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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娘子是我的恩人。她曾在我最困顿无助时，予我五千钱渡过难关。不知公主殿下能否帮我救她。” 提起五千钱，李执瑾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 这人姓庞，名子晏，还给自己取了个乐池的雅号。 当初，李执瑾起意要培养家族势力，选拔人才向朝廷荐官，曾经选中过这个人；得知这人胸有大志，李执瑾指点了他几句，又叫叶阿叔给他送了五千钱过去。没想到，他果真有本事，竟然能讨得了八公主欢心，甚至能叫八公主这样嚣张跋扈的人也处处赔小心。 八公主明显不愿意，压低声音，和他争执起来。 后来声音慢慢大了，李执瑾也听到几句，大约就是救他一个已经很费劲了，而且她很讨厌李执瑾，怎么都不愿意救她。 庞子晏于是不再说话，竟扔下八公主，甩袖扬长而去了。 八公主气的跺脚。 她似乎很怕庞子晏生气，站在刑室外恶狠狠盯着李执瑾看了好半天，才冷着声音发脾气，叫人开了门，又盯着胖瘦二人，给李执瑾松绑。 “李执瑾，我倒是没看出，你还有这样的手段。” “竟然能和乐池搭上关系，用区区五千钱换自己一条命。” “我警告你，我今天虽然是看乐池的面子才救你，但你也别以为你认识了他，就能仗着他，还有本公主的势在外头为所欲为。” “还有，乐池是我的，我今天救你，就已经替他还了你的情了，你们之间就没有关系了，一点点关系都没有，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我饶不了你！” 骄横跋扈的八公主，完全没给李执瑾说话的机会。 只冷冷指了身边伺候的黄门，叫人亲自把李执瑾送回去。 临走前，又万分不放心的警告李执瑾，命令她识趣些，离庞子晏远一点。 这才提了裙摆，匆忙去追庞子晏。 李执瑾被黄门大人恭恭敬敬请出廷尉狱时，正好遇上领了一大堆廷尉官员，急忙忙赶来的沈知节。 “所以，八公主就这样顺手的，把你也给放了？” 沈知节一路追着李执瑾到廷尉府门口。 一副长了大见识的模样，啧啧称奇：“你这生意做的真是好，随随便便帮了一个人，就能摆布得了公主，不但敢当众给公主脸色看，甚至还能一句话就把你捞出来？” “哎呀，看来有些人是白担心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凌蓦迦正握着毛笔，在竹简上笔走龙蛇。 他心静不下来，才短短两刻，竹简上已出现了三处败笔。 等榘木终于把话说完，凌蓦迦正按在竹简上的毛笔顿住，不过瞬息，其上便侵染出一滴浓浓粘稠的墨色。 “如此一来，这些以各种样理由截杀廷尉官员的幕后黑手是谁，就昭然若揭了。” “没想到，昔日从不将人放在眼里的八公主，也能为了一个人这样耗费时间精力，将一颗心都交付出去。” 凌蓦迦慵懒的提了毛笔，送进一旁笔洗中，看着丝缕墨色从笔尖弥漫开去，看一坛清水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变浑浊。就如同看着这世间最极致的白，与最卓荦的黑，碰撞出最浑浊的灰。然后，这灰卷涌成最滔天的巨浪，将所有人都席卷其中。 “她还住在谢府吗？” “是。” 李执瑾能这么快从廷尉府出来，谢公也表现出十分的惊讶。 得知内情，谢公默然半晌，才连声感叹好人有好报。 他本要再说话。 却被忽然闯进来的陈白安打断。 小姑娘正生着气，气冲冲和谢公见礼问安完，拽着李执瑾，就将她带出了内堂。一派兴师问罪模样，又是问李执瑾为什么这么些天才回来，又是问她究竟瞒了她什么，是不是不将她当朋友。林林总总，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总之就是要算账。
第100章 伎俩 可惜, 话没说上两句，谢景析带着凌蓦迦就找来了。 “七娘。” 凌蓦迦一身广袖文士袍，尽显儒雅风流, 上前来握住李执瑾的手：“我来接你。” 李执瑾一时间无言。 谢景析也不说话。 陈白安却不允, 吵着嚷着不准凌蓦迦与她抢人, 又上前拽李执瑾袖子：“你好不容易回来，怎么能这么着急走。你家宅子不是还没修好，为什么不能继续住我外祖父家。华容要阿姊陪，我也要和你说话, 要和你一起睡。” “白安，你别胡闹。” 夕阳的光照在谢景析脸上，在他面上分割出明暗两个光影。 一如他的声音，喜怒难辨。 陈白安伤心又生气, 拽着李执瑾袖子不松手，眼角挂泪，一双水洗的眸子紧盯着她。 李执瑾想了想, 将她拉到一边。 “并非是我不愿意陪你, 而是廷尉府对我的审问还没有结束。今日, 他们只是看在八公主面子上, 暂时放了我, 要不了两日，廷尉府就会重新搜罗个罪名，再将我抓进去。我不能住在这里, 让他们从这里带走我，这对谢公、沈大人和你, 都不好。” 陈白安眼泪珠子掉的更凶。 一径问为什么。 如她这样，被常年养在深宅, 娇宠长大的女娘，理解不了夺嫡争储的洪流下，夹裹着多少不堪入目的黑暗与斗争。 这一刻，她竟有些羡慕陈白安。 出生就是官家女娘，外祖父又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儒。