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冬阳懵了:“啊?” 薛皎猛灌了两口果汁,闷闷不乐道:“我没跟你说过,我在丰朝,就是我穿越的那个朝代,被人偷了两首诗词。” 顾冬阳皱眉:“谁?” 不会是那个姓梁的吧?应该不是,皎皎不会喜欢上那么下作的人。 不,不是喜欢,是迫不得已下的选择。 “梁柔。”薛皎低着头,“梁桓的妹妹,她、她特别坏,她妈妈也不是好人,我不是故意说她们坏话,但她们就是那种,草菅人命,心思很坏的人。” “我知道。”顾冬阳安慰地摸了摸薛皎头发,皎皎连骂人都不怎么会,也从不喜欢背后说人坏话。 [天女娘娘说了,她亲口说的,梁柔就是个窃诗贼!] [小偷!琪华郡主是个贼!] [天老爷,真搞不懂,俺们这些饿肚子的都不好意思偷东西,郡主有吃有喝,为啥还要偷呢?贵人们莫不是有什么癖好。] [被警告我也要骂,无耻之尤!] [那是梁柔,关旁人什么事!] [休要将我等与此人相提并论。] [耻于其为伍!] [真恶心,堂堂郡主,行如此下作之举。] [读书人忍不了一点,旁人的心血之作,被小人窃取,何其惨也!] [难怪天女娘娘要走,换我我也忍不了。] [恶毒的婆婆,偷诗的小姑子,眼瞎耳聋的丈夫……] [梁柔该死!] [陛下已经下旨命梁柔改姓,她不姓梁了!] 可惜愤怒的百姓们没人在意这无力的辩解,他们或许不识字,不会作诗,但代入一下自家东西被偷了,那也很心痛了好吧! 就在这时,一个弹幕忽然出现: [我是琪华郡主!我是梁柔!诗是梁桓让我偷的,都是他让我偷的!] [?] [什么?竟然是齐王?] [果然是一丘之貉!] [会不会是假冒的,会不会有人陷害齐王殿下?] [不可能,之前有人试过,若想在天幕表明身份,只能说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能冒名顶替他人。] [天女娘娘太可怜了,竟然嫁了这么个卑劣之人。] “王爷!” 刚走到福寿院门口的梁桓,两眼一黑,直挺挺栽倒下去。 被左右搀扶住,他缓了一会儿,才勉强站稳,咬牙道:“好,好得很……” 薛皎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恨不得让顾冬阳把坏人都抓起来判刑。 “我给珍儿启蒙,教她背诗,梁柔偷了《春晓》,中秋节,我喝醉了发癫,唱《水调歌头》,她们又偷了苏轼的词。” 难怪他一开嗓,就把皎皎唱哭了,他就说他唱歌哪有那么难听。 “那个姓梁的,他不管吗?”顾冬阳生气地问。 亲妈和妹妹这么欺负皎皎,梁桓是死了吗? 薛皎:“第一次,梁桓知道的时候梁柔已经把《春晓》放出去了,我要揭发梁柔,他不让,说梁柔在说亲,会影响她的婚事。” “他还说……”薛皎咬牙,眼眶都红了,显然这句话让她很介意,“他说,不过是一首诗而已。” “他凭什么这么说!”过去这么久,再提起来,薛皎还是气得不行,要是她自己写的诗被偷了,都不会这么气。 不光是生气,还有愤怒、委屈和愧疚。 顾冬阳面无表情冷嘲:“呵,没用的男人,才会用让妻子委屈的方式平衡家庭关系。” 薛皎情绪再次被打断,诧异地看着顾冬阳,他还懂这个? 顾冬阳:“我爸说的。” 薛皎仔细想了想,点头认可:“顾爸说得对。” 顾冬阳:“他就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他不理解,男性占据优势地位的封建王朝,那个男人如果真的喜欢皎皎,就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 薛皎垂下眼:“他跟我保证了,说不会再有下一次。” 顾冬阳直接被气笑了,不会有下一次,然后𝒸𝓎又偷了《水调歌头》? 光这事就可看出,皎皎嫁给那个没用的男人,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顾冬阳一颗心被扎得稀巴烂。 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响起,薛皎看见他手里被捏扁的易拉罐,连忙抓着他的手腕,把不成形状的罐子扒拉出来,可别扎破手了。 “你气什么啊,我说这些又不是让你生气的。” 她嘟嘟囔囔:“我就是跟你吐槽一下,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以后再也不会让他们欺负了。” 顾冬阳笑不出来,可是皎皎以前受过的那些委屈,不能当不存在啊。 “而且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呀。” 薛皎把易拉罐塞进袋子里,一会儿拿下去丢了。 “在梁柔偷了《春晓》之后,有段时间梁桓去外地出公差了,梁柔还有她妈,趁机逼我给梁柔当枪手,你猜我怎么对付她们的?” 顾冬阳摇了摇头,薛皎抬头挺胸:“她们要诗,我就给她们写呀,只要她们敢用!” 顾冬阳隐隐想到什么,薛皎站起来,对着夜空,朗声背诵: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注2)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薛皎的笑声在夜风中飘荡,她在笑,肆意地笑:“抄啊,抄啊!我敢写,她们敢抄吗?”
