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大夫和顾老爷面面相觑,皆是一阵沉默。 倒是画扇一脸天真地附和着: “哇!真的没事诶!” 顾衍之举着坛子回头,看见画扇憋笑的样子,只觉得心彻底碎了……他装作扯上了背上的伤口,将那坛子放下了,一个人灰溜溜地爬上了床。 见两个小孩都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顾老爷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好转过身子继续问大丁二丁:“在那之后,那人还有出现过吗?” 二人身躯颤抖着,异口同声答:“没有……” “那信呢?信可还在?”顾老爷追问。 二人脸色煞白,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不……不在了……那日衙役查房,我们怕露馅,就把它……烧了……” 这下线索算是全断了。 大丁二丁大气都不敢喘,只能跪在地上静静等待着顾老爷的发落。一时间,好像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良久,顾衍之轻轻咳嗽了两声,从被窝里探出个小脑袋来,轻声唤着顾老爷: “爹爹……你看我现在也没啥事,大丁二丁也是被人威胁了才做这种事的。若是有人拿爹爹的姓名威胁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再难的事我也去做……要不,就放他们回家吧?” 顾老爷擦干手上的泥,伸手轻摸着顾衍之的头叹气:“都依你吧。” “谢老爷!谢少爷!大恩大德,我兄弟二人没齿难忘!”大丁二丁如获新生一般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趁着顾老爷还没反悔,一溜烟地跑了。 顾老爷无奈抚额,瞥见画扇满身是泥的模样,转身从一旁的行李中挑了见顾衍之的衣服对她道: “先洗洗凑合着换上吧,你身上那衣服本就单薄,现在还都弄湿了,可别染了风寒。等回了京都,我再请裁缝给你做几身新的。” “谢谢顾伯伯,谢谢衍之哥哥!”画扇露出一个有些俏皮的笑,却碍于满手是泥而不能立刻将衣服接过去。 “跟我来吧,里屋有换洗的地方。”慕大夫看出画扇的窘迫,双手接过那身衣服领着她往浴室走。 不一会儿,画扇伴着满身水汽缓缓走出,她墨发轻洒,发梢上水珠尚未干透,有些湿漉漉的垂在肩头。洗去满身污泥,女孩原本细腻如玉的肌肤在水汽的滋润下泛着淡淡红晕,仿若春日初绽的桃花。 她穿着件窄袖棉服,一蹦一跳地朝顾衍之跑过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天真无邪的模样似落入凡尘的精灵:“衍之哥哥,合身吗?” 顾衍之拽着半张被子挡住自己羞红的脸,只露出一双黑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合身,好看。” 此时顾老爷也早将脸上的泥洗干净,正托着下巴坐在一侧,有些好奇地盯着这两小只看。他突然觉得他们好像有些过于熟络了,好像这两个孩子并不是才认识几天,而是已经认识了几十年一样。 莫非,这就是缘分? 顾老爷捋了捋胡子,对画扇道: “刚才我已差人知会刘县令,这会儿王夫人大抵已经送回客栈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眼见着便要过年了,衍之的伤势也好了不少,若是没其他什么事,明日回京都,你看如何?” “谢谢顾伯伯!”画扇朝顾老爷行礼作谢,而后朝顾衍之眨了三下眼睛。 当天晚上,三更时分,等画扇将昨日“借”来的财务原封不动地还回去时,顾衍之已经裹着件毛茸茸的披风在老地方等她了。 一层寒雾静静将这凌晨小镇笼罩其中,微弱的月光下照射下,青石小路泛着清冷的光芒。 一阵寒风穿过巷子袭来,顾衍之打了个哆嗦,将身上的披风裹紧了一些,抬眸却发现心中所想那人已不知何时在他面前站定。 顾衍之揉了揉眼睛,下意识想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给画扇盖上。 “你盖着吧,我不冷。”画扇这次搬了块更大的木板放在顾衍之前面给他挡着风:“这边的天气就这样,你本就没适应这边气候,身子还有伤,自然觉得冷。” 顾衍之将半张红扑扑的脸埋在披风里,沉默半晌,开口问道:“京都可比这儿危险多了,你真的要跟我们回去吗?若是你不愿的话,你在这等我几年,我将那些事情都处理好了再来找你。” “几年?十年?二十年?具体要等多久,你自己也没法保证不是吗?”画扇偏过头,神情严肃:“此去京都危险重重,但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做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顾衍之沉默片刻,低声应答:“好。” “大丁二丁毒害你未成,接下来这幕后之人定会采取新的举动,在你平常能接触到的地方下毒,不得不防。”画扇抿着唇,脑海中不断回忆着顾衍之说过的话。 世家大族直系血脉的孩子原有六十多个。 死的死,残的残,少数几个活下来的,都是些不学无术之辈,难登大雅之堂。 不学无术之辈,难登大雅之堂。 “我知道了。”画扇心里突然有了答案,目光瞥向顾衍之,才发现顾衍之眼含笑意地盯着自己看。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说出两个字:“书院。” 先帝在世时,为提高后辈文才,曾作出规定,凡世家子弟,无论嫡出庶出,只要年龄到了,都要在书院由朝廷指定的夫子统一授课,书院中的笔墨纸砚等相关用具也一律由朝廷发放。 有心之人在朝廷分发的笔墨纸砚之中做手脚,借机向所有世家子弟下毒。而少数生性顽劣的孩子这些东西接触得不多,自然也在这场危机中存活下来了。顾衍之九岁那年,顾老爷将府中仆人全部更换的时候,自然也将顾衍之能接触到的东西都换了一遍。 这样一来,便说得通了。 “上一世,因着这缘故,世家衰败,皇上不得不从民间吸纳人才,颜正卿便是借此机会混入官场的。