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严子确,甲兵雄盛,凌弱王室,已颇有问鼎之志。 玉京百姓皆暗中议论:还不曾见过这么窝囊的皇帝。 而大祈东北方,叔山梧从禁军追击的流寇,到回归河东三镇,势力如春日的野草疯狂滋长,除了叔山梧本人精明强悍的作战实力,背后更不乏他这位精明能干的夫人翻云覆雨手在操纵。 李德音此时遣人来到青州,背后目的郑来仪大抵也能猜出三分。 … 滕安世下马,抬头望着眼前的府院。 这门口六根合抱粗的乌丝檀木,还是他身为岭南五府经略时献给舜王——也就是后来的舜德帝,彼时大祈皇权尚有威严在。如今先帝驾崩,一国之君手中能掌握的兵力屈指可数。此地几经异主,终究落到了叔山梧手中。想到眼下的自己,身为中枢大臣却被皇帝派来做拉拢强藩的说客,心中不禁一声长叹。 “大人,请随我来。” 滕安世回过神,被牙兵引着进了别院。别院中景致依旧,气氛却是不同。 他坐在下首,忐忑不安地等着,直到帘子后窸窸窣窣有了动静。 他没有料到的是,郑来仪孤身一人前来,还是他印象中国公小姐的样子,袅袅婷婷,气质清冷。 滕安世连忙起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如何称呼她,只好埋头行了个礼。 “滕大人请坐。”郑来仪淡淡一句,在主人的位置落座。便有婢子上来,给她和滕安世奉茶。 滕安世没急着坐,而是从袖笼中摸出一封信笺,递到郑来仪面前。 郑来仪掀眉看了他一眼,拆了信封,展信阅读。 她垂着眼,纤长的鸦羽将眸光遮了一半。从滕安世的角度,看不出她明显的神色变化,手中的茶盏拿起又放下,只觉厅中气氛压抑得可怕。 过了一会,郑来仪抬起视线,将信笺搁在了一旁,端起了手边的茶盏。 “陛下这个时候将槊方封给我们,是想让我夫君去和严子确打擂台?” 她语气温和,言辞间的锋利却让滕安世难以招架。 郑来仪嘴角微勾,扬眉缓缓道:“——滕大人为何不直接去求我夫君呢?” 滕安世目光畏缩,贵人清丽的脸被茶盏上方氤氲的热气遮住,朦胧中看不清她的神色,连语气听上去,也漠然不带半分感情。 他这才有了清醒的意识:郑来仪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缩在帘幕后不谙世事的国公府贵女了。 玉京会转头向叔山梧摇尾乞怜,这一切都在郑来仪的预料之中。严子确在西北的实力一路膨胀,既有先帝遗诏加身,又有二十万兵权在手,正当叔山梧带兵在榆关击退奚人来袭时,严子确手下的凉州兵也一路西进,将驻守京畿的鱼乘深打退至霁阳一带,剑指玉京。 出于种种考虑,郑来仪此前曾经托嫁入房氏的长姊郑薜萝给大祈皇帝递信,告诫李德音:“严氏权盖关陇,志吞河槊,回戈之日,京畿堪忧。” 如今这一切真的发生了,走投无路的李德音便只能向他们求援。 她看穿了皇帝的心思,不无感叹的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用来形容李德音,简直太合适不过。 滕安世鉴貌辨色,避开郑来仪直白的提问,陪着笑道:“贵人,明日便是寒食节。陛下特地让微臣带来了些礼物……” 他一抬手,身后的仆从捧着一只八宝食盒上前,在郑来仪面前打开了。 “陛下思及您太久不曾回归玉京,定十分想念家乡味道,特地让宫中御厨做了几例精致的甜点,专程送来给贵人,以解相思之苦。” 郑来仪掀眉看着那打开的食盒,里面几碟点心颜色鲜艳、造型别致,她眉心微动,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听得前院响起一道洪亮的嗓音。 “她有什么相思之苦,是我解不了的?还需不相干的人来操心!” 郑来仪心头一跳,抬眼便见叔山梧一身束袖胡服,走路带风大步流星地迈进厅来。 她怔住,面上的惊喜和讶异交替,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直到男人身影逼近了,径向她而来,一身凛冽的松针香气,似乎还残余东北极地林间的严寒气息。 “你……怎么回来了?”她慢了半拍,这才缓缓起身。 “回来解你相思之苦,顺便解我相思之苦。”叔山梧将她按回原座,压着声音在她耳边笑道。 郑来仪脸一红,余光瞥见他身后忙不迭站起身的滕安世,伸手推了他一把,嗔怪:“还有外人在……” 叔山梧敛了笑意,拍了拍她的手背,挺直了身体,转身走到她身侧另一个主人的位置坐下。 身为礼部尚书的滕安世一时竟然不知用何礼节,局促了一会,朝着叔山梧一拱手:“拜见叔山将军!” 叔山梧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滕尚书此来,是专程为向吾妻赠礼?” “不、不是……” 滕安世大窘,视线扫到郑来仪手边的那封拆开的信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按照原计划,乾宁帝的意思是趁叔山梧不在时,让滕安世找郑来仪叙旧,委婉提出朝廷当下的难处。 在李德音的设想中,虽然他们二人已经成为夫妻,但郑来仪身为李氏宗亲,总归应该要比叔山梧好说话得多。