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油纸的包裹,但酱牛肉的气味还是狡猾地闯进了凌之妍的鼻间。 她克制地深吸一口,好香。 稍稍展示了一下,陆久又飞快将酱牛肉藏进了怀里:“娘子,时候不多了,咱们先写信吧。” 凌之妍幼时在爷爷的熏陶下练过书法,写信自不在话下。 日头寸寸向西,很快就要到轮替的时候了,凌之妍落笔却依旧稳健,陆久忍不住道:“凌娘子,写得快点吧,来不及了。” “别担心。”凌之妍沾了点墨,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 “快写吧您。”陆九脑门上的汗更多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写到最后几字时,外头忽然传来几声鸟鸣,凌之妍不动声色地加快了书写速度。 哐当,沉闷的一声在院中回荡,大门的铜锁被打开了。 “来了,凌娘子您……”陆久冲进屋内,却见凌之妍已经站起了身,低案上的笔墨纸砚也收拾好了。 凌之妍笑眯眯地伸出手:“酱牛肉给我吧。” 陆久来不及核对,直接将东西塞给了她,又催促着凌之妍快点离开。 大门开启,外头的视线终于投进来时,凌之妍也恰好离开了倒座房的区域,陆久长长松了口气……气才吐一半,却见斜角的廊下一双冷厉的眸子正紧盯此地。 陆久心头一紧,不会吧? 江洄大步从阴影里出来,走到当中时,很轻易地吸引到了门里门外的大半目光。 谢臣安也将视线投了过来,狐疑地盯着江洄的行动。 江洄却只是草草扫了眼门外众人,有些粗鲁的拽住凌之妍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扯。 “哪去了?”他沉声问。 陆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千算万算漏算了江洄,他该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凌之妍却是飞快得瞟了眼远处,低头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躲前院来,就当我不知道了吗?”江洄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陆久能听见的程度,“你趁我养伤,将多余的馒头藏起来了,是不是?” “……别,别打我。”凌之妍明显瑟缩了一下,眼里已经含了水光。 她下意识捂住袖口,从陆久的角度,能清晰看见她在护着袖子里刚刚挣到的酱牛肉。 陆久心头一紧,这样的情景他在老家见过很多,看来即使出身高贵如江洄,也不过如此。他打量了眼周围的情形,上前喝道: “喂,你们俩,到里面去点,不许在此地拉扯。” 江洄的手一顿,果然被他的话打断了正要做的事,冷冷瞥他一眼,捏住凌之妍的胳膊:“跟我走。” 说罢,他粗鲁地扭着凌之妍穿过前庭。 “好好走。” 两人的身影在拐角被遮挡,只能听见江洄冷厉的呵斥。 嘖。 谢臣安不屑地扭开头。 新婚次日时,凌家新妇还尚有小女儿情态,这才几日,就被江洄折腾成这样了吗? 不过说起来,凌氏的衣着似乎…… “你输了。”拐角之后,江洄放开凌之妍,挑眉道。 “哼,一时失算而已。”凌之妍抽回手,揉揉被江洄捏过的小臂。 江洄看起来凶,其实没用多大力气,不过她还是一边揉,一边道:“我可不像你那样会武,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凌大娘子,装柔弱对我无用,愿赌服输。”江洄道,伸出手向上摊开,“牛肉呢?” 商量对策的时候,江洄断定,凌之妍示弱后,陆久很可能会帮她,但凌之妍认为不会。 江洄趁机跟她立下赌约,如果陆久帮忙了,凌之妍就要分他二两酱牛肉,反之,他要替凌之妍洗两件衣裳。 刚才那情形,陆久的话很关键,给了他们及时离场的理由。 凌之妍抱紧牛肉,水汪汪地大眼睛瞅着江洄,控诉道:“不公平,你才洗两件衣裳,凭什么要分我二两酱牛肉,衣裳天天能洗,但牛肉可是稀缺资源。” “会洗衣裳的人,也甚是稀缺,”江洄悠悠道,“要不然,有本事的话,你自己洗?” “……”凌之妍抿紧了嘴,她还真洗不了。 别说洗衣裳了,单是叠被子的手艺,都被江洄嘲笑了很多次。 “二两酱牛肉,”江洄伸出两根手指,还特地往后挪了些,以免又被凌之妍捏住,“只可惜你输了,你的衣裳又失去了被清洗的机会,不若你再给我一两,我替你洗一件?” 凌之妍瞪他:“二两酱牛肉而已,三郎君倒是惦记得紧。” “东西虽少,却也是我凭本事赢得的。”江洄道。 他话音刚落,凌之妍忽然一改控诉的模样,眉眼弯起,又逼近了几分: “江洄,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吃酱牛肉,想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只要你承认,我就再多添半两,怎么样?” “胡言乱语。” 江洄冷哼,绕开她加快了脚步。 果然如此。 凌之妍偷笑着追上江洄,两人很快来到了厨房。 江洄手脚麻利,升起灶火。 一会儿后,二人拆开油纸,准备分肉。 “二两哪有那么多,过去点,再过去点。”凌之妍用力推江洄握匕首的手。 “再少就没有了,你想食言吗?”江洄抬起眼,挑眉道。 “你别血口喷人,是你切太多了,江三郎,你要真那么馋,就说几句软话哄哄我,姐姐分你啊。”凌之妍学着他挑眉,狡黠笑道。 “痴心妄想。”江洄垂眸,手往后退了寸许,利落切下。 …… 江决阻止了宫人通禀,蹑手蹑脚地走进椒房殿来。 珠帘后,史语蓝正低声吩咐侍女调整桌上的菜肴,江决隔着帘望去,她眉目清雅,白皙中隐隐透露着脆弱,我见犹怜。 “卿卿辛苦了,怎的又等着朕?” 江决愉悦地勾起嘴角,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臣妾喜欢跟陛下一道用膳。”史语蓝主动拉起江决的手,将他引到主座上。 清甜的香气若有似无,如春日的新芽轻扫心尖,江决手臂微一用力,将史语蓝揽到了膝上,因赵宾的出现而有些毛躁的心绪仿佛都被抚平了: “听闻周家的来找过你,可给你为难了?”江决低头,与她鼻尖相抵。 几个月前,他还是先帝的二皇子,生母微贱,与大位无缘。 庆安五年,先太子骤然薨逝,江洄出巡在外,史家对他抛来橄榄枝,并许以爱女。大婚、鸩杀、夺嫡、登基……所有的谋划都异常顺利。 短短数月,他不仅得到了昔年想也不敢想的权位,还娶到了烨都第一美人。 史语蓝眉眼轻敛,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周构罪有应得,但周家夫人着实可怜,臣妾不敢相见,只怕会心软,反教圣上以为是臣妾不懂事。” 江决最爱她臻首微敛的侧颜,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擦过脸颊。 这般模样,真是与…… “圣上,圣上可问过三弟的情况了?”史语蓝抬眸,打断了江决的出神,“臣妾选的弟妹可还合他心意?” 江决抚至她鬓边的手忽然停下,脸色不自觉沉了下来。 “恐怕是不合。”他不悦道,离开紫宸殿后,他也回味过来,赵宾此举明着请罪,实则求情,到底还是江洄在里面不安分的缘故。 “怎会如此?”史语蓝很吃惊的样子,“听闻凌家嫡女的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呢。” “再好看,能有你好看么?”江决玩弄着她的耳垂,冷然道,“大中正一事他是帮了朕的大忙,但到底以戴罪之身干涉朝政,过于狂妄了,你出的主意很不错,只可惜江洄不懂惜福。” “怎会这样?”史语蓝贝齿轻咬,“难怪大婚次日便闹出风波来,是臣妾没选好人,给圣上添烦恼了。” “与你何干?”江决心疼地将人揽进怀里,“不过你倒是提醒朕了,周构被押解入都,是他新婚次日,哼,这是给朕摆脸色么?” 周构的案子和大中正一事,江洄的身影皆在其后。 他身陷囹圄,仍能操控朝局,着实可怕。 史语蓝说者无心,他身为帝王,却该三思而后行,不能被赵宾的三言两语迷惑……
第11章 011圣旨“没关系的。”她哽咽道…… 两日后。 “好想再吃一口啊!” 酱牛肉吃完了,廊柱下,凌之妍骑在条凳一样的回廊栏杆上,晃荡着双腿感叹。 江洄眼皮子都没抬,他站在廊外,利索地将拧成麻花的衣裳从木盆里捞起来,抖开挂到晾晒绳上。 “江三郎,要不我帮你吧?” 凌之妍探出手,揪了下江洄用襻膊束紧的袖子。 江洄摊开手掌,没好气道:“那再给我一两酱牛肉?” “你!”凌之妍怒瞪他一眼,转而又垂下肩,无奈道,“好吧,我不添乱了。我早上又把厨房的火弄灭了,一会儿还得烦劳你去升起来。” 凌之妍从小养尊处优,没过过苦日子。 她昨天用手上的最后一两酱牛肉,求得了江洄替她洗两件衣裳,但厨房的灶火又……哎,她起初不懂,在没有火柴的古代灶火不能灭,现在知道了,可实践难度过大,再次失败。 “你别用眼神杀我,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凌之妍半张脸躲到了廊柱后。 “我……” 江洄刚要自辨,外头忽然一阵嘈杂,他敏锐地回头。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两列骁卫郎步伐急促地涌入废院,谢臣安居中,手举玄黑锦轴,大步走来。 “庶人江洄接旨。” 谢臣安站在门内不到十步的地方,远远望向两人所在,高声道。 “怎么回事?”凌之妍疑惑,他们诱使谢臣安搜院的计划还没成功,烨都怎的就发来了圣旨,“关于周构吗?”那没必要告知他们呀。 江洄神色冷凝,解开了襻膊:“你回屋去。” “什么意思?”凌之妍小跑几步,追上江洄,“大烨律规定,夫妇双方都在的话,必须都出来接旨,否则视为大不敬。我们不能落下把柄,你忘了吗?” 江洄回头瞥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谢臣安那边已经等得不耐烦,派了几个骁卫郎拿人。 江洄很快被他们押走,凌之妍也一样,不好的预感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跪下。” 两人被压在谢臣安脚下的石板地上。 谢臣安垂下眼眸,凌之妍脖颈上的灰鼠毛跟着她的动作在寒风中颤栗。 他昨天便注意到了,回去后越想越觉古怪,废院里能有什么,他大致有数,凌之妍身上这件灰鼠毛领未免过于华贵。 难道是江洄偷偷教人夹带进来的? 不过,他今天来不是调查此事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谢臣安清了清嗓子,展开了那份玄黑圣旨,宣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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