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俭淡淡一笑,并不否认。 张学士闻言松了口气。他自觉大女儿与裴时章并不相配,奈何夫人逼迫,这才勉为其难。 又闲聊几句,张学士笑道,“今日佳节,夫人晨起便预备酒席,我这便要家去,你也快些忙完,莫要佳人苦等。” 裴俭素知张学士与其夫人伉俪情深,那时在翰林院,偶听他抱怨几句,也都是含笑摇头,“我家夫人又如何……” 与念兮的父母很像。 他犹豫片刻,终忍不住问道,“大人与尊夫人……相处,会送夫人什么?” 那时他送耳珰,念兮显然并不满意。这些日子裴俭除了忙碌公务,剩下的时间都在想一件事: 念兮喜欢什么? 他该送什么才能讨她欢心? 从前念兮爱他,不论哪一回生气,只要他愿意哄,她总是很快消气,不叫他为难。 她说过,“只要是你送我的,无论是什么,我都欢喜。” 如今,她将说过的话忘了,将爱他的事也忘了。 裴俭要她再想起来。 张学士原本已经跨出门槛,闻言转身。 只见一向沉稳内敛,成熟的与年龄不符的裴时章,此刻正略显不安地等着他回答。 张学士也年轻过,一眼看出这位女子在裴俭心中的分量。 他认真想了想,“也不是越贵重越好,最好有你们之间的回忆,或是她曾提过的,喜欢的物什。” “最重要是看心意。” “要用心。”
第40章 情侣香囊 用心。 这话温清珩喝醉时说过,如今张学士也这样说。 裴俭不禁陷入沉思。 与念兮相识的第一年七夕,他特意腾出时间,按时接了她出门去看花灯。然而距离西市还有两条街道,便已车马盈市,罗绮满街,两侧人流如织,嘈嚷喧嚣。 他实在不爱这样的热闹。 又怕念兮被人挤到,尽力护着她往前。 念兮是知道他的,善解人意道,“花灯其实也没什么好看。我听说潘楼的磨喝乐做的最好,不如我们买个磨喝乐娃娃,就去放河灯,好不好?” “磨喝乐”是梵文“摩睺罗”的讹音,以土木雕塑的泥娃娃。造彩装襕座,碧纱罩笼之,下架桌儿,用青绿销金做衣裳,金玉珠翠点缀,色彩斑斓,毛发栩栩如生。 深受时下追捧。 裴俭当然没有异议。 可他们低估了乞巧节的热闹。 七夕前三五日,潘楼前便已是攘来熙往。只因他家会在七夕这几日专推出一对男女磨喝乐售卖,应着乞巧祈福的景,用一对磨喝乐来供奉牛郎、织女,有情人借此许下白首之愿。 念兮很想要一对磨喝乐。 可等他们排到时,已经售卖空了。 她很失望,心情不太好。裴俭自己也不甚高兴,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却没换得一个好结果。 于是在路边匆匆买了个磨喝乐应景,河灯都没放,他便将人送回仪桥街。 那是他头一回见念兮哭。 一双秀目裹着泪,被长长的睫毛牵绊着,在眼眶里微微颤动。 像是困在海棠花蕊里的露珠,娇艳得惹人心疼。 他不由软了心肠,在角门的花树下,轻轻拥她在怀,柔声抚慰,“大过节的,快别哭了。等明年,我早早将它们买了来送你,可好?” 念兮的眼泪浸湿他胸前衣襟,像是落在人的心上。她摇摇头,哭过的声音有些哑,更显得软糯可亲。 她说,“我就是想求个好结果,好叫我们能长长久久地在一处。” 他自幼没了父母,念兮是头一个这般牵绊他,爱他的人。 裴俭心中感动,俯身与她额头相抵,吻上那因哭泣而颤颤的红唇,舔吮中他许下承诺,“我们一定会长长久久,有没有磨喝乐都一样。” 可年轻时的誓言,大多随风而散。 等到第二年七夕,他依旧没有买来那对磨喝乐。再往后,连他们也散了…… 倘若当初他买了下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变成陌路? 裴俭不知道。 他只能用尽全力,去弥补所有的,念兮从前的遗憾。 他们的遗憾。 裴俭回过神,朝张学士点点头,“多谢。” 随后搁下笔,理好书案,转身便出了翰林院的大门。 “年轻人啊~” 张学士对着裴俭消失的背影直摇头,“就是有折腾不完的劲!” …… 七月初七,温府里婆子们一早洒扫庭院,迎接节日。庭院中搭起了乞巧彩楼,楼阁上摆满各种精巧小食,花瓜、酒炙、笔砚、针线,还有磨喝乐,用于焚香列拜,谓之“乞巧”。 顾辞一早便来接念兮出门。 “不是要看花灯?距离天黑且早着呢。”念兮被他催促着换出门的衣裳,笑问道。 顾辞笑着解释,“你初来京城,自然不知。这西市花灯,若果真等到华灯初上再去,咱们便是硬挤也艰难。” 念兮嫌热,“难道要站在那里傻等?” 顾辞笑着揉她的头,“当你六哥是傻小子吗?敢叫你受累。我已经订好了星河楼的厢房,离花灯街很近,等用过晚膳,咱们正好走去消食。” 念兮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伸手捏住顾辞的脸颊,佯装严肃道,“老实交代,到底带过几个女孩子看花灯?” 念兮在女子中身量算高的,可站在顾辞面前,尤显得小鸟依人。她身量只及顾辞肩膀,顾辞怕她累着,弯下腰任她捏,闭眼胡诌,“也就五六七个吧。” “也就……” 顾辞笑了一声,“那怎么,你不曾听过我‘玉面郎君’的名号吗?” 念兮乜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掀帘往里去了。 这下轮到顾辞傻眼。 他拿不准她是不是真的生气。 平心而论,念兮的脾气是极好的。可举凡女子,对这种事情再没有大度的。也不光女子,若是他知道念兮与旁的人夜游花灯,只怕也嫉妒地发狂。 