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先喝口茶吧。” 殿中尚未有动静,一道轻脆动听的嗓音却先在遥王妃耳边响起。 她从紧张中猛地转头,却见凌之妍坐到了她身边,笑盈盈地替她斟满了茶盏,又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婶婶切莫心急。”她意有所指道。 遥王妃立刻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瞪大了保养得宜的双眸。 殿中,江决没听见凌之妍的动静,目光落在遥王高举的事物上,指尖发白。 他猛地咽了口口水,语气严厉道:“这是什么?遥皇叔也说了今日是除夕,只怕在这里探究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合时宜,皇叔先将东西交给朕,咱们回头再论。” 言罢,他的心腹内侍立刻上前,想要夺过遥王手里的事物。 遥王精于骑射,动作敏捷,手腕一翻便将东西收了起来,心底的怀疑更甚。 “圣上所言极是,但又何必让人来抢本王手里的东西?”遥王道,“本王都没有提及这信中的内容,圣上的举动却好似早早就知道了?” “皇叔说得什么话,不过是内侍性子急了点,他冲撞了皇叔自有人教训,但皇叔不是要问朕此物的真假么?不交给朕好生研究一番,又怎能知道?皇叔还是将东西先交给朕的内侍保管吧。”江决道。 “圣上恕罪,本王不能从命。”遥王将东西收了起来,“况且,殿上众人都已经看到信中的内容了,就算圣上让人收走了本王手里的这一份,也还有这么多份,圣上打算派内侍一一来抢吗?” “放肆!” 江决大声喝断了遥王的话。 尾音落地后,他才惊觉遥王究竟说了什么。立刻举目望去,长几上、地面上、宗亲官员的手上,数不清的竹筒出现在他眼中。 “这些都是哪里来的?!”江决瞳孔微缩,慌乱怒喝,“遥王,你散播谣言,惑众闹事,究竟意欲何为?” “圣上,臣不过是提问而已。” “青龙卫!”江决不再管遥王说了什么,大声道,“给朕封锁殿门。所有人交出竹筒,否则一律以谋逆论处!” 谋……谋逆?! 就说不能提啊! 糟了糟了。 殿上许多人霎那间面露惊恐,立刻就把烫手的竹筒和绢帛都扔了出去。 动作稍微慢一点的,四处打量了几眼,便觉有些奇怪。 青龙卫呢? 江决吩咐完,静待数息,也蹙起了眉头:“青龙卫,出来!”他不耐道。 青龙卫却迟迟没有现身,江决又等了片刻,某种不好的预感升腾而起,他又大喊道:“骁卫!”这回很快就有动静了,脚步声杂乱地响了一阵,却迟迟没有人推门进来。 江决又要再喊,一旁席上的凌之妍理了下广袖,施施然起身。 “青龙卫。” 她抢在江决之前,话语沉静。 不过一息之间,几道身影利落地从房梁落下,正是劲装束袖的青龙卫。 满殿哗然。 御阶上的江决愣住,难以置信地辨认了好久,才确认那确确实实是只应忠于他的青龙卫。 怎么回事?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凌之妍手执青龙令,对遥王莞尔道:“皇叔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没人会来打扰。” 遥王也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怔住,他凝眸打量了几眼凌之妍手中的玉牌。庆安年间,为了某些较为隐秘的事情,先帝曾赐下青龙令予他,所以只稍几眼,遥王便明白了此中关键。 虽然不知道青龙令为什么会在凌之妍手上,但也大致能肯定与信中内容相关。 江决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冲下御阶,指着凌之妍道:“你在做什么?那是朕的青龙卫!青龙卫,你们竟然听三皇子府的指挥?是要谋逆犯上吗?” 江决冲到一半,青龙卫健步上前,挡在了凌之妍身前。 不仅青龙卫,傅锦成也从自己的坐席上走出来,来到了凌之妍身边。 江决头上的十二道冕旒杂乱无章的相互敲击纠缠,他看看青龙卫,又看看傅锦成,眼底的惊惧越来越大:“你……你们……你们说好的,你们,你们谋逆!” “二殿下误会了。”凌之妍道,“谋逆的不是我等。” “闭嘴!”江决双眼充血,瞪着凌之妍,“闭嘴,朕是皇帝,是先帝亲册的新君!你应该口称圣上才对!” “如果真是如此,二殿下又为何要在此时强调?”凌之妍笑容沉静,不疾不徐道,“若二殿下果真是先帝亲册的新君,何故没有见过青龙令?又何故要如此惧怕那些竹筒里的虚妄之言?” “朕……朕何时惧怕了?” 仿佛是被凌之妍的话点醒,江决强行镇定下来,唯有嘴角的软肉不住抽搐。 “你控制了朕的青龙卫和骁卫,究竟要做什么?”江决拨开碍事的青龙卫,却又被傅锦成挡住,始终接近不了凌之妍,“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给你,你……” “二殿下,您慌乱至此,是果真不知吗?” 正在江决越发激动的时候,一名老者从后走了出来。 他须发斑白,腿脚不大便利,还瞎了一只眼。但江决看见他的刹那,猛然收声,如见到了来自阴曹的厉鬼,惊惧顿时爬满了眼角眉梢。 他直直地指着跛行而来内侍打扮的老者,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而后,他仿佛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后退的脚抵住地面,可脸上的惊惧讶异怎么也收不回去。 “王承?” 老者走来时,便有人认出了他。 “怎么会?王公公有这么老吗?” “真的是他,不是说他在先帝驾崩的时候就殉主了?竟然还活着?” 王承虽跛,一步一行却仍然讲究。 他行到殿中,向着凌之妍和遥王拱手一礼:“太子妃,遥王殿下,老奴王承,叩见二位。” “王公公,门外值守的骁卫郎已经都被控制住了,暂时不会有人来打扰咱们。”凌之妍道,“您有什么要跟众位说的,便在此说吧。” “是,多谢太子妃。”王承有礼道。 不少人注意到了王承对凌之妍的称呼,不过没人敢在此刻出声。 王承又向遥王颔首致意,目光回转。 江决头冠凌乱,目色愕然地愣在殿中,王承捋了捋唇舌,肃然道:“二殿下,当日您与南门史联合,控制宫禁、弑兄杀父,如此罪行滔天,您以为先帝真的拿您没有办法,真的会放任您坐享其成吗?” 冷汗攀上了江决的背脊,他颤抖着张开嘴,然而凝眸望去,满殿公卿皆以一种怀疑的眼神看向他。 青龙卫充满戒备地围在他身遭,傅锦成如侍卫一样守在凌之妍身侧,王承仅剩的左眼目光严厉,牢牢钳制着他。 他冠冕凌乱,竟然没有一个大臣主动开口替他说话。 他慌乱地寻找一番,最终将希望落在了不远处的中年臣子身上,满怀希望道:“袁楠,此事是谢徎陷害朕的,你知道经过,对不对?你快点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假的!” 只要袁楠替他说话,一定能说服一些人,只要有更多的人倒向他,他是皇帝,就算凌之妍掌握了骁卫和青龙卫,还敢当殿弑君不成? “袁楠,你快点说,你护持有功,到时朕定会重重有赏!”江决道。 “多谢二殿下。”袁楠淡淡道,“只可惜王公公所言皆为事实,二殿下当日见到谢徎的信时便尤为紧张,不是吗?当日傅小将军也在的,殿下还询问了他三殿下的踪迹,您忘了吗?” “袁楠,你……”十二道冕旒哗哗作响,江决大口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瞪着袁楠,“朕一手提拔你,你竟然忘恩负义至此!” “殿下误会了。”袁楠垂眸道,“臣只是在做臣应尽之事。” “应尽之事?” 江决挑高一边眉毛,面部扭曲。 他哈哈笑了起来,重复道: “应尽之事?哈哈哈哈,袁楠你又不是先帝的臣子,你是朕提拔起来的,你说这话未免也太好笑了!” “父皇跟前,你就不是人臣了?” 冷泉般的嗓音赫然响起,打断了江决近乎痴狂的笑声。 他戛然而止,扭曲的神情中又多了几分惊愕,半晌后,僵硬地转向声音来处。 麟德殿的大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门外的骁卫郎早就换了一波,进门之人身后跟着几名身着铠甲的将军,似是经过了一些战斗,这些人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神色警惕而威严。 为首说话之人不过弱冠,玄衣金冠。 他目光先是落在江决身上,而后一转,悄然温柔了几分。 凌之妍也已经许久没见到过江洄,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不想就被他捉住,四目相对。 她脸色一红,撇开了些许。 江洄皮肤白皙,再是暴晒也不过淡淡的小麦色,穿深色衣服特别好看。 他也从未在她面前束过金冠,明明是很俗气的颜色,在他身上好似给明月添彩,顾盼生辉。 “江洄,你终于出现了。”江决眼底漫上阴鸷,“还是朕的心太软,竟然相信了你病重的谎言,你早就想好了要谋逆篡位是不是?竟然偷偷收买了骁卫和青龙卫,还有朕的朝臣。” 江洄来到凌之妍的身边,对她轻软一笑。 直到看见心上人的耳尖也染上一抹淡红,他才满意地收敛神色,冷冷看向江决:“要照皇兄这么算的话,最初谋划这些的人是父皇,你可要说,父皇也被我收买了?” “怎么不能?!你一向擅长蛊惑君上!”江决道。 仿佛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江洄嗤笑一声:“父皇乾纲独断、朝堂臣服,此一生也唯有你,让他尝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 “胡言乱语,是父皇传位给我的,你休想在这里混淆视听!”江决道。 “我若要混淆视听,你今夜根本就不可能站在此地,”江洄冷笑道,“若不是想借此机会将真相大白,如今整个京城都在我的掌控之下,江决,你以为你还能有机会说话?” 冷泉般的嗓音中是少有的凌厉,尾音未落,江洄一抬手,两名跟着他进殿的将军左右上前,三两下制住了江决。 江决用力挣扎,不顾章法地踢踹谩骂。 他头上的帝王冠冕承受不住剧烈的波动,哗啦一声,莹润的串珠散落一地。 冠冕并不重,落在地上时却仿佛震耳欲聋,殿中惊愕的人群猛然惊醒,遥王站在一侧目睹了全程,最先道:“三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举步欲上前,可江洄身遭均是满身杀伐的悍将,他只向前冲了半步,便谨慎地收了回来。 遥王问的问题,正是大殿上所有人感兴趣的。 殿上形势骤然大变,看似是江洄占尽优势,但江决究竟犯了什么罪?这些又怎能凭他一面之辞。 “皇叔问得不错。”江洄道,又转向人群的另一侧,“纪皇叔也是宗室里有威望的长辈,何不一起来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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