第39章 天幕之下,一片寂静。 所有弹幕都消失了,连对梁柔讨伐声都停了下来。 他们呆呆地仰望着天幕,心绪震撼难平,一时间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 这都什么啊?天女娘娘,说得都是些什么啊?! 这段时日以来,通过天幕,丰朝人了解到了薛皎所在的世界,同时也对薛皎有了一个基础认知。 年轻的天女娘娘温柔、美丽、善良、好学、正直、悲悯等等,他们可以用无数好的形容词来描绘她。 但潜意识,他们又觉得天女娘娘是弱势的,因为她是个女子,因为她体弱多病,因为她看起来柔弱无助,因为她还带着个孩子…… 她在丰朝,跟其他女子一样,被困于内宅,无法挣脱。 被欺压,被囚禁,被偷走珍视的诗词。 但当她从这些定义里挣脱出来,展露出真正地自己,这些古人们恍然发现,薛皎从来不只是他们看到的这样。 她曾经张扬自信,骄傲洒脱,一味的畏避退让,从来不是她的性格。 她没有放弃过反抗,甚至于,她曾经怀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 普通的老百姓不识字,不能完全理解薛皎背诵的诗词名句的含义,但里面总有他们听得懂看得明白的。 就那么只言片语,已经让他们混身颤栗,若惊雷在耳畔炸响。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贵人难道不是天生的贵种吗? 可是皇帝的孩子,生下来就是皇子公主;贵人的孩子,生下来就是贵人;工匠的孩子,大多数也只能当个工匠;商人的孩子、农民的孩子,未来也清晰可见,前者分到家产就继续行商,后者长于农田,此生也必然被拴在那一亩三分地上。 这就是丰朝大多数人的认知,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难道是错的吗?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难道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还有其他的出路吗? 他们迷茫着,却也恐惧着。 如果说这句话只是让他们产生疑惑,在他们心底埋下一颗不知道会不会发芽的种子,后面那些,一句一句,哪怕是目不识丁的老农,没摸过书本的内宅妇人,也听懂了诗词里透露出的对皇室和当权者赤裸裸敌意。 那些凌云壮志,那些碧血丹心,他们听不懂,但是,“反”字直白的写在了字面上,谁会听不懂呢? 老百姓或许是天底下最容易知足的群体,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他们就会勤勤恳恳地卖力。 丰朝的国力尚算强盛,老百姓们还没被逼到无路可走、为了活命只能揭竿而起的时候,薛皎振聋发聩的吟诵声,更多的只是让老百姓们心生惶恐。 他们没想过自己造反,哪敢呢?哪有那个本事! 不想打仗,打仗哪有什么好的,贵人们打起来,要征粮草,要抓兵丁,苦的还不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 不过……许多人心里暗暗涌出一个念头,若是真有人造反了,能是天女娘娘这样的好人当皇帝吗?若是能,那就好了。 在这之前,丰朝的普通老百姓,对皇帝只有一个概念,他们不知道皇帝叫什么,多大年纪,也不知道皇帝是否有德有才。 他们判断一个皇帝是不是好皇帝的唯一标准,只看他有没有减赋。 减了赋税,那就是好皇帝了。 要求就是这么低,至于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什么的,哈哈,没听说过,也从未遇见过这样的皇帝。 百姓们怔怔地看着天幕,不敢吱声,也不敢发弹幕,哪怕弹幕并不会暴露身份,他们下意识噤声。 “嗯呜呜……” 梁柔被捆成了个粽子,嘴也被塞得紧紧的,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一开始她现实中骂薛皎,用户权限下降,被剥夺了通感模式使用权,梁柔恨意缠身,并不在意,她与薛皎那个贱人不共戴天,骂骂怎么了。 可恨这该死的天幕竟然帮着薛皎,直到梁柔发现,她其实还能发弹幕。 梁柔偶尔灵光的脑子这回管用了,她谁都没说,也没有冒然发什么。 她想找个翻盘的机会,狠狠踩薛皎一次。 可惜等到现在,她快疯掉了,这个机会也没等来,反而被梁桓放弃,囚禁在这个破院子里。 梁柔恨的已经不止是薛皎了,她觉得她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但是当薛皎揭破她偷诗的那一刻,她还是不可自抑地痛哭出声,崩溃发疯。 天幕上那些辱骂她的话,她都能看见。 千夫所指,曾经用偷来的诗赢来多少荣耀,今日真相大白,只会换来加倍的唾骂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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