况且他身为一国之君,不当面向叔山梧低头,已经是在维持他最后一点仅剩的尊严。 郑来仪见滕安世窘迫姿态,可叹又觉可怜,她将手边的信纸递给叔山梧,轻声道:“你看看。” 滕安世松一口气,虽然不愿面对,实则他代表朝廷出面,如何也绕不开叔山梧和他麾下如狼似虎的清野军。 他心情虽然沉重,好歹没了方才的忐忑,放松了些,目光在上首坐着的一双人之间逡巡。 叔山梧垂眸看信,眉眼微沉,身边的郑来仪以手支颐,一双妙目只在他身上流连,方才独坐时身上的凌厉气场已然不见,唯剩柔美的小女儿情致,两腮带春,含情脉脉。 滕安世一时看得有些呆了,余光扫到一旁,叔山梧已经看完了信,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吓得顿时收回视线,头皮已然麻了。 “时辰不早了,滕大人可要在我这里用了饭再走?” 这是意味十分明显的逐客令,滕安世连忙起身,挤出笑脸道:“来得匆忙已是失礼,怎好再继续叨扰。微臣这便告辞了!” 叔山梧略一点头,吩咐外面候着的决云:“去给滕尚书安排一下。” 又转头看向滕安世,“青州城经过一番动荡,眼下正是百废待兴,条件简陋,望大人莫怪。” 滕安世忙道:“将军此言太过客气!还未来得及恭贺将军与奚人一战大捷!微臣这便告辞了……” 他一拱手,便转身迈出了花厅,心中犹在打鼓,只觉自己这差事办得半半拉拉,又不好回头去找这对夫妇要个准话,只能硬着头皮往外走。 叔山梧见滕安世已经跟在牙兵后面走远,站起身来,不由分说抓住郑来仪的手腕,拉他朝内院去了。
第102章 夫人已经够累了…… 紫袖带着几个丫鬟侯在月门前, 等郑来仪见完客人回来带她们准备寒食节的一应节礼。正等得百无聊赖间,却见小径的那一头,叔山梧身影如风, 穿过花叶快步过来。 “将军?!您怎么回——” 紫袖正惊异, 转眼便看清郑来仪在他身后,一只手被叔山梧牵着,脚步不停地紧跟着他跨过院门。 来不及交代一声紫袖,便被叔山梧一路带进了屋中, “哐当”一声阖上了门。 紫袖站在原地, 脸上的神情定格住,转头看见一帮小丫鬟还眼巴巴地等着自己, 收敛神色摆了摆手:“都去外面等, 别挤在这儿,没看见将军和夫人有紧要事要商议么??” 郑来仪听见屋外的动静, 脸红似烧。这人也真是, 下人面前一点形象都不给自己留了。 “你——” 话来不及出口, 人已被按在闭紧的门上,承受了一个气息绵长的吻。 郑来仪仰着脸,被他兜头盖脸的气息笼罩, 微微有些出汗,叔山梧暂停了一会, 凝视她的眼,她一双眸子清亮亮的, 满满盛着欣喜, 依旧如他心中的那捧月亮, 光洁耀眼。 “想我么?” 郑来仪抿唇,她想嘴硬, 可方才的吻实在意犹未尽,又踮起脚,贴住他冒着青茬的下颌,轻柔地蹭了蹭,以作回答。 叔山梧偏过头,稳而准地衔住她樱唇,酣畅吞吻。 “……回来得这么匆忙 ,舆图带回了么?”她费力后仰,暂时从他密不透风的吻中撤退,故作质问。 “自然。随身不离。”他低声,又迫不及待去吻她。 行军途中,每每被欲念折磨的夜深人静时,他便翻身坐起,于黑暗中面对着帅帐中的那面舆图,静坐良久,纾解思念。 那张舆图,是出征前他扶着郑来仪的手,共同落笔画下的。那时她贴在他怀中,一笔一划,绵延爱意落笔成跌宕山川,共谱下山河壮阔。 画成后,郑来仪转身搂住他脖颈,笑道:“出门在外,这副舆图就代替我陪着你了,省得你可怜兮兮地在斗篷里绣花!” 叔山梧听完这话,便将笔一扔,把人抱在榻上,倾身压制,好好惩治她戳他的痛脚。 “为何这么快回来?”一室旖旎气氛中,郑来仪语气认真了些。 “……听说玉京来人,我怕李德音要为难你。”叔山梧看着她莹亮的嘴唇,意兴慵懒而暧昧。 “有你在,他怎么敢?”郑来仪挑眉,看出他些许言不由衷,“说实话。” 叔山梧有些羞于承认,他不曾想到自己竟然会对一个人生出这么强的占有欲,只是听到李德音传信给郑来仪,便恨不得立刻飞回青州,宣誓主权。 他定定地看了郑来仪一会,眉眼间突然横生戾气,一把抄起她的腿弯,将人抱了起来。 不过半个多月未见,她似乎丰盈了些,怀中的份量微沉,他垂眸,略带不满地语气:“看来衣带渐宽的只是我一人而已……” 他抱着人几步走到榻边,郑来仪察觉他身体里鼓噪的冲动,羞得不住推他停下,气息凌乱间话不成句地提醒,晚食还未用,外面一帮人等着示下,而且,他还没沐浴…… 叔山梧喘息着坐直了,视线流连在她已然半敞的衣襟,那一抹如羊脂般的玉色更显饱满,他重又替她掖好衣襟,低笑着说了句:“难怪重了些,都长到这里了……” 他这浮浪的口吻叫人没耳听,郑来仪挺身坐起,推了叔山梧一把,红着脸道:“去洗,我还有事,不陪你在这厮磨!” 叔山梧笑着应道:“遵命,夫人!等您忙完了,属下再来伺候……” 郑来仪整了整衣裙,咬着唇瞪了他一眼,转身出房去了。 用晚食时,郑来仪发觉叔山梧右手有些不大利索,便问了一句,叔山梧言辞闪烁打了一番马虎眼,直到她板起脸问决云,决云才硬着头皮忽视叔山梧警告的目光,实话答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9 首页 上一页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