注意罢了。”谢蕴瞪他一眼,又对凌之妍道,“你放心,他从不与那些女娘纠缠。江决和谭琨打架那事,你继续。” 凌之妍连忙想解释,她不是介意江洄跟其他女人的事,但谢蕴没给她机会。 她又偷偷瞧了眼江洄,他半张脸都埋进了床榻里,露出的一只眼睛半睁着,盯着地面上的某个点,耳根子通红,大约是被提起旧事,有些窘迫。 不过凌之妍知道他肯定在听,只好继续道: “我曾听闻此事,闺中姐妹传言,谭琨爱慕史语蓝,所以与同样爱慕她的当时还是二皇子的圣上发生了冲突。我想,也许我们能利用一下这段往事。” 一边说话的时候,凌之妍又从原身记忆里挖出了更多当年的细节。 这种男女间争风吃醋的事情向来传得快,更何况其中还有身为二皇子的江决和彼时的京中第一美人史语蓝,谭琨虽比不上他二人引人瞩目,却也是大族之后。 “有趣,你想怎么利用?”谢蕴道。 她的语调略微上扬,仿佛是好奇,凌之妍却下意识紧张起来,好像被老师查问功课的小学生。 “你且再得说详细些。”江洄眼眸沉黑,神色淡然。 …… 烨都天街,宽逾百步,纵贯南北。 道路两旁栽种着石榴和樱桃,行人行于其下,中间的御道盘龙飞凤,乃皇帝陛下专用。 史家的马车紧挨御道,向北缓行,行人见了都纷纷避让。 当今皇后的异母幼弟史六郎坐于车中,愤懑不平:“父亲近来真是糊涂,竟不想着替我恢复官职,一味倚重姓谭的去了。” 正宣殿里早朝刚散,史六郎已经听到了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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