当下心中忐忑。 可他自幼教养极好,女子内室,再如何也不敢擅入,只能站在外间朝里道: “你也知道我的。我上面三个姐姐,姐夫们个个都经过这一遭,我这是总结经验,安排妥当,省的你生闲气。” “若不是你,我再不肯凑这个热闹的。又哪里敢去寻别人?” “念儿……” 念兮出来时,已经换好了衣服。她今日格外装饰过,发顶心戴一颗菱形红宝石,彩丝编织长线绕在黑发下,若隐若现,反绑在脑后系一条红色的丝绦,相接处系着两颗同样光泽莹润的红宝石。 一身妃色海棠锦春长裙,莲步轻移,走动间愈显袅娜身姿。 她甚少穿这般亮色的衣裳,竟直接将顾辞看呆了去。 念兮伸手在顾辞眼前晃了晃,“照你这样说,陪我过节很辛苦呢。” 顾辞直觉一股幽香扑面,下意识便伸手握住,摊开,手里面是一个打籽绣珍珠珊瑚珠花卉香囊。 “高兴还来不及,”他捧着香囊,问得小心翼翼,“送我的?” 念兮被他的模样逗笑,“我女工不好,你且凑合着戴吧。” 顾辞反而又拿起来放在鼻端,闻了闻道,“同你身上的味道很像,很好闻。” 念兮这时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指着自己腰间的香囊,“一样的香料,自然味道相同。” 顾辞这才看清,念兮今天也佩戴一枚香囊,与他手里的花色材质相仿,唯一不同的是,他手里的这枚没有挂穗,只穿一些珠子,是男款。 顾辞的眼睛一时亮得惊人,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原本是舍不得戴,要装进怀里的,这会儿赶忙戴在腰间同侧,只觉得浑身都被念兮身上的那股幽幽暗香包裹。 神清气爽。
第41章 辞哥哥害羞了 念兮和顾辞的马车刚出门,紧接着,温府又驶出第二辆马车。 温清珩不想去,“两个男子同游西市花灯,岂不怪哉?” 秦朗显然有自己的想法,“你放心妹妹与顾辞一起游玩?好歹做人家哥哥,千万长点心吧。” 温清珩无语,不放心也出去多回了。 连父母亲都默认允准的事,他一个哥哥,哪里就能管得住被美色所迷的妹妹! 且他冷眼瞧着,顾辞对念儿,该是真心。成日里来他家,比上朝点卯还积极,对他妹妹,恨不能捧出一整颗真心,整个府里都看在眼里。 为此还连累他每每被母亲催促,要他赶紧相看,订下婚约,不要耽搁妹妹婚嫁。 “时章呢?不是说他也来?”温清珩问道,“那日我虽醉酒,隐约还有记忆,听到你们讨论。” “时章与那耳珰姑娘,现今如何了?他可有得偿所愿?对了,那女子究竟是谁?”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的秦朗头大。 只能含糊其辞,“你问我,我哪里就知道他的私事。好了不说这个,等会儿看灯,咱们与妹妹一起吧。” 温清珩听他一再提起妹妹,牵动心肠,若有所思道,“做什么要与念儿一起,青野必然不喜咱们打扰。” 秦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还不是怕裴俭不顾脸面,到时场面失控,打起来怎么办? “人多热闹。” 秦朗掀开车帘看了看车水马龙的街市,没留意温清珩冷下来的脸色,继续道,“你先前不是还挺烦青野与妹妹亲近?今日你便拿出做哥哥的款来,必叫他们收敛些。” 可别刺激的某人当场发癫。 那日过后,秦朗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责任,不能放任裴俭胡来。但他自问难以约束裴俭,这才请了温清珩这个当哥哥的坐阵。 不管怎样,有他和温清珩在,总好过顾辞和裴俭直面。 “青野在星河楼,等会儿咱们直接去找他。” “我不去!”温清珩此时已经完全冷脸,冷声道,“你也不许去!” 秦朗:…… 温清珩少有这般冷脸的时候,秦朗顿感不妙。 “为什么?等会儿时章就来了,咱们不都说好了吗?” 温清珩闻言,冷哼一声,“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 “念在你我交好的份上,我且帮你隐瞒这回,不将此事告诉青野。以后,你都别出现在我妹妹面前。” “你说谁?”秦朗举手指着自己鼻尖,不可思议,“我?” 温清珩只当秦朗一时鬼迷心窍,谆谆劝导,“自小倾慕我妹妹的人不少,比你强的更多。你起了心思倒也不足为奇。青野虽有瑕疵,至少也是坦荡君子。抛开一切不论,我妹妹她喜欢俊俏郎君。你……不会有结果的。” 总结一句,你长得太丑,我妹妹瞧不上你,歇了你那颗癞蛤蟆的心吧! 秦朗:…… 好好好,只有他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景和,我对令妹绝无此意,你相信我……” …… 后面马车上的鸡飞狗跳,念兮与顾辞全然不知。 两人高高兴兴进了酒楼,顾辞依旧给她点好香饮、馃子,然后独自出去了一会儿。等再进来时,手里拿着两个磨喝乐娃娃。 一个眉目清秀,一个唇红齿白。 妆点的金珠华衣,镂金珠翠,颜色艳丽,栩栩如生,十分可爱。 正是潘楼售卖的一对磨喝乐娃娃。 顾辞柔声道,“等会儿回去,将这对泥娃娃供在乞巧彩楼上,大过节的,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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