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之道:“幽会?” 太后点头,倒没料到自己这个向来不关心风月的侄外孙,会对此事感兴趣。 顾衍之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外孙有一事想拜托您。” 太后道:“但说无妨。” “您能否去见楚王一面,以您的名义让楚王将卫大小姐的这桩婚事给退了?若您出面,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太后诧异:“你为何要退了卫家大小姐的婚事?” 顾衍之道:“太子既与卫瑶有私情,又何必再祸害别的姑娘?外祖母不是也说过,卫大小姐挺合您眼缘的?” 他一边翻看手上的兵书竹简一边说话,语调寥寥,仿若随口一提,无甚在意,哪怕太后不答应也无妨。 然而太后暗觉不对。他这个侄外孙被她教得极好,心地热忱纯粹,却也没古道热肠到帮别的女子谋算婚事的地步。 “阿衍,你是本宫自小看着长大的。” 少年抬起头,面容苍白,眼神清亮朗星一般,透着凌厉的俊俏。 “我何其了解你。凡是不在乎的事,定然不会多问。你告诉我,你怎会关心那卫大小姐,你与她是何关系?” “没什么关系。”顾衍之翻看手上的竹简。 他说得轻松,真要将太后给骗了去。 老太后眼中怀疑之色愈发浓重,又苦于找不到直接的证据,岂能仅凭直觉断案? 一旁的老宦官,陪伴在太后身侧几十年,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是心眼做成的,动了动身子,欲附耳向太后倾诉。 顾衍之出声:“章衍——” 他唤老宦官的名字。 那老宦官迟疑了一刻,还是道:“少将军今早回来,是奴婢伺候更衣,他身上沾着女儿家的香气,少将军从前身上可没有沾染过女子的气息。” 各人身上气息有异,若非亲密接触过,绝不可能轻易沾染上别人的气息。 老人家讶然:“侍卫说你昨夜便回了章华宫,却迟迟没来见本宫,所以你在哪里……一整夜都待在卫大小姐那?” 顾衍之慢慢地阖上了手中的竹简。 “哦!几位是来找慕大夫的吧!”男人两眼一转,看几人气质不似寻常百姓,猛地一拍脑袋,突然明白了几人的来意,笑道:“慕大夫交代了的,怪我!一时没想起来,大人里边请,里边请——” 他将门敞开,三人便由他领着进屋去。方进屋子,一阵暖气便扑面而来,但在屋中多待一会儿,身体适应了屋内的温度,那股暖意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墙壁遮挡了寒风,屋内却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多待上一刻,寒意便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画扇双手在手臂上摩擦着,眼眸在屋中扫过:“这么冷的天,屋内怎么没有烧柴燃炭?” “这……”男人犹豫片刻,才道:“白日稍微暖和些,不烧柴也勉强能支撑过去。真正冷的是夜里,朝中分发的炭火并不多,若是白日里用完了,夜间没有炭火,是要冻死人的……” 他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又似乎有什么顾虑,欲言又止,到底是没将话说出口,只领着众人来道一处房门前: “到了,慕大夫就在里面。”
第七十四章 房门一开,一阵淡淡的药香便从房内传来,萦满鼻翼。屋中泥地坑洼不平,中间有个简易的火塘,几块石头随意围拢,柴薪在其中噼啪作响,散发出的微弱热量勉强让这室内暖和了些。 一个熏黑的铁罐悬于火塘上方,其中浓黑的药汁微微往外冒着热气,房中的药香便是从这处传来。 一位将近四十岁的中年男子靠着墙躺在床上,正接着煤油微弱的光芒研读医书。身上的被子在这隆冬中显得有些单薄,却是这户人家为数不多的御寒之物。 听见声音,他缓缓抬眸,目光落在房门处的慕云琛身上,嘴角瞬间勾起一抹笑意: “阿琛!”每个外室都只能如她一般,整日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成双入对的来回。 画扇明悟了,已然有七八分相信。“哐哐哐——”翌日清早,剧烈的敲声一直在响。 画扇平生最讨厌被吵醒,作为姜国唯一的公主,她有偌大的宫殿,成群的宫人侍奉。清晨若她不起,宫殿内静得连根针落的声响都无。 如今她梦中迷茫,下意识恼怒道:“是哪个不要命的?” 站在屏风后的顾衍之黑着脸,“是我。” 画扇瞬间就清醒过来,和他同住,虽说他好像对她没什么兴趣,但人心最不可度量。故而,她都是和衣而睡,此刻一骨碌就坐起来。 有了前几天的教训,命和骨气比起来,当然是命更重要,她一下子就变了调子,柔声道:“郎君,有什么事么?” 顾衍之不愿意陪她演戏,并未回答,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如此不尊重人,画扇恨得咬牙切齿。她深呼吸,闭上眼安慰自己,没关系,再忍上几月。 等她回了姜国,一定要派人来东淮,将他捉回去,同样折磨一番。 画扇刚平复好的心情,在走出门外,见清面前的木盆后,破碎一地。 里面放着厚厚一摞男子衣物,俨然是几人昨日换下的,罗南说了一大通,但画扇只明白了一件事。 那便是——他们让她去浣衣。 