除他以外,新入朝的一大批官员之中,也有很多是敌国眼线。”顾衍之紧攥拳头。 “怪我,”画扇低着头,眼眶有些红:“那时我见颜正卿有治国之才,便向义父引荐了他,却不想他是敌国派来的细作,不但助他登了高位,还害了朝中无数忠良,害得你和义父……” 她说着,声音不知不觉间染上哭腔,两滴晶莹的眼泪就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月光之下,女孩满眼泪水的模样惹人疼惜。 顾衍之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给他拭去脸上的泪水,柔声安慰:“没事了,这一次不还什么都没发生吗?我们一起去改变这一切,好不好?” “好……”画扇揉了揉眼睛,小小的拳头紧紧攥成一团,略带稚气的脸上,一双眼眸却透着森森寒意:“不止是颜正卿,还有他背后的所有人,我都要一个一个揪出来,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十章 十冬腊月,大雪未落,清晨小镇被一层迷蒙的寒雾笼罩。远处山峦在雾中若隐若现,偶有炊烟自山间袅袅升起,与漫天薄雾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哪处是烟,哪处是雾。 一辆马车停在小镇外的黄土路上,车上帷幔在雾气中轻轻舞动,别添几分离别韵味。 “画扇,若是在那边受委屈了,不管什么时候回来,奶奶身边都有你的位置。”老人满是皱纹的手将一双熬夜赶制的虎头鞋送到画扇手中。 “王夫人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一定照顾好画扇,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的。”顾老爷低头慈爱地望着画扇,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 小顾衍之也从顾老爷身后探出头来,信誓旦旦道:“王奶奶您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她的,不会……哎呀,你干嘛?”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画扇用手指戳着脑袋打断了。 “大人说话,你个小屁孩倒是有样学样啊?”画扇提醒着顾衍之他现在的身份。 “你自己不还是小屁孩……” 顾衍之揉着脑袋眼巴巴地盯着画扇看,可怜兮兮的样子直将顾老爷和王老太逗得哈哈大笑。 “奶奶放心好啦,以后我会来看你的!”画扇乖巧地将那双虎头鞋捧在怀里。 老人默默擦拭着眼角浑浊的泪水,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太息:“好……” 方才还在王老太身后的刘县令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朝顾老爷行礼:“您千里迢迢造访此地,下官招待不周……” 画扇此刻并没有要听两人客套话的想法,转过头看向几步外的慕大夫。他背着风站着,身上穿着件略显粗糙的袍子,怀里抱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糯米团子。见画扇过来,慕大夫蹲下身子来,让画扇和怀里的小慕云琛保持在同一高度。 小慕云琛裹得严严实实的,费力地从袖子里伸出一只肉嘟嘟的小手来,手中依旧攥着一根流苏。他咿咿呀呀地叫着,似乎有一大串话想说,却因为实在太小,只能依稀说出几个简单的音调,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凑不出来。 “看,阿琛在给你告别呢。”慕大夫只以为慕云琛舍不得这个相处了几天的姐姐。 告你m,慕云琛在心里吐槽。他瞪着一双清澈而傻气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画扇,见画扇还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慕大夫依旧以为慕云琛舍不得画扇,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阿琛这么舍不得姐姐啊?不哭啊,爹爹回去给你做好吃的点心,不哭不哭。” 慕云琛闻言哭得更大声了。 画扇在旁边憋着笑,却实在听不明白慕云琛到底想说什么,只能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乖,阿琛不哭,等你长大了来京都找我,我等着你。” “画扇,该出发了。”顾老爷寒暄完毕,站在马车前唤她的名字。 “来了!”画扇同慕大夫二人告别,最后拥抱了奶奶,爬上马车向奶奶挥手告别。 随着车夫一声轻喝,缰绳一紧,马车开始缓缓移动。伴着马蹄哒哒声,马车渐行渐远,很快将这偏僻小镇甩在身后。此时雾气已渐渐散去,唯有袅袅炊烟自山涧升腾而起,提醒画扇不忘来时的路。 这路途本就遥远,又因顾衍之伤势未愈,每走一段路便得不得停下来休息一遭,待三人回到京都时,已是年关将近。 马车缓缓自朱红色城门内驶过,在冬日暖阳的轻抚下行过青石板路,慢慢悠悠地停在一处宅子前。 顾老爷先一步下了车,而后一个接一个地将顾衍之和画扇从车上抱下来。 画扇手里抱着奶奶绣的虎头鞋在地面上站定,抬眸便看见一扇紧闭的朱红色的大门,门环上雕刻着精美的椒图瑞兽图样,华丽而不失庄重。一对石狮子坐于朱门两侧,静静守护着这座宅子。大门上方的牌匾上以金色墨汁提着二字:“顾府”。 一切都与记忆中无意。 画扇轻轻拽了拽顾衍之的衣袖,装着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衍之哥哥,这就是你家吗?好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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