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大马金刀地坐着,手里掂量着一柄匕首,锋刃在暗夜里闪烁着泠泠冷光,听见声响,他微微抬眸,眉压眼时看来就无端带上了三分睥睨审视凌人气势。 玄负雪开口时声音便不自觉带了抖:“凛迟,你在这啊。” 她压根不敢问这人半夜不睡觉,带着一柄刀,坐在她床边不声不响是要做什么,只恨不能直接以头抢地,干脆把自己装晕了事。 偏偏凛迟不如她意,反而起身,朝她走来:“孤审问了那个刺客。” 玄负雪僵硬地眨眼:“尊上真是好肚量,居然能容忍那种混账继续活着。” 凛迟坐在她身边,长眸深深地打量她一眼,才道:“孤问他是如何闯进阎罗殿的。你猜,他怎么回答?” 玄负雪心里要掐死人的心都有了! 什么叫东郭先生与狼?!什么叫恩将仇报?!什么叫好人没好报?! 她现在就是! 凛迟不等她回话,自顾自说了下去:“他说是这宫里,有一只小老鼠,替他指了路,还帮受伤的他藏了起来......” 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床,淡声道:“......就藏在这下面。” 玄负雪头皮都快炸了! 一瞬间,梦里落在凛迟手里后花样百出的酷刑惩罚在她脑海里飞速轮换了一遍。 她一点都不想死!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她就立刻做出了决定,咸鱼翻身似的扑了过去,握住他的手:“尊上,你先前是不是说过你失忆了?” 第026章 审问 “尊上您不是失忆了么!” “先前是我不识好歹居然妄加揣测居然大放厥词——”玄负雪死死拽住他的手, 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暴起杀人,嘴皮子动得飞快:“我现下相信了!而且我还知道尊上在试图找回记忆——我能帮您!” 凛迟摩挲匕首的手指顿住,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哦?” 玄负雪:...... 模糊不清的说话方式简直是一种没人性的折磨! 无法, 她的小命还捏在这个大魔头手上呢,玄负雪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上一次我在御书房遇见尊上, 尊上便是去翻阅起居注, 想看看能否从记录中得知自己失忆前的事项罢?” 凛迟勾唇:“你倒是聪明。” 玄负雪朝他卖乖一笑:“尊上你也说过了, 如今魔族内部局势不稳,外有强敌包围,正处在两军作战间, 若是你失忆的消息走漏风声,轻则军心动荡,重则易生事变, 恐怕到时候像今日这样行刺之事,就少不了了。” 凛迟顺着她的手腕, 指尖一路上移, 最后虚虚悬落于她脖颈侧。 那样纤细柔嫩,仿佛只要他轻轻一掐便能了却生机...... 他勾唇, 声音缓而愉悦:“所以, 你该给孤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孤失忆之事, 天知, 地知, 你知,我知。”他微微眯起眼睛,扬唇, 露出的犬牙尖尖,亦如既往, “若是此时走漏了风声,孤第一个该杀的......” 他的指尖最终落在了她的锁骨下方:“就是你。” 玄负雪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 距离他之间下方三寸远,她的怀里,还藏着她从刺客手里夺来的毒药。 那刺客究竟和他说了多少? 凛迟是否还知晓她曾经从刺客身上搜出毒药,却隐而不发? 他如今性情大变,疑心颇重,会不会因此怀疑她暗中与刺客勾结,私□□药是为借机给他下毒? 百花殿内,唯有八角宫灯内烛火偶尔噼啪燃爆,除此之外鸦雀无声,寂静压迫耳膜,反而震耳欲聋,令人头皮发麻。 玄负雪心里咯噔一下,又咯噔一下,到最后咯噔得不能再咯噔了,才感觉到凛迟松开了自己的手。 “这就怕了?”他眯着眼睨她,嗤笑,“你倒是越来越胆小。” 玄负雪整好衣领,不动声色地将毒药藏得更深,讷讷道:“所以,你要杀我吗?” 凛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背后烛火微晃,光影交错,屋内冉冉的熏香飘荡至半空,倏忽又消失不见。 男人凤眸狭长,昏暗中闪烁着亮光,黑暗幽亮仿佛一轮平静海面上唯一的月亮。 凛迟忽地勾唇笑了一下,掩饰不住那颗小小的犬牙。 他掀起袍角,扔下一头雾水的玄负雪,跨过门槛。 早就守候在殿外的魔将迎上来,抱着刀柄,一脸强忍的不屑:“尊上就这样轻易放过这女......夫人?” “嗯。” 魔将大山一脸憋屈,迈开大步跟上他,走了几步又忍不住道:“可她窝藏包庇刺客!若不是尊上洪福齐天,后果不堪设想!” “嗯。” 大山见自家尊上愣是油盐不进,急得咬牙,粗声粗气道:“......实话同尊上说罢,属下近日来听到许多同仁都在议论纷纷。” 凛迟轻轻扫了他一眼。 大山被那双宛如冰层下黑色寒石的眼眸一瞥,立刻仿佛被冻住一般,噤声。 其实他不说,凛迟大致也能猜到魔将中在议论什么。 无非是认为他沉迷美色,心智渐失,又要走上一任魔尊的老路,沉溺于温柔乡中最终落得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凛迟不自觉就有一些烦躁,抬手摁了摁自己的额角。 