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再次进屋环顾四周,呵,都是老熟人。姜神婆笑的如此开怀,池父脸上有些挂不住,好好的女娃子脸上一个丑了吧唧的手印。 他个大老粗忍不住唤老伴,“婆娘,咋着个事。” 周婶在屋里闷闷不乐,外头虎虎生风,玄乎其神的口令,吵得她头痛欲裂,心情不好身体不适压根不想关心,再者就那神婆她可不迷信。 “喊什么喊,喊魂呢?”周婶板着脸不快的应声,从屋里出来,和周老汉站到一起。 池年额头的血气顺着脸颊滴下,滴滴答答的打落在地,仰起头与姜神婆对视,又倏地一笑,可把周婶和周老汉吓了一跳,这闺女怎地、怎地一点不怕。 池年如何不怕,她脚趾冰凉,血液凝固,她很怕,她怕被当做厉鬼,她怕再次无家可归。 淡淡的皂角香抚平她的惊虑,她把笑容压下,嘴角绷直看着池父,从容说道:“爹,我回来了。” 她说回来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把刚刚与伙同那疯疯癫癫的婆子声声逼问自家闺女的池父,说的老脸一红,羞愧难当。 神婆最后又问一句,“占她人之身,德行有亏,无常索命,你可悔?” 池年一脸真诚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悔?她岂敢悔?行差踏错等待她的是温情无声还是丢掉性命? 姜神婆终于确定答案,疑虑尽无。这次打量的神情,却似看着瑕不掩瑜的玉石,她哈哈大笑,赞叹称道:“好好好,根骨奇佳,面相天堂饱满,气质卓绝,乃人中龙凤,幼时磨难重重,青年腾云化物,直上九天!” 这评价不可谓不高,惊得众人瞠目结舌,周婶郁郁不乐的神态也变得有些谄媚。 池父欲言又止,夏氏与他成亲不到七月就产下池年,其身世也听夏氏说起过,只说南方尸孚遍野,她与家人离散为了活命跟着流民来到开封地界,脚靠皇都,如再流离失所也是命! 但闺女最近的性情大变,他不得不怀疑,夏氏死前逼着他发过誓,她知此生对他有所亏欠,竟无一孩儿面见祖宗,但池年他必须视如亲生,假使亲爹真的寻来,也要看闺女自个儿的决定。 神婆一走,池父上前想与自家闺女道声歉意,他前进一步,池年后退一步,暗含戒备,悲凉交加。 看的池父心中一痛,表情不敢流露失望,话音带着颤抖:“是爹爹的错,年姐儿吓着你了。” 眼见咫尺之间,隔阂就此埋下。一声爹娘大过天,她又如何避免说不原谅呢,她的身子都是盗用别人的。 池年苦涩的抿抿唇,尬笑一声:“您不必如此。我有点累,就先回屋了。” 池父悔恨莫及,周婶驱周父去了别处,打探神婆的批语。 池年在寂静无声的黑暗里睁开眼,黑夜漫漫,前路渺茫,她真的能活下去吗?靠什么? 靠她说媒赚得银两?一个父系社会,她身无长技,举目无亲,两遭刺激,让她身心俱疲,活下去成了她的执念,她池年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 宋余双手枕在脑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低低的轻笑出声,想到有趣之处,嘴角上扬抑制不住的快意。 他明日看望完池父后,不能再做停留,三日假期已到,他得回去任职处理官务。他想到池年蜷缩在怀,身体发软,绒毛汁竖想必不会与她归家。 啧,来时结伴,走时独身倒让宋余生出不舍。 … 宋余分外恭敬,他的目光在池年身上留恋,眯了眯眼,收回视线。 “阿爹,请喝茶。”宋余恭恭敬敬的斟了七分满的茶水,水温适中,体贴入微。低垂下他挺拔的身姿,此时孤傲冷清的宋余也并无半分勉强之意。 噗。咳咳咳,池父的水刚喝一口听闻此言,茶水呛到气管里,近乎大半洒落衣衫,狼狈至极。 反观宋余姿态端正,有理有节,普普通通的敬茶也被他做的行云流水,陌上君子温如玉,形容的恰到好处。 池父想起昨天周婶气恼有余话,问你家年姐儿去吧,这昨天那事一出,他还有何老脸再去询问。 谁想这小子来这阴招,早不说晚不说,茶都喝了一口突然来这一句,池父带着敌视看着眼前想拐骗自家宝贝闺女的小郎,长得皮相好有什么用,看这身板,一看就是个不中用的。 成亲后不定谁养谁呢。池父恼怒的把茶水往桌子上一放,腾的站起身来,也不拄拐生怕弱了自家气势,助长这小郎的气焰。 恼怒的说道:“你这小郎好生无理,我看呀还读圣贤书,别平白无故带坏我家年姐儿。再说,你这么大的小郎,我一没养你,二无亲缘,当不得你一句阿爹,你还是另谋生路吧,我是绝不会同意的!” 手掌按住宋余的肩膀狠狠往下按,池父使劲吃奶的劲,他本就站不稳,非要逞强的与宋余较劲,池年没眼看,就知道池父胜局已败。 那就是和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昨个他可是想掐她脖子,幸亏她反应快,池父没好全的瘸子在他眼里也不够看的。 “阿爹,养好身体,来日小生自当奉陪。”宋余深邃的眼眸里专注认真,看着不像个有坏心。 池父摇摇晃晃,劲也不够支撑身子,反被宋余这个狼崽子擒制住,送进了屋子,丢死个人,场子没找回来还丢了里子。 宋余出来屋子,冷冷瞥她一眼,眼眸里丝丝缕缕的情愫,看的池年毛骨悚然,这疯子又要发疯了。 池年送他出了院落,凝望他的背影,走了,走了,疯子走了,快走! 宋余突然转身返回,眉头一皱,神色几番变化,从打量到疑惑再到笑意直至全部消失变成平静,淡雅自然地说出:“池娘子,可要与我同行?” 池年心中一咯噔,看他的眼风,眼角眉梢都是答应我,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同行否?”宋余不耐烦的再次发问。 “否。” 宋余一脸惊讶,语气促狭:“池娘子以为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在嫁从父,外嫁从夫,你自该收拾行李为我打点。” 没给池年再次拒绝的机会,“去吧,我等你。黑纸白字,你父亲也无力干预。” 呸,哪里来的贼人好大的脸。
