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禾讪讪笑道:“既然知道这里面说的是淮川先生,那就好办多了。” “最后一句的丙辰……”李怀远道:“他难道是想说,答案在淮川先生丙辰年之作中去找?” 沈今禾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这范围太广了。” 又道:“以前驸马教过我一个算术游戏,是他孩童时常玩的,算法是用六十甲子计数,丙辰我想想……指代的是三和五。” “‘书’应当指的就是《报策士书》。”她略一思索:“那么‘只在丙辰不在书’一句,说的极有可能是淮川先生六十岁那年,三月五日所作之词。” 越说眼神越亮,说罢邀功似的看向李怀远,谁知他丝毫不觉她帮了大忙,还露出一抹愠色,板着脸道: “你跟驸马倒是默契的很……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幼稚死了。” 真是莫名其妙,以如今京中的情形,驸马之处境,这哪里能算是故弄玄虚呢?能冒险把消息递出来已是不易,竟还要被人说幼稚,先生可真是冤死了。 两个人似乎都存了气,半晌无话。过了许久,李怀远才撩开层层帷帐,掌着灯从内室的暗门进了书房。 再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一本书,沈今禾借着烛火一看,正是淮川先生老年之后的残集。 她接过书一页一页的小心翻找,李怀远出去了一趟脸色倒是好转了起来,一首替她掌着灯,一手撑在身后的榻柱上。 沈今禾不知道他的火气是由何处烧起来的,自然也不知这火是怎么灭的,但此刻正事要紧,这点小事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红烛摇曳,映得书册忽明忽暗。 乍然,两人眼神同时落向一处,异口同声道:“腊月!” 江风苦寒,岁暮鲜欢……没错,这正是一首有关腊月的诗。 这下她彻底明白过来了,驸马应该是从安乐那里或是进宫偶尔得知,皇后要发动宫变,时间大约就在腊月前后,于是忙不迭送了消息出来,希望李怀远能提前攻防布局。 “腊月……”窗外的月光藏在云后,明明灭灭,照在床榻之上的光极为暗淡,李怀远那双深邃锋利的眼睛似要把纸条看出个洞。 喃喃道:“这么快,我没想到她动作能这么快……” 是的,现在距离腊月已经十天不到了。此前他猜测,皇后再怎么心急,至少也会等到明年上元节过后才动手。 沈今禾看向面前沉思之人,他的眼睫垂下,眉心不可察觉地拧在一起,满心满眼都写着疲态。恍然发觉,他也才二十一二岁而已,他也是人,有着天生对未知的恐惧和力不能及的无奈。 看着看着,心底便不由自主地揪成了一团,下意识想伸手抚一抚他手掌的薄茧,却碍于这个世界的尊卑与性别,终究控制住了。 只忧心道:“是时间太紧,相王那边没有十成的把握吗?” 李怀远点头:“前堂那些老滑头各个鬼精,陛下尚不能摸清他们的心思,遑论相王了。如今相王还在探查哪些是皇后的忠心党派,哪些是墙头草尚在观望风声。” 不知道谁是皇后的人,自然就无法估算她的兵力,进而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崔相那里有一份名单,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怕是只能由我冒险去探查了。” 崔相是三相之首的崔应祁,皇后一族的掌权者,也是她的嫡亲兄长,自然也就是皇后的心腹之臣。 据李怀远所知,崔应祁手里有一份已投效皇后的官员账册,上面记载着往来贿赂的名单,名单并不在相府,而是藏在上京城的烟花柳巷之地。 至于具体在何处,暗卫暂时还没有查出来。 不过,既然是风月场所……沈今禾看向案台上一只古铜瓶开出的花,道:“或许有一人可以帮上忙。” “谁?” “叶绥。” 李怀远略一思索,末了舒展眉间一笑:“我倒是把他给忘了。” 说罢动了动酸胀的筋骨,随之往后一倒,后脑勺枕着手臂,舒舒服服地躺在外侧假寐。 “……”等等,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次的时候好歹还陪她一起坐到卯时上朝时分,现在才几时,就已经对她不管不顾了! 沈今禾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地朝他挥舞了一阵,正要收手,只听眼前人道:“别磨牙了,好吵,你这个人睡觉怎么一点睡德都没有。” 睡德是个什么鬼啊!再说哪里有觉可以睡,还要个什么德,于是幽怨道:“世子,我没睡。” “要不你从墙角的柜子里拿一床被褥来过来,大家挤一挤?”李怀远睁开眼提议。 说罢还从身后抽出来一个玉枕,与他那个一模一样,此刻正被他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榻上。 看着他又强迫症似的要将玉枕与他的对得一般齐,沈今禾深吸一口气,“这不合适吧,世子。” 李怀远“哦”了一声,道:“外室那屏风后有个三围屏罗汉床,你要不睡那儿?” “那儿也不合适吧……” 和李怀远在一起,鬼知道怎么才能睡着啊,她眨巴着眼睛示意自己想回后院去。 “得,事儿真多。”