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顾衍之轻声应答,“你可有计策了?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有。”画扇侧过脑袋,凑在顾衍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末了,她轻轻捏了把顾衍之的小脸:“知道了吗?” “知道了。”顾衍之的脸被她捏的红扑扑的,有些疼,他打了个哈欠,纤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扑闪扑闪的,像两只扑着翅膀的黑蝴蝶。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画扇松开环着顾衍之的手,扶着他站起来往回走。顾衍之心中有些不舍,刻意走得慢了些。 月光将二人小小的身影拉长,在地上投下欣长的身影,仿佛回到十七岁那年,他与她并肩行过十里长街,羞涩的少年内心悸动,却始终不敢牵起她的手。 明明才百步的距离,他们竟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待将顾衍之送回房去,看他在床上躺好,画扇才借着月色跑回了客栈。 虚掩着的客栈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她却没有直接回房,而是从客栈最上面的房间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溜进去,趁着客人熟睡的功夫,“借”了一些值钱的东西。 等她从最后一个房间出来,随身带着的布袋子已经装得鼓鼓囊囊的。她费力地将这些东西拖回房去,分文不差地记录好从每个房间拿走的东西,这才拖着布袋子又出了房门,将那大笔赃物藏在客栈的柴堆里。 第二日,客栈遭贼的消息果然快速传播开来,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但因这是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哪怕遭了贼,暂住此处的客人也没有要搬离的意思,只是相互提醒着要将贵重物品随身带着,晚上睡觉更是要将门窗都锁好。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大丁二丁耳中,两兄弟一合计,当即回了房,折腾了好一会儿,愣是将衣服塞得鼓鼓囊囊的才从房里出来。 见计谋得逞,画扇没敢耽搁,取了件衣服往镇子外跑。 青石板路走到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乡间小路,小路两侧是一大片水地,此时已是寒冬,地里没有庄稼,只有大片收获后残留的稻根静静躺在地里,等待着来年春天农民的播种。 稻田旁静静伫立着一棵梧桐树,树上原本丰茂的枝叶早已所剩无几,只有枝干光溜溜地挺在那儿,或笔直,或弯曲,交错纵横的在水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树干上,是一个马蜂窝。 画扇将那件衣服放在田坎上,慢慢走进田里。 一股凉意从脚下传来,泥水侵入她小巧的鞋里,她感到自己的小腿慢慢下沉,直到整个陷进泥里。 无边的凉意从脚下传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咬紧牙关往地里一躺,闭眼一滚,很快沾了满身污泥。 画扇还觉着不够,挖了两把泥,厚厚地敷在脸上,直糊得让人看不清她原来的五官,这才从地里爬起来,抱着那件干净的衣服,顺着梧桐树粗糙的枝干往上爬。 偶有几只鸟儿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是在嘲笑她这狼狈的模样。画扇坐在树干上,一点点挪向马蜂窝,她两手拽着那件衣服猛地一收,将那马蜂窝整个包起来。 嗡嗡的响声从手中传来,那衣服很快被马蜂撑得鼓了起来。画扇从树上溜下来,死死地攥着它往回跑。 寒风阵阵,凉意刺骨,她满身污泥的模样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有不明真相的人指指点点,只以为是这哪家闯了祸的调皮小孩。 画扇不理会旁人的目光与议论,快步进入医馆,还不忘和慕大夫打了个招呼。 慕大夫正在后院晒草药,听见声响回头,却见一个泥人出现在院中,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好半天才认出来眼前这人是画扇,还没开口问问这是怎么回事,画扇便从他身侧经过,直直往顾衍之住的那诊室去了。 “我不喝!就不喝!好苦,不喝不喝!”还没进屋,顾衍之略带稚嫩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 画扇伸出满是泥的手将门推开,便见顾衍之撒泼似地赖在床上,四肢张开呈一个“大”字,眼底满是倔强。 “小祖宗,你就喝一口吧,不喝药,这身子怎么能好?”顾老爷坐在他床边,手里端着个碗,满脸写着无奈。 听见响动,他回过头,却看见一个泥人向他走来,手里还不知提着个什么东西,若不是刚刚听见了画扇的声音,他真是认不出她来:“你这……先去换身衣服,大冬天的莫要着凉了。” 画扇嘟了嘟嘴,学着顾衍之的语气摇头:“不要。” 顾老爷看看躺在床上撒泼耍赖不肯吃药的顾衍之,又看看那满身是泥还不肯换衣服的画扇,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两个小祖宗怎么办。 这时,有脚步声从屋外传来,大丁二丁两兄弟一齐推开门,将一罐蜂蜜呈到顾老爷手上:“大人,蜂蜜买来了!” 顾老爷激动地接过罐子,往药碗里倒了些蜂蜜,再度端到顾衍之面前:“这下有蜂蜜了,快喝吧小祖宗。” “顾伯伯,你脸上有脏东西。”画扇上前两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伸出手抓了一大把泥往他脸上摸。 “诶……画扇,你这!哎!实在调皮……”顾老爷有点懵,虽没懂画扇这是在干嘛,却也不生气,任由她将自己摸了满脸泥。 顾衍之接受到信号一般,迅速端起眼前的蜂蜜罐子在墙上砸了个大口子往大丁二丁身上扔去。 蜂蜜沾满了大丁二丁整个衣裳,下一刻,画扇将手中紧攥着的衣服奋力往他们那边一丢,满兜的马蜂顷刻出动,席卷着向大丁二丁飞去。 