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混乱,自然引起看台众人注意。 只是跑马是萧南夕临时起意,侍卫们距离较远,一时不能赶到。 念兮也想帮忙,却根本有心无力。提裙就要跑去唤人,谁知那发狂的马儿,竟调转方向,冲着她横冲直撞过来! 她尚且冷静,转身便跑。 但马儿何等速度,几息便赶将上来,千钧一发之际,是萧南夕的侍卫晏清猛扑过去,一手持刀直刺入马身,一手抱住公主,一个起落,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马儿吃痛发狂,仰天嘶鸣,四蹄乱踏,晏清被马蹄接连踩中,却将公主牢牢护在身下。 萧南夕吓得直哭,搂住晏清的腰不敢睁眼。 侍卫们赶上来,将疯马团团围住。 念兮也受了惊吓,双腿发软,脸色惨白。 顾辞早在马儿发狂时便朝她奔来,比晏清只略晚一步,此刻也顾不上周围人的眼光,拉过念兮的手,将人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这才心有余悸地紧紧搂住。 顺着她的脊背,不停出声安慰,“别怕,别怕,我来了。” 念兮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神情还有些恍惚。闻着鼻尖熟悉的味道,听着他的软语安慰,半晌,才渐渐恢复平静。 甫一抬头,便看到顾辞身后两步远的位置,裴俭站在那里,正看着她。 眸色深深。 …… 裴俭独坐在廊下。 他早搬回了他们从前的家,坐在念兮常坐的位置上,看着寂寂庭院。 那时,念兮最不喜他饮酒。她讨厌酒水在嘴里发酵过的气味。 每每他从外面回来,她总会捏着鼻子,对雪球道,“快走远些,别把你也熏臭了。” 也不许他亲她。 还会熬很酸的醒酒汤给他喝。 他若不肯喝,她便会在边上哀叹,“裴夫人,你真是命苦,夫君竟然半点也不知体恤你的辛苦。” 久而久之,他的酒越喝越少,哪怕在外面只喝两三杯,回去前,也必要嚼着茶叶多漱几遍口再进卧房。 那时候,她就会笑盈盈迎上来,“裴夫人,你真好运,哪里找来这样会疼人的夫君,定然要白头到老。” 无数个漆黑的夜里,他们相拥,亲吻,搅紧,挤压,他会拖过她想要逃离的腰肢,握住,顶撞,恶劣地舔过她的每一寸汗湿的肌肤,留下淡淡酒香。 裴俭面无表情地再喝一口酒。 此刻的他浑身酒气,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她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连多余一眼也不肯看他。 念兮曾骂他,说这是男人幼稚的自尊心和羞耻的占有欲,起初的确是。他难以忍受,那个曾经在他掌下绽放风情的女人,转而投向别人的怀抱。 还笑得那样欢愉、畅快。 他试着说服她,也说服自己,只要念兮离开顾辞,只要她的名字与身影,不再频繁的出现在他的周围,他会慢慢放下。 对于念兮,他不过是在尽一份责任。 直到今天,他看到顾辞将她紧紧搂紧怀中。 当她遇到危险时,会有另外一个男人安慰她,守护她,抚慰她,抱她入怀……而他,只能做一个旁观者,哪怕忍到心都皱在一处,也不能上前。 只能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远远看着。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不管这个人是顾辞,或是任何其他男人,他忍受不了,她的眼里没有他。 更没有办法克制源自内心深处的,不讲道理的,独独对温念兮的占有欲。 廖冉冉走过月洞门,一眼便看到叫她心动的一幕—— 那个冷淡、矜贵的男人,坐在廊前的竹榻上。 他的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膝上,掌心握着酒壶,面颌微微后仰,闭着眼睛,姿态闲适而潇洒。 她以为他醉了,但很快发现,他双睫微垂,目光凝定,似是陷入某种凝思之中。 这般玉树琼枝的人,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人吗? 若是有人能在他的心波之上投下影,想来,必是这世上最叫人艳羡的人了。 廖冉冉心中暗暗想道。 姑母有意撮合她与裴家大郎,她当然知道这是姑母的小算盘。 姑母一家夺了裴俭的爵位,幼时还将人欺负得那样狠,如今知道怕了,想要借她缓和关系,她心中对此十分不屑。 可是裴俭,裴时章…… 自从去岁远远见过他一面,她的一颗春心,就再不能给旁人。 “裴郎君。” 廖冉冉出声,一管声音柔情似水,“姑母遣我来给你送吃食,正是新做成的,你……要不要来尝尝?” 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 因为裴俭抬眸看向她,一双点漆的眸子聚了又散。 他的眼底像是藏了一块即将被擦亮的炭火,又热又易燃,可一眼望过去,只是黑漆漆的。 很危险。 也很诱人。