李怀远起身掀开幔帐,脚力极轻地走到一排架子跟前,背着手挑了一阵。 沈今禾正疑惑他要做什么,就见他取下一套暗纹黑瓷茶盏,选了个边沿有豁口的,踱步到窗前,“啪啦”一声将其摔在墙上,紧接着抬高了声道: “没用的东西,你是哪里学的伺候人的功夫!” 沈今禾耸耸肩,突然觉得李怀远这个人,嘴巴虽然坏坏的,心地却还是挺不错的,竟然还记得她第一次来时情急之下瞎出的主意。 真演了一出怒摔东西然后气急败坏地让陪床丫头滚出去的戏码。 她快速勾上鞋履,也扒到窗边,顺着李怀远戳的小洞往外看。 此刻月色正浓,也没吹什么风,而假山洞口的梅树却在隐隐晃动,仔细一看,硕硕梅花之后露出小半个帷帽来。 顿时低呼了一声:“还真有人监视您!” “不然呢?”李怀远没好气道:“你真以为我是闲来无事逗你玩的?” 沈今禾低头摸了摸耳垂,没敢说自己还真这么想过。弯腰捡过方才那个没摔碎的茶盏,双手奉到李怀远跟前:“世子,是时候让我滚下去了。” 李怀远拿起茶盏用力一摔,怒道:“滚下去!” 笑眯眯朝他竖起了个大拇指,沈今禾“嘤嘤嘤”地捏着袖子跑回后院去了。 …… 翌日一早,叶绥照例来上早课,刚进得中门,就被陵光一把给掳到了书房内。 沈今禾和李怀远分坐两侧,定定地看着他。 叶绥一抖,颤声道:“你、你们要干嘛!” 第18章 你们也想做青楼的生意啊…… “我就知道终会有这么一日…你们俩还是没忍住对我下手了,我就知道,我的直觉向来准的可怕。” 沈今禾嘴角一抽,连忙抚慰:“叶小公子,你误会了,今日是我们有求于你,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说完又觉得不妥,“我们”这两个字,倒像是把自己和李怀远放在了同一高度,俨然当家主母一般,实在是过于僭越了。 好在李怀远一直静默坐着想事情,老僧入定般,眉头都没皱一下,她也就装作不知道。 叶绥幽怨着幽怨着,突然止了呼吸,“咦”了一声,狐疑道:“这是什么意思?” “咳,听闻叶公子常去上京各处的烟花之地……” 眼见他脸色又难看了起来,沈今禾忙道:“煮茶寻友,我是说常去煮茶寻友、坐而论道。” “总之一定是对各个风月场所了如指掌,想必其中的人和事,没有叶小公子不知道的。” “那是自然。”叶绥扬起下巴道。 说罢他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哪里的姑娘们最是千娇百媚,哪里的价格最公道,哪里的茶点最好吃,以及哪里王公贵胄最爱去…… “等等,你方才说寻芳阁不允许寻常百姓入内?” 也就是说,这里既是鱼龙混杂之地,可又不那么的……杂! “没错,明面上虽然没说,暗地里却是如此操作的,这里面的姑娘各个都是天价,寻常人家哪里出得起这么多银两。” 沈今禾眼睛轱辘轱辘直转,好奇道:“翰林大学士的俸禄这么高吗?可供你如此……” 据她所知,翰林院不似六部掌着实权,油水不好捞,是个实打实的两袖清风的官职,不过叶之韫此前还兼着教导皇室宗族一职,就不知道这风是有几分清了。 叶绥红着脸道:“什、什么啊,我才没有与她们行那苟且之事呢,我只是喜欢和姑娘们谈谈诗词歌赋而已。” “?!”不是吧,沈今禾脱口而出:“你竟然没睡……” 李怀远看了她一眼,嗤笑道:“你还真以为他洁身自好?” “不是吗?” “矜贵如叶公子,只是看不上那群人罢了,要真遇上好的,你看他还有没有空谈诗文。” “这样啊。” 叶绥见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脸瞬间涨得更红了,急急忙忙地解释:“哪有啊,小叔你别乱讲,我只是心地善良,喜欢听姑娘们说说体己话,时常宽慰她们而已。” “哦,妇女之友。”李怀远道。 叶绥:“……” 敛了神色,沈今禾说起正事:“也就是说,凡是勋贵人家,平日吟诗作乐都只去这寻芳阁了?” 叶绥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随即道:“也不一定,偶尔也会去别处尝尝鲜,只是别的地方大多资丽不佳,大家都觉得没劲儿。” 懂了,就是见惯了风华绝代的牡丹,再去看路边的野花野草自然觉得索然无味了。 既然时间紧迫,这个寻芳阁可能性又最大,那就先从此处入手吧。 “叶小公子能否绘制一张寻芳阁的地形图?越详细越好,最好每间屋子常去的恩客、每位姑娘常见的人都能标注出来,再细细讲与我们听。” 叶绥素来最讨厌笔墨,闻言一摊手,不情不愿地挪腾到了书案前。 有些疑惑道:“你们要这个做什么?” 沈今禾看着他但笑不语,李怀远不发话,她又怎么敢把实话往外说。 兴许是叶绥在李怀远跟前碰钉子碰的次数多了,没人答话也见怪不怪,努了努嘴,研了墨边提笔边说道: “我试试啊,但不能保证每一处……” 话还没说完,一直冷眼静观的李怀远突然眯眼看他:“我听闻,学士大人近日对你好像关心甚少,连你今年的丰功伟绩都还不知晓。” 说着就开始一一列举,“今年年初,你在京淄燃放爆竹险些烧了自家庄子,四月初九,拐了户部何大人家的五房小妾,六月二十……” “等等!”叶绥手一抬,拍了拍胸脯十分严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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