顾老爷方才还觉着奇怪,为何平日里乖巧稳重的顾衍之今日这般调皮,如今他才瞬间明白这两个小祖宗别有用意,迅速抱起满身是泥的小画扇往旁边退。 大丁二丁被马蜂包围着,他们尖叫着,嘶吼着去扯身上沾满蜂蜜的衣裳。伴随着“叮叮咚咚”的声响,不断有东西从他们怀中掉下来,起先只是几枚铜钱。 但伴随着他们动作幅度的增大,越来越多铜钱从他们怀中掉出,其间夹杂着几锭银元宝。而那一片铜色与银色之间,赫然有一两点金光闪烁。 二人的尖叫声引来了门外的慕大夫,他迅速抓了几把草药往空中一洒,草药的气味在整个房间蔓延开来。待马蜂被这草药味驱赶到房外,慕大夫“啪”得一声将房门关上,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几人。 大丁二丁被马蜂蛰了满脸的包,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画扇趁着他们还没发现异常,从顾老爷身上滑下来,一把捡起那藏匿在铜钱堆里的两片金叶子:“顾伯伯!你看——” 苍白的光线透过窗棂照射进来,照得画扇手中金光闪闪。两片金叶子静静躺在画扇手心,细腻如丝的纹理勾勒其上,深深浅浅的叶脉雕刻得与真叶子并无二致。如此精致珍贵之物,定不会是两个普通家丁所能拥有的。 顾老爷脸色微变,心中有些惊讶,却不是为大丁二丁是凶手而惊讶。他早知道王老太不是凶手,却依旧要来公堂上演上一遭,只是想让大丁二丁放松警惕,看能否引出幕后真凶。 但他没有属实想到,画扇小小年纪,竟还有此等计策,轻而易举地便抓住了大丁二丁的把柄。 他捋了捋胡子,看向画扇的眼中又多了几分赞许之色。良久,他侧过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语气不怒自威:“交代一下吧,什么人让你们做这事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九章 大丁二丁垂首跪在地上,脸因马蜂蛰咬而变得浮肿,却依然难掩面上的恐惧:“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我们兄弟二人自幼便进了顾府,若不是有人威胁,就算给我们一万个胆子,我们也不敢给少爷下毒啊!”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顾老爷接过画扇手中的金叶子往那一站,眼神瞥向兄弟二人,大有不怒自威之势:“如若有半句隐瞒,你们知道后果。” 大丁身躯微微颤抖着,额头因紧张害怕而渗出密密的汗珠。汗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将面上的伤口浸透,钻心的疼。但他的膝盖却依然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有丝毫移动: “回大人,前些日子……大概两个月前,我兄弟二人夜间回房休息时,突有位黑衣人挡住了去路。那人甩下一些财物和一瓶毒药,说让我们找机会给小少爷下毒……” “我顾府待你们不薄,就为了那些许财物,就要毒害我儿?”顾老爷气得声音有些发抖。 “大人……我们也不愿啊……可是他……他拿我们老母亲的性命威胁,我们不得不从……”二丁朝地上重重磕了几下,低垂的眼眸中满是懊悔:“求大人开恩……” 顾老爷眉头紧蹙,双手紧紧握成一拳,指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似乎在极力平息心中的愤怒。良久,他慢慢将手松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之后呢?” “那之后我们等了很久,却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毒……再后来,便是那天小少爷受伤,我二人送画扇小姐和王夫人回客栈,临睡时突然收到一封信……” 大丁见顾老爷不出声,壮着胆子抬眸瞥了一眼,却又被吓得马上低下头去:“信上催我们早些动手,还附了张老母画像……我们兄弟二人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就……” “就在奶奶熬的粥里下了毒,然后借我的手喂给衍之哥哥,反将你们二人摘得干干净净,是吧?”画扇眼眸森冷。 每每想起那时,她便一阵后怕。倘若那日不是因为慕大夫要换药而打断了她的动作,倘若后面她没有因为赌气而不给他喂粥,只怕顾衍之此刻已经命丧黄泉了。 但上辈子,因为奶奶不在的缘故,并没有这事发生。 按照上辈子的记忆,自己被接回顾府后不久,大丁二丁就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失踪了。再结合顾衍之所说的,九岁那年顾老爷将顾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换了个遍,他的身子才慢慢好起来。 如此推算的话,大抵是上上辈子大丁二丁因没按时完成任务而被灭口了。而后真正的凶手才开始换用慢性毒药摧残顾衍之的身子。 画扇正这么想着,冷不丁听到慕大夫在旁边小声说了一句:“其实这毒药倒是不难解,就是解毒解得稍微慢了些得话,容易不.举……” “……” 一旁默默吃瓜的小顾衍之猛地将刚刚喝到嘴里的水喷出来。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 慕大夫干笑了两声,试图缓解气氛:“没事,你中毒比较轻,我给你解毒算快的了,应该没事……应该……” 顾衍之心里有一种死了一般的平静感,但他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在旁人眼中,他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 他瞥见墙角穆大夫放咸菜的坛子,干脆从床上溜下来,慢慢将那坛子举过头顶,然后装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开心”地大叫:“举起来了,真的没事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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