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是记忆偏差,上辈子她全身心都系在裴俭一人身上,对于外界的事情她不甚关注。 可若不是她记错呢? 裴俭不是一个信口雌黄的人。 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在正事上,他相当沉稳可靠。何况是未来发生的事,他没必要跟她这个不相干的人扯谎。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事,裴俭已经经历过一次。 他也重生了。 所以他的语气那般笃定。 念兮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顾辞,尚未退去少年意气,明亮耀眼的顾辞,即将遭遇人生重大变故,要独自承担家族重任,远赴北境,此生再也不回来了吗? 就在一刻钟前,她还因定亲的事情打算与顾辞疏远。如今,她知道了一个男人的命运走向,是那样沉重与艰难。 心脏被一股饱胀的情绪填满,念兮分不清是怜惜还是愧疚,难过或是无奈。 裴俭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若真有那一天,她不可能放下父母亲人,不可能为了顾辞远赴北境。 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在感情中权衡利弊,将顾辞当做聊慰情伤的解药,放纵甚至是诱惑顾辞对自己的喜爱。 她也比谁都清醒。利用顾辞,却吝啬给予自己的真心。 念兮一路沉默,浑浑噩噩走回正院。 父母、兄长的话断断续续传过来—— “怎么还不来?菜都要凉了。这臭丫头,一跟她说正事就溜,倒叫全家人等她一个。” “天气热,饭菜温些才好下口,等会念儿来了你不准说她。” “对啊娘,左右也不饿……” 李氏被护短的父子俩气笑,“你们一天天就惯着她。等她将来嫁人进了婆家,若还这般不知礼数,且有她的苦吃。” 温远桥和温清珩听不得念兮吃苦这等话,纷纷皱眉不语。 温清珩眼尖,一眼看到门口的念兮,连忙招手,“妹妹快来,今儿厨房做了你最爱的八宝鸭。” 念兮走进去,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温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温父与温清珩在饭桌上谈论明日可能出的策论考题,时事政要,李氏发现念兮魂不守舍,“没胃口吗?” 吃饭跟数米粒似的。 闻言,温氏父子也停下话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脸色看着也不大好。” 被一家人盯着,念兮收敛心神,勉强笑道,“就是有些乏了,三清宫前的石阶好高。” 她被家人围着嘘寒问暖,不由自主想到顾辞的家人。念兮没见过顾辞的两个兄长,却时常听他说起小时候的事。 顾辞的两个哥哥均是年过十五便去了北境历练,顾辞每每提起,都崇敬有加。 顾辞说,“外人只看到镇国公府的显贵,可这份荣耀,是顾氏世代儿郎血肉拼杀,苦守北境换来的。这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如今落在我两位兄长的肩头。” 李氏嫌父子两人啰嗦,对念兮道,“乏了就不要硬撑,先回房歇着。叫厨房煨碗燕窝粥,一会儿给你送去。” “还想吃什么,随时跟哥哥说。”念兮走前,温清珩又添了一句。 …… 念兮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重生回来,她新添了一个照镜子的爱好。 不得不说,年龄是最不会骗人的东西。增加了阅历,也在脸上划下痕迹。 二十八岁的温念兮尽管养尊处优,可心情总是郁郁,身形瘦如青竹,容色苍白如缟,眉间早生了淡淡纹路。 不像十五岁,精神奕奕,整张脸像是剥壳的鸡蛋,美丽的没有一点瑕疵。 年轻真好。 对于重生,念兮一直抱着一种玩乐心态,活一天赚一天,说不定哪一日这场梦境就碎了。 现在她心态变了,尤其是见过裴俭后,她开始想要认真规划生活。 因为当下的生活是实实在在的,是有父母兄长,有朋友爱人的现实。 念兮以为只有自己有这份重生的机缘,没想到,裴俭也重生了。 他也枉死了吗? 自重生回来,念兮一直逃避一个问题—— 前世她究竟是为谁所害? 她并不与人交恶。最后那几年,她甚至懒怠出门交际。 因为有她的场合,总能碰到许宛歆。 自己的夫君心里有别的女人,并不是这女人的错。但念兮总是有意无意间从许表妹处看到或是听到,关于自己丈夫的种种。 比如许宛歆最爱湖绿色,很多重要场合都会穿这个颜色的裙裳,有一次勇毅侯世子夫人问她,许表妹回道,“有个故人最爱此色。他说我穿这个颜色最好看,蓬勃如春。” 这话本就说的夹缠,更加之许宛歆面上情动,叫勇毅侯世子夫人尴尬不已,朝身后的念兮扯出个一笑,再不敢多问。 甚至裴俭的扇坠玉石,念兮曾看到出现在许宛歆的裙裾旁,镶缀了珍珠玛瑙,挂在腰间,做成了青玉禁步。 次数多了,她也感觉到许表妹是故意做给她看。 但每一次她还是会难堪,难受。 她的爱,以及与裴俭的婚姻都像是一场笑话。 念兮望着镜中昳丽娇艳的少女,恍惚中想: 裴俭,会为了许表妹杀她吗?