他只是......觉得她有趣而已。 逗她,让她生气的时候有趣。见她气得跳脚,要扑上来咬他的模样,也很有趣。还有偶尔威胁吓一吓,就心虚不安的模样,也很有趣。 仿佛茕茕孑立的孤犬,偶然在荒芜寂灭之地中找到了一只瘸了翅膀坠落于地的团雀,明明那样小的身子,那样柔弱的姿态,偏偏不肯认输,两只点墨一般的眼里燃烧着那样熊熊的星光,似乎永远不会熄灭。 孤犬在雪原中行走已久,身心俱寒,乍然见亮,竟突地生出了想要靠近的渴望。 渴望听见她叽叽喳喳的叫声,填补长久以来耳边的空荡寂静。 渴望注视她眼中的暖光,借以温暖自己冻僵麻木的心脏。 眼前似乎再一次浮现起长剑来袭时,那道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令他尝到了失忆之后从未有过的新鲜感受 自从失忆之后,凛迟偶尔能隐约想起一些零碎的前世记忆,在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之中,他都穿着同如今毫无相似的月白金袍,挥剑杀魔。 大多数他都是独自一人,穿行于穷山恶水,跋涉于无人荒村,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左拥右护,身后总是跟随着一群妖魔鬼怪。 他又撇了一眼身边噤若寒蝉的魔将,心里那股不识之感挥之不去。 凛迟隐隐觉得,若是以自己的心性,入魔不该是他心甘情愿而为。 但他从来不习惯将心事和软肋同人分享,于是没吭声,带着魔将回了关押刺客的地牢,审问还在继续。 地牢内一片血腥,前任魔头嗜杀残忍,留下了各样折磨人的花招。 凛迟捏起一只老虎钳,沉甸甸的分量,在他宽大的掌中却仿佛稚儿过家家的玩具。 那刺客已经被刑讯过一遍,挂在架上,遍体鳞伤,痛得太过,昏了过去。 凛迟从水桶内舀起一瓢冰水,毫不留情地照面泼了过去。 年轻的修士浑身剧颤,猛地睁大眼睛,眼内布满猩红血丝。 看清眼前人后,修士胸腔发出“赫赫”的吸气声,半晌才吐干净了嘴里的血沫,字字泣血:“凛迟!你不得好死!” 凛迟扔掉水瓢,眯眼笑:“想要孤死的人太多了。还轮不到你。” 修士“呸”地吐出一口血沫,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嚼:“当初天极师祖将你带入白鹭洲,令你这个草芥之身能等仙门,此等大恩德,再世父母也不为过!可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是如何回报他老人家的!” “你自己不求正道,公然与魔为伍,令凛家蒙羞还不罢休,天极师祖不忍见你误入歧途,连飞升的天劫都来不及挡,来酆都劝你醒悟,可你是如何说的?!” 修士目眦尽裂:“你竟然当着所有仙门弟子的面,公然与天极师祖割袍断义,还一气斩杀二十三个凛家弟子!凛家年轻一代几乎尽数毁于那一站中。” “凛迟!你可还记得你姓凛?!这就是你回报凛家的方式?!” 那日亲眼见证爱徒同自己恩断义绝,凛天极竟是一时走火攻心。他本就是听说了凛迟叛魔的消息后千里奔袭而来,原本闭关到了紧要关头,正是即将飞升前的最后一道坎,可为了这个误入歧途的弟子,凛天极不得不急匆匆地结束闭关,乃至于最后飞升的雷劫落下时竟无力抵挡。 修士再开口时便带了哭腔:“凛迟......枉我还曾叫过你一声凛师兄。你可曾有悔?” “那日雷劫落下后,师祖强撑一口气护下了在场所有人,可强弩之末不堪折,他老人家回去的当夜便身陨......这些,你可曾知晓?” 凛迟垂在身侧的指节骤然收紧。 脑海中有模糊朦胧的画面一闪而过。 依稀是银发苍苍的老人微笑颔首,伸手抚摸他的脑袋,声音苍老又充满欣慰,道:“孺子可教。” 又似乎是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酆都煞气腥味的魔风吹起他的鬓发,狂风乱舞中,对峙的仙门敌军前站着的老人第一次显得有些佝偻矮小。 再是如雾一般的场景,一间狭小暗室之内,他不知撞翻了什么,帷幔被一把掀起,露出匍匐在榻上的老人,一脸惊怒不堪...... 凛迟狠狠攥拳,头疼如裂。 而被捉的修士见他难受如此,心中只觉畅快,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凛迟,你也有今日!” “该啊,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可一口气笑到最后,已经不知是怒是悲,胸腔起伏,喉咙仿佛堵了棉花一般。 其实他们这些年轻一代,又有谁不曾仰望、艳羡过那位曾经盛极一时的凛家少主? 自古修炼便以血脉传承为重,但凡天资过人者,背后必有龙章凤姿的庞大世家血统支撑。世家能提供的不止是超脱凡俗的天生灵体,更有不计其数的珍宝灵药,秘籍捷径。 仙门之中能崭露头角的年轻弟子中,唯有凛迟是个异类。 他出身卑微,无父无母,被带回白鹭洲时连剑招书册都看不懂,过了启蒙之年还未引气入体,却偏偏能在短短半载中接连赢下大大小小所有同龄弟子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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