第37章 他与顾辞,先是对手,才是兄弟 裴俭忽然轻笑了声。 从前,人们称他为圣人丞相。崇拜他,追捧他,认为他克己复礼,勤政不辍,且洁身自好,家中只有发妻一人。 可裴俭自己知道,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君子? 官场纵横,他做过不少龌龊事。那些被他扳倒,抄家灭族的政敌,恨不得生啖他的血肉。 可那又如何? 他只追求结果,成功才是目的。 念兮也一样。 明明顾辞才是贼,偷走了原本属于他与念兮的过往,为何要他隐忍? 凭什么要他等待? 在他独自备受煎熬时,顾辞又凭什么能够陪在她的身边,尽享温柔? 至于感情,他与顾辞,先是对手,才是兄弟。 本来就不是君子,又哪里有道义可言? 起初,他的笑声短促而轻微,随即低下头,仿佛不欲令人知晓,在极力忍耐。但很快,他的肩膀随着笑的动作微微抖动,犹如忍不住,笑声变大,再后来,他索性抬起头,笑个不停。 廖冉冉望着突然发笑的裴俭,感到莫名其妙,又有些害怕。 可内心深处,却又被这般放浪形骸,倜傥不羁的男子深深吸引。 印象中的裴俭,大多数时候冷淡而克制,她从未见过这般情绪外放的一面。耳边充斥着他的大笑声,慢慢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似在他的笑声里听出几分惨淡凄苦的味道。 这更引发出她心中柔情,廖冉冉轻声唤他,“裴郎君……你是不是醉了?” 鬼使神差的,她走上前,试探着,轻轻靠近,“我扶你起来可好?” 裴俭的笑声终于小了下去,扭过脸。 廖冉冉被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半点动弹不得。 两人的距离很近,廖冉冉几乎能闻到他呼吸中的淡淡酒香。 或许是醉了的缘故,他眼角潋滟,眼底赤红,平添了一股魅惑。廖冉冉的心跳得快要跃出来,含羞带怯,她柔声道,“我扶你进屋去歇着吧。” 廖冉冉几乎把生平所有的爱怜,都给了面前这个醉酒后略显脆弱的男人身上。 伸出手,她想要扶他回房休息,却在堪堪碰到他袍角时,被一股大力掼倒。 廖冉冉倒在地上,几乎懵掉,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刚才还意志消沉的男人,已经起身从她面前掠过,穿过庭院往外走去。 这期间,一眼也没有看过她。 …… 仪桥街 裴俭走到熟悉的角门。念兮今日受了惊吓,他想来看看她。 “我家小姐已经睡下,郎君请回吧。”王婆子见是他,连请示都没有,委婉拒绝道。 裴俭早有心理准备,闻言并不纠缠,给了王婆子几两银,“告诉你家小姐,今日我来寻过她。” 王婆子收下碎银,讷讷应好,“郎君放心,老奴会跟小姐说明的。” 看着裴俭远去的背影,王婆子惋惜摇头,在她看来这位郎君各方面都不比顾郎君差,且对她家小姐也是一往情深,要怪,只能怪有缘无分。 说到底,还是她家小姐厉害,来京不过个把月,就引得这些儿郎倾慕。 王婆子暗暗想到,不枉她使了大力气,将小女儿樱果安排在小姐身边。只盼着樱果能学到一、两分大小姐的品格,那将来也就不愁嫁了。 第二日,王婆子觑空将裴俭来角门的事悄悄说了。 念兮脸上并无意外,也无波动,只吩咐她,“往后他若再来,你自打发了去,不必再来回我。” “……是。” 却说裴俭,从温府出来后,直接去了秦朗府上。 可巧温清珩也在。 两人初入仕,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此时正对月饮酒,好不快哉。 温清珩已有五分醉意,见到裴俭,极是热情,引着人入座,像是在自己家一般。 “时章来了,快坐!来人啊,再添副碗筷,上两壶好酒。” 秦朗对于裴俭这个时候来也很意外。 他还不知今日赛场上发生的事,可凭借男人敏锐的直觉,断定这反常与“小表妹”脱不了干系。 温清珩不知内情,一个劲招呼裴俭入座。秦朗企图蒙混,也跟着起哄喝酒,只字不问裴俭此行目的。 裴俭开门见山,“我想见她一面。你帮我打听一下她什么时候出府。” 淡月朦胧,裴俭的脸仿佛也蒙上了一层寂光,深沉寥远。 此时此刻,秦朗只恨自己酒喝少了,脑袋清明,耳朵好使。 这提的都是什么缺德要求! 不由艰难问道,“真要这么做?” 裴俭沉默看他,答案显而易见。 秦朗瞅了眼身旁迟钝的温清珩,叹气道,“怎么见?他们……总是在一处。” 裴俭淡淡道,“无妨。” 自从上回龙舟赛,裴俭便知道,念兮要想躲着他,他一个外男,很难见她一面。可有些事,他要当面跟她说清楚。 秦朗气竭,“那你怎么不干脆去问他?” 裴俭乜他,“他会说吗?” 秦朗咂舌,“你还真想过!” 若是直接问顾辞温念兮的事,这与挑衅何异? 孽缘!孽缘! 秦朗试图唤回好友一点良知,“人家小表妹与顾……好好的,你做什么要横插一脚?” 裴俭:“这是我的事。” 温清珩举着酒杯,笑问两人,“再说什么好事?叫我也听一听。” 秦朗闭了闭眼睛,心好累。 对着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他一点也不想说话。 裴俭转身面向温清珩,声音低缓,面容平静,“在说我的耳珰姑娘。” 温清珩虽喝多了,却还记得“耳珰姑娘”是裴俭的心上人,很感兴趣道,“怎么样了?你与耳珰姑娘,是不是也好事将近?” 裴俭忽略他话中“也”字的言外之意,垂下眼帘,不疾不徐道,“等她接纳我。” 温清珩大力拍着裴俭的肩,豪气云天,“你这般品貌,只要肯对姑娘家用心,没有成不了的!嗝——” 他打了个嗝,继续传授经验,“你看顾辞,我妹妹多挑剔的一个人,还不是被他哄得高高兴兴。对女孩子,一定要用心!” “用、心!” 裴俭垂眸,低声道,“我知道。” 眼见温清珩还要再说,秦朗赶紧上前两步将人拖开,没好气道,“你可闭嘴吧。” 裴时章还不够用心? 顾辞家的墙角就要被他挖空了! 对着裴俭,他更没好气。从前在国子监对裴俭的那些仰望崇拜,短短几日全碎成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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