第27章 027 轻浅的吻 卤水…… 宋余歪斜着头瞥她一眼, 神情散漫慵懒,敲了她一个爆栗,疼的池年直呼痛, 气定神闲地说道:“池娘子,刚才是否在心里暗自庆幸终于摆脱我这个无赖?” 他伏在池年耳边喃喃细语, 一字一顿地强调:“那你可就高兴太早了, 天色欲晚, 你若太慢,许是不够狼崽饱腹。” 池年气呼呼地对看过去, 双眼竟是不可置信,他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她不服。 但看着披着羊皮的恶狼张开口齿, 唾液分泌,锐利无比的狼牙,伏地轻嗅,捕猎进食富有攻击性的姿态, 蠢蠢欲动。 刚刚拿定主意拒绝的池年可耻地见风使舵,扭过身子摆手道:“知道了。” 这时, 屋子里的池父憋不住了, 推开纸窗往外看, 他说怎的送个人还能送得久久未回, 合着又是这个小白脸痴缠得紧。 “年姐儿, 还不回来!”池父忍住不满瞪宋余一眼, 免得吓到年姐儿。池父就知道穷书生没有一个好东西, 竟会勾搭别人家娇生惯养的女娘。 也不知是谁昨日还兴致冲冲托周婶说童秀才家的后生, 现在真有女婿反倒翻脸不认人,连读书人的身份在池父眼里都透着黑心。 “哎。”池年趁机挣脱开宋余近距离的气息,好似受了惊的小兔, 转头一看,池父看着宋余的眼神犹如雄狮争抢猎物,她连忙回应池父的催促“就来。” 宋余好笑得斜睨着池父,嘴角上扬,笑的灿烂。看在池父眼里,咬牙切齿,手中的拳头捏紧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给那小子两拳。 池年推推搡搡的赶他离开,手心微湿,站在池父屋门外不知如何开口。她与宋余相处这么久,他的性子偏大男子主义,说一不二,考虑到昨日的事情,她与池父其实不过是有着亲情外壳的陌生人,不如与他归家,反正院门一关躲起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略一犹豫,还是敲门说道,只那声爹怎么也喊不出口:“家里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银钱这块您不用担心,周婶那边我都安排好了,您就安心住下。” 池父缓缓陷入沉思,眼前神似自家闺女的年姐儿,终究与他生分了。请姜神婆前,他也是抱着三分侥幸,万一呢,万一年姐儿还能回来。 可人死如灯灭,他关心的太过晚了。年姐儿自小娇惯,父母接连丧身,也许年姐而夜夜难寐,忧思过重,或是没钱糊口,生生…可这些皆因他之过,何必怪罪到这丫头身上。 池父面容憔悴,鬓角发白好似想通以后一下老了几十岁,长叹一口气,心口堵的慌。年前女子好歹用了年姐儿的身子,只要她不是穷凶恶极之辈,不妨当自家后背照应,好歹留个念想,池父颤声说道:“我该如何称呼?你莫怕,我已知晓不叫你再担惊受怕。” 池年嘴唇发干,面对池父的温声关怀,她还是软了声音:“叫我年姐儿就行。”干巴巴的补了一句:“我不怕,您不必太过伤怀。” 不一会池年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她来之前没带多少物什,两件换洗的衣物还是周婶闺女的。 周婶对池年处处熨贴,关照颇多,童小郎那事儿自己属实对不住周婶。好歹也是自己个儿,也是当红娘的,必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也算是为原身积累些阴德,盼她早日投胎,安稳余生。 “婶子,我这就走了。等我打听打听,有合适的姑娘定然通知您。”池年小心斟酌道,缓缓开口。 “婶子,我知您是个善心肠,阿爹是个大老粗,还请您不计前嫌多多关照。” … 池年还是没再与池父辞行,转身决然的离开。 池父看着那身影变成黑点模糊起来,眼睛发酸,他也老了,儿大不由父。 “还看呢,人都走远了,临走前专门叮嘱我好好照顾你,有这么个女儿,你呀,就偷乐吧。”周婶给他搬了个板凳,劝说道:“快坐下吧。年姐儿知道还不得找我来?” 池父眉头舒展,炫耀的语气带着得瑟:“可不是,那孩子是个懂事的。” * 池年不情不愿与宋余汇合后,返程的路上只此二人。 二丫与那寡老太倒是投缘,打算养好伤后就留下着与她做个干女儿,养老送终,两人也好互相有个慰藉。 两人连夜赶路,夜色黝黑,不时有些若有若现的鬼火。池年作为现代人虽然知道磷的燃点低,但没有电灯照亮的路途,她也憋不住心里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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