画扇双手攥拳,心中对顾衍之的恨意更上一层,但她转头,对着顾衍之假笑,“郎君,我不是个外室么?为何要去浣衣,若伤了手,可如何是好?” 顾衍之的眸子就盯着画扇看,看清了她掩饰下去的愤恨,却不以为然,他挑眉,不在乎道:“外室又如何?” 他在提醒画扇,两人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关系,他也不会对她有一点怜惜。 画扇咬着牙,才能维持住表明的平和,为了不浣衣,她又豁出去,带着点嗔意撒娇道:“郎君~咱们高家又不是没钱?为何要我亲自做?” “咳咳……”罗南咳了几声,有些心虚,当然是接触的陌生人越多,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此女日后利用完,杀掉就解决了,多来人还要多费心威胁,他们殿下嫌麻烦。 见无人回答,画扇便直接说:“我不会。” 这和煮饭不同,即使不会也能做。罗南主动递给画扇一个十寸左右的棒子,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回答,“这是捣衣砧,你将衣物拖到溪水中,用此物捶打便好。” 罗南如今见画扇吃瘪就开心,对画扇呲着牙笑,“很简单,快去吧。” 说了太久的话,回去时就已天黑了,只余夕阳残照。画扇在前,子弦抱着木盆跟在后面,里面装着湿淋淋的衣物,画扇也不会拧,捶完就算了,子弦抱得有些吃力。 她回头看着虽然年幼,但已能看出以后是个俊俏郎君的子弦,画扇拍了拍他肩膀,“子弦……苦了你。” 这么多年,要替主子保护秘密,还有,她又嘱咐道:“以后注意些安全。”别被顾衍之再看上。 子弦莫名其妙,但阿姊的话也给听的,所以乖巧点了点头,看得画扇心中不忍,下定决心,以后等她回国,会派人将子弦救出来的。 再次回到小院,画扇也有些坦然,顾衍之喜欢男子,当然会厌恶她,她对此表示理解。 画扇也开始暗暗观察,进屋正好见罗南在给顾衍之铺床,她心中的七八分相信,变成了十分。 “郑伊伊。”看着直勾勾盯着他这边发呆的画扇,顾衍之出声喊了一下她。 幸亏,往日溜出皇宫玩时,画扇用得都是郑伊伊这个名字,所以此刻很自然地就答应了一声。 顾衍之:“过几日,要去县衙家赴宴,你同我一起去。” “哦……”画扇哪里有拒绝的余地,如今两个人都威胁着要杀掉她,她存在的意义就是遮掩他断袖的事实。 也是,总不出门,若有她部下来寻,也找不到这个偏僻小院,所以画扇主动开口,“但郎君,伊伊想出去逛……” 很明显,若是允许她出去逛,她就会乖巧听话地跟着他,顾衍之说:“可以。” 画扇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轻易,又试探性地问道:“后日可以么?” 方才,赵孺又和画扇说,后日就是上巳节,到时洛水旁会很热闹,人很多。 虽说可能被赵姬的人发现,但同样,或许也会被她的人找到。 画扇受不了在这处的苦日子了,除了子弦,其他两个人,尤其是顾衍之,被她记恨至深。 “也可。”顾衍之又同意了,而且他起身,缓步走来,放在食桌上一个纸袋,放完便回了内室。 原来昨日也是他放的。 喂猫儿似的。 但里面还是热腾腾的,香气丝丝散出来,画扇没忍住,过去拿了起来,是白胖胖、圆溜溜的饼子。 咬一口,微软带着甜味儿,饼里湿润,米香在弥漫在口里,绵密热乎,味道熟悉却有不同。 这才是她习惯吃的饵饼。 慕凌将被子掀开,左脚艰难地在床榻上挪动了些距离,似乎想要下床。但他双脚还未触及地上的鞋,慕云琛便先一步上前,一脚将他的鞋踹开,两手死死按在他肩上,硬生生将他按回了床上。 “谢谢……”慕凌的指甲刺破皮肤,死死嵌入手心皮肉,血迹斑斑点点,与纸上的她血迹相遇,一如十五年前,他与她的相遇。 “她的尸骨,我让人带回了京都,尚未下葬。我想……她应当想由你亲自带她回家。” “好……”慕凌紧紧将那本手札抱在怀中,双手颤抖着,涕泗横流,双目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慕大夫,节哀。” 比起千千万万句不足轻重的安慰,如今的慕凌,可能更需要一个人静静。 画扇深吸了一口气,退至门外。房门关上的刹那,房中的男人终于不可遏制地哭出声来,声音撕心裂肺,听者无不动容。
第七十五章 不出半日,县令果然差人来传话,说正好因手下人办事不当,“遗漏”了一批物资。 画扇令人将东西分发下去,却未全部发完,反而划开一部分,在府衙中划出几个房间,供家中炭火不足的人来此取暖。 此后几日间,北风依旧呼啸,漫天白雪之间,柴炭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百姓顶着风雪赶往府衙,乌泱泱的将房间挤满,只为在这冰天雪地间寻一方庇佑之所。 天愈来愈冷,朝廷的下一批物资,却迟迟不曾送达。 眼见着柴火越来越少,不少人将自家篱笆拆下,陈年老木燃烧着散发出最后的热量,却也很快被这隆冬吞没殆尽。 冰天雪地间,大雪肆意纷飞,一层层压向地面,将道路阻隔,彻底将人生还的希望泯灭在风雪中。 满舍灯火耀目,鼓乐回荡殿宇之中。酒衍尚未开席,筵下宾客交头接耳,正在相互寒暄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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