第21章 帝国双星 正胡思乱想,温清珩提着食盒进来。见念兮脸色惨白,忙问道,“怎么了?” 想到某种可能,他脸一沉,“是不是顾辞他欺负你?” “没有的事。”念兮将杂念抛诸脑后,“哥哥,顾辞将来会去北境吗?” 温清珩以为念兮是在烦恼这个。 “不会,镇国公世代镇守北境,世子顾钧和二郎顾柏骁勇善战,这回高阙大捷,陛下亲封顾二郎二品骠骑将军。除非镇国公府再无男丁,否则如何也轮不到顾辞头上。” 念兮问,“北梁可能南下吗?” 温清珩失笑,“如今正是水丰草茂的季节,那边却闹旱灾,加上之前的飞蝗、冰雹,北梁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我听说朝廷正调拨粮草,等到冬季万物凋敝之际,大举进攻。这一役,最少保北境二十年太平。” 也就是说,谁都没有想到北梁会南下,镇国公和两位将军殉国。 镇国公府的爵位大约也是那时被褫夺。 念兮扶额,这件事在当时一定举朝震惊,可她居然都没什么印象。那时的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不过直到她死,大景一直河清海晏,四邻折服,可见顾辞镇守有功! 念兮忽然想起有一回慕表姐劝她的话: “京里不知多少女子羡慕你?大景的帝国双星,最出色的两个郎君,冠军侯远在北境,小姐们望尘莫及,剩下一个就是你夫君裴俭……” 帝国双星! 念兮记得前世有个说法流传甚广——裴相安内,冠军侯攘外,是景朝的双子星,中流砥柱。 她的心猛地跳快三分。 也就是说,顾氏虽被褫夺了爵位,但顾辞依旧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功冠全军! 原来她早听说过他的名号。 念兮终于将前世今生串联起来。 不得不感叹,命运当真奇妙。 所有她以为的偏差,全都严丝合缝。 她的重生更像神来之笔。 某一瞬间,念兮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 她与裴俭都能重生,谁又能保证未来没有转机? “哥哥,我挺喜欢顾辞的,你别总是对他有偏见。” 温清珩:…… * 顾辞此时正绞尽脑汁,想把兄弟从“畸形的爱”中拯救出来。 他越说越离谱,裴俭意识到不对,皱眉道,“胡说八道什么?” 顾辞一愣,脱口而出,“你不是喜欢上了人妻?” 肉眼可见的,裴俭的脸色阴沉了好几度。他不言语盯着人看时,压迫性很强,即便是顾辞,都有些招架不住。 “你来做什么?” “险些将正事忘了。”顾辞递过来一个手串,“特意为你在三清宫求的,天尊前开过光,保佑你三元及第。” 裴俭垂眸看一眼手串,没接,而是冷淡道,“听说三清宫的符纸很灵?” “你信这个?” 顾辞奇道,“不过现在来不及了,灵符得提前一个多月去请。” 说着他将手串放在案头。 顾辞自己不信神鬼,在三清宫见念兮为李夫人买碧玺手串,想到好兄弟裴俭马上殿试,便一道买了下来。 裴俭不甚在意地扫过案上手串,随口道,“你倒清楚。” “也是今天才知道。” 顾辞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从里面小心地取出一道暗黄符纸,炫宝似的,在裴俭面前晃了晃,“这是她特意为我求的灵符。” “虽说我不大信,但这是姑娘家难得的心意,我可要长长久久保存才好。” 说完他又小心收好。 裴俭不明白,怎么任何一件小事到了顾辞这里,都能牵扯出这些肉麻的话。 生平第一次,他生出些许挫败,对于感情,他不得不承认,顾辞比他用心,经营得更好。 “日后你若去了北境,”裴俭突然开口,“她……怎么办?” 顾辞被问得一愣,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我怎么可能去北境?” “万一呢?” 裴俭神情严肃,没有一点玩笑的成分。“你要带着温念兮去北境?她会跟你走吗?” 顾辞张了张嘴,他想说当然,可这两个字烫嘴,怎么也说不出口。 念兮对他有感情,这一点顾辞无比确定。可要她舍弃一切随他去北境,顾辞不忍心,更没把握。 顾辞拧眉,心头覆上一层阴翳,叫人难安,“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会去。” “那就嘱咐你父亲和兄长,多关注北梁的近况,人人都想活,尤其是被逼到绝境的时候。”
第22章 被好兄弟盯上的,又不是他的心上人 裴俭殿试点了状元。 大景朝开国以来,头一个三元及第的进士。 他比前世做得更好,连陛下都亲口夸赞他是栋梁之才。 这段时日,不论走到哪里,迎接他的都是掌声和赞美。也有不少人向他说亲,二伯母廖氏前日更是直接领着娘家侄女到他面前。 自然是被他冷言挡了回去。 重生回来,裴俭变得更冷更独,对于不相干的人和事,不愿浪费半点心思。 可即便这样,仍有许多推不掉的宴请。等他再见到顾辞,已是半个月后。 今日是温青珩设宴,同时请了国子监同院的其他三个。 这回殿试温青珩二甲十七名,秦朗也吊车尾考上进士,朝考后只等着授官,是以这段时间大家都比较轻松。 唯独顾辞姗姗来迟。 甫一见面,秦朗先嚷着叫顾辞自罚三杯,“你怎么比我们还忙?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我们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胡扯!” 顾辞笑骂一声,他为人大方爽朗,也不拿捏推辞,当真自罚三杯,这才笑道,“你少败坏我的名声。我最近是在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碍着温青珩在场,他含蓄地以“她”指代念兮。念儿说了,叫他没事少刺激她哥哥。心上人发话,顾辞当然遵从。 “听说在金陵,端午节龙舟竞渡特别热闹。画船箫鼓,飞龙鷁首,兰桡鼓动,旌旗荡漾,她每年都要去看。我想着她既喜欢,我便亲自拿个头名送给她。 陛下今年不是特意在扬州修造了十只竞渡船,准备在洛河办龙舟赛?这几日我都学着划龙舟,掌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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