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存在在那里。只是普通的,安静的待着。也许连恶意都没有。是她的眼睛无法分辨如此繁杂的信息,就像1946年的计算机无法处理2046年的程序。那是超出了她大脑处理极限的信息量,映在她的眼睛里,只剩下黑红掺杂的团块。 【警告。请立即离开这里。】 会死的。 黎应晨想。不知不觉间,她的脸上已经湿成一片了。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鼻腔里,耳道里,一股一股地涌出来。 【警 告。请立即离开这里。】 黎应晨低下头,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定下神来,用模糊的双眼对焦…… 发现了满手的血。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淌了满脸的血泪。 【检测到会对宿主的精神生命造成毁灭性威胁的灵场。】 【请立即离开这里。】 系统的声音冰冷平静,但黎应晨从未听过如此密集的播报。 自打她走到这里,这声音一刻也没停下过,可见它确实是急了。 黎应晨大笑起来。 脑袋要炸开一样的剧痛,让她的精神绷得死紧,以至于有些许癫狂。 系统确实太急了,以至于她愉快地意识到一件事:这东西确实不是系统的本体。 系统根本没办法控制祂做些什么,只能不停地警告黎应晨。 如果黎应晨死在井下,邪祟志和系统这辈子也别想送出去了。所有能接触到黎应晨尸体的人都会死。哪怕成功转移,新宿主也很快就会在这样的观测下崩坏。 用游戏的思维来解释,这就是一个死档! 黑色的团块还在靠近。 黎应晨还在继续。 她撑起剧痛的头颅,抬起眼睛,充血的瞳孔死死盯着那团块。 哗啦! 在眼神对焦的一瞬间,浩如烟海的信息洪流滚滚涌来。无数纷杂的画面,声音,认知,规律,唐突地涌入了黎应晨的大脑。黎应晨再也不痛了。她看到几千万棵树的根须扎在土地中,微量元素在流淌,细胞质在细胞壁内涌动,而她能分清每一棵树最细微的差别,她知晓了几千万朵花的茎叶是如何运输营养的,千千万万的兔豺从丛林中探出头颅,它们的肌肉和血液系统在运转…… 就像是将整座黑凤山熬化了,拉开她的头盖骨,一股脑地灌进去。 那团东西是一个符号,一个钥匙。 黎应晨根本无法挑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她甚至无从分辨任何东西。就像她没法在一片大海里精准的选择一滴特定的水。 在这样浩如烟海的信息下,黎应晨感觉到了…… 幸福。 她好幸福。扭曲的面容扬起温柔的笑意。她仅存的脑子在想,这也许是一种迷惑机制,就像蜘蛛把猎物吸空之前会先注入麻醉剂,让猎物没有痛苦没有挣扎的死去。 黎应晨的意识在这洪流大海中翻滚飘摇,近乎湮灭。思考能力在极速尖叫着融化。她控制不住自己的人格一点点崩坏,就像是沧海中的一滴水,再怎么拼命地拒绝融化,也耽误不了几个瞬息。 瞬息之间,森罗万象的宇宙已然过去。 她挺过那一下也没有用。下一秒,迥然不同的大海再一次席卷而来。 每一棵树,每一条河,每一只兔或者鸟,都与上一秒的它们完全不同。 黑凤山有数以亿计的生灵,你怎么能算是特殊的一个呢? 都是……一样的呀。 …… 淅淅沥沥。 有什么东西,粘稠的,猩红的,从她的耳朵里淌出来。 啊。 黎应晨眨眨眼。 是她自己的脑浆啊。 人类的思考能力没办法承受大山呢,好遗憾哦。 她不痛了。 好开心。好幸福。黏糊糊的,软乎乎,像是草莓奶茶里泡着的牛奶麻薯。 大脑融化了,胸腔在膨胀,好高兴。 她最后的意识,朦朦胧胧地看到…… 那黑红色的团块顿在原地,原地转了转。 祂好像有点不知所措,还有点慌张。 黎应晨咬住嘴唇。 她的精神已经近乎消亡,昏昏沉沉的大脑只能支持她做最后一件事。她一直在思考的那件事,她割腕喊话的时候就在想的事。 她支起身子,一把抱住了那代表死亡的团块! 嗡——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蠕动着的井底,聒噪的系统,浩如烟海的信息,都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她好像漂浮在纯白色的牛奶里,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搞那有的没的干什么……” 黎应晨七窍淋漓滴着血,融化的大脑从耳朵流淌而出,笑的眉眼弯弯。她很幸福。 “……费了这么大力气……我是不是很好吃?” 少女的血肉柔软细瘦。 血色团块在她的怀抱中颤抖。 “不要管什么系统了……我不会被你吓到的啊。” 黎应晨笑着低下头,用额头顶一顶祂。 “想吃我的话,直接来找我就好了。” “来……看着我。” “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 当然。