不论何等样乱局，她都能被家族护佑，不受到任何伤害，做那个最单纯直率的女娘。 她起先讨厌她，并未真正伤害过她。 后来喜欢她，就一直诚挚的对她。 而她，一次次算计她，利用她，又欺骗她。 现在还在惹她伤心。 “我不知道谢公是怎么和你说的，以前我不敢，也不愿直接告诉你。但现在，我必须和你说。那天在朱虚侯府，我还做了别的事情。” “那事情虽是我顺手而为，但随着太子殿下薨逝，我也被牵扯进皇储之争了。企图登上高位的所有人，和他们背后的势力，都不会轻易放过我，太多人想让我开口了，他们会用尽所有手段，逼我说出他们想听的话。” “这件事，不是一个区区公主，三言两语就能平息的。” “在事情盖棺定论之前，我不能和你走的太近，也不能再心安理得住在你外祖父这里。那会害了你和谢公，把你们也牵扯进来。” 那天，李执瑾是在陈白安止不住的眼泪中，离开谢府的。 她跟着凌蓦迦重新回到凌府。 院落还是那个院落，依旧被仆从丫鬟们打扫的干净，收拾的齐整，似乎与李执瑾上一次来时一样，没有丝毫变化；又有些许细微的不同。 譬如，凌蓦迦居住的小院终于挂上了匾额，取了蒲葵二字做名儿。 原本几处带着小花园的院子，从多彩变成葱郁。 李执瑾在凌府转了三圈，确认这院子里再也找不到一朵花后，终于品味出究竟是哪里不同了。 “女君。” 榘木从远处匆匆走来。 让李执瑾想起如今凌家院子里的另一桩改变。 那便是府上所有丫鬟仆从对她的称呼，都从以前的李娘子，变成了现在的女君和小女君；而他们对凌蓦迦的称呼，也从以前的二公子，变成了主公与小主公。 “主公请您过去。” 李执瑾到蒲葵院时，榘明正守在门口，神色复杂。 见她来，更是目光奇异的在她身上转了好几圈。 李执瑾看见了只当没看见，跨进凌蓦迦书房。 凌蓦迦正提着毛笔垂眸静思，不知在想什么，笔尖凝着一滴墨，将落未落的悬在那里，叫人胆颤神摇，唯恐那墨滴坠落，污了铺在案几上，平整洁净的竹简。 尽管李执瑾没有说话，也将脚步声放的很轻，但凌蓦迦还是抬眸看了她。 “你来了。” “嗯。” 李执瑾这几日虽住在凌家，可见凌蓦迦的次数却屈指可数，甚至没有在廷尉狱时，见的多了。 一则是李执瑾心中有事要破，而她隐隐能猜到，她此刻决定，未来也许会对凌蓦迦不利。她心中愧对他。 另一则，就是凌蓦迦如今是在皇帝身边供职的人，每天要忙的公务不少；偶尔还要外出应酬，与留候一众人商议要事，不经常在府里。 如往常一样，李执瑾坐于书案前，拾起墨锭，要替凌蓦迦磨墨。 “不必忙。” 凌蓦迦阻止了她，反而将手中笔随意搭在砚台上，看李执瑾的眼睛：“七娘，之前在廷尉狱，那件你不能与我说之事，可否告诉过别人？” 闻听此言，李执瑾头皮立刻一炸。 她下意识抬头，看凌蓦迦。 心里已乱作一团。 无边细雨再次滴落进这城市的每一寸角落，微风卷起寒意，只叫人觉得刺骨的冷。 沈知节站在酌琼馆窗前，看街面上摆摊的小贩，行走的路人们慌张呼喊着，匆忙躲避着，都想逃过这场突如其来的疾雨。 窗口灌进来的风吹的他胸口发凉。 沈知节拢了拢身上的玄色大氅，将自己裹的更紧一些。 却不能挡住遍身寒意。 “沈大人。” 廷尉左监袁成阳放下手中酒盏，看了一眼屋子里乌泱泱一堆，鼎沸不止的廷尉府同僚，与沈知节一同站到了窗口。 “不知道沈大人心中还有什么疑虑？” “我已接到可靠传报，不出两日，太子薨逝的消息就会被送至长安。那宫中有能力争夺皇储的，就只剩九皇子和皇孙殿下；九皇子年岁不足，又有闵婕妤这样的生母。来日若他登上高位，那陛下这些年殚精竭虑，剪除外戚势力把持朝局的一切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反而，如果将那高位交给皇孙殿下，就大大不同了。太子妃母家受此次梁王世子案影响，已不剩下几个人了，皇后和太子妃也已经薨逝了。那皇孙殿下未来能依靠的，不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三公九卿的大员了吗？” “如今三公九卿官员中，多有你的同门师兄弟子侄，要不了几年，你的品阶就能再往上提一提。” 沈知节不搭腔。 目光带着幽淡的凉意，轻轻在袁成阳身上扫了一圈。 忽然觉得，心中冷意更甚。 袁成阳丝毫不在乎他表现出来的疏远冷落之意，眉头攒动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起初我们不好上表奏书，是我们手里没有皇孙殿下还存活在世的证据，现在不同了，有人曾在朱虚侯府见到活着的绣衣使者，还有皇孙殿下。那我们怎么就不能争一争呢？” “那个姓李的小女娘，既然给他们指了路，只要我们严刑逼供，就一定能撬开她的嘴巴，问清楚她指的是哪条路。” “而且，按照目前我们掌握的消息来看，那小女娘就是最后一个见过皇孙殿下的人，只要我们在审讯的时候，好好跟她说，叫她在供述中提出皇孙殿下一切无恙。我们就可以上书陛下，举满朝之力，寻找皇孙殿下踪迹，接小殿下回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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