最喜欢了。特别,特别,特别的喜欢。 那团块微微打着颤,蜷缩在一起,张开混乱纷杂的血色。祂好像渴望疯了,有某种近乎不可置信的狂喜,又有些惶然,挣扎着想要逃走。 黎应晨把祂抱得更紧了。 ……若有人能看到这一幕,很难分辨究竟谁才是怪物和恶魔。 那就尝一口,就尝一小口。 那流淌的团块伸出一小支触手一样的旁支,极尽小心地抚摸上黎应晨的脸颊。 嚓。 那触手贴近了黎应晨的左眼,嚓一下融化成液体,裹住了那颗眼球。 充血的金色眼球逐渐融化,融化,被吸收了进去。 —— 黎应晨感受到了……某种感情。 像是狂喜,像是依赖,像是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以至于带出来的一点点惶恐,就好像旅人在烈日下的沙漠中走了两个月,嘴唇干到碎裂,看着一整瓶清澈的泉水,只敢珍而重之地抿一小口,滚在口中,欣赏回味。 在滚滚的信息洪流中,这股近乎有些惶恐的狂喜,就像一只手,一把拉住了她的精神。 ——黑凤山有数以亿计的生灵,你怎么能算是特殊的一个呢? 你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山如此说。 ………… …… 混乱,癫狂,不自然的幸福感,眼前牛乳一样的白雾,都如同潮水一样慢慢地消退。 黎应晨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她躺在缓慢翕动的土地中,空洞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眼前流淌的红色。 那是她的脑浆。
第30章 黑云血灾-星辰 无形的天幕扭曲一下,飞在空中的田恕己突然愣住了。 只这一瞬间,肿胀之女的黑发一下撞上了田恕己的肩膀,将他狠狠地砸在了城墙上。 “咳……!” 田恕己蜷缩起身体,突出一口黑血,痛的浑身发抖。 周遭早就成了一片战乱的血海。从墙下的黑发中,爬出了一双又密密麻麻的脚。这些脚被泡胀了,青白腐烂,自脚腕以上就是断裂的碎骨。有单只的,有成双的,也有几只融合在一起的畸形样子,一只脚上长着十多只脚趾。脚趾蠕动,几千只脚像是虫子一样爬上城墙。 这些脚力道很大,一次蹬踹就足以把人踹的筋骨俱断,还在有意地将人踹下城楼。周围的村民们拿着武器镰刀,站在城墙上,与这些残肢断体战成一团。 城墙像是活了一般,坚硬的石块如同血肉一样扭曲起来,将田恕己包裹住,吞没下去。短暂的离开了肿胀之女的视线。 [能力-生桩] 生桩童的血肉肢体与构筑物本身融为一体。他所镇守的构筑物是有生命的。 “这边老张快喘不上气了,来个人过来扶着!” “止血的草药呢!这边再拿来些!” “又来一个!又来一个!” 城墙在安全的墙内角落把田恕己吐了出来。之前其它倒在城墙的受伤村民,也一一被城墙吞没,都吐在此处。这里是后方转运与医治伤员的地方,此刻同城墙上一样,嘈杂忙碌。 有什么东西抓住田恕己往外拖,然后一个稚嫩的惊呼响起来: “田恕己!” 田恕己睁开眼睛,看到了白凝春。小姑娘头上裹着一块汗巾,正在为所有伤者做紧急处理。 在战斗开始之前,白凝春会特地跑到城墙上来找他玩。这丫头从来不喊他将军,玩打仗游戏 还要当他的皇帝——什么道理! 但田恕己此刻却无暇顾及任何事情,他虚弱的身形不稳,一把抓住了白凝春的衣袖,满脸都是孩童的张皇失措: “我…我感觉不到应晨姐了!” “咦?”白凝春愣在原地。 此时的城楼上,找不到目标的肿胀之女,缓慢接近了城墙。村人们抬起头,看到占满整个天空的一张腐烂巨脸。传令官撕心裂肺地吼—— “换大箭!换大箭!上弦!” 肿胀之女微微抬起手,咚的一拳砸到了城墙上。 几个村民猝不及防,被砸到手下,整个人直接变成一摊血泥,糊在了城墙上。 “啊……啊啊啊……” 有人当场崩溃了。 “挺住!”传令官大喝一声,自己冒死冲上前去,拿着铁叉,一叉叉中了那腐烂的手指,将她钉在原地:“齐射!!!” 在脚群的干扰下,继续操控重弩显得格外困难。但仍然有村人们挣扎着坚持完成了任务。第一波残缺的箭雨射出,肿胀之女发出一声混沌的惨叫,抽手一甩,将传令官狠狠撞在了墙上,咚的一声。好在城墙将立即变软了一瞬间,接住了他,不然此刻早已脑浆迸裂。 旁边的村人赶紧把他扶起来,问:“要不要去叫小将军?” “不。”传令官喘匀了一口气,扶着断裂的骨头,咬咬牙,“小将军已经很累了。离了他,我们就做不成事了么?他一直护着我们,他累了,我们也得护着他!” “走,大家跟我上!我们撑到他回来!” = 撑到他回来! 通讯频道里,所有鬼怪乱成一团。 姜堰正在火海之中。她的面前是一片燃烧着的尸骸。有人的,也有动物的。食物链在此时无比渺小,豺狼和野兔交错在一起,人类与野兽在焦糊的火焰下一同融化,糅合,一视同仁地被烧成了焦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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