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稚宁越发不好意思,推说道:“这饼子油太多了,我不是存心弄脸上的。” 谁曾想周巧慧说:“那是我特意多放了点油呢,阿娘说你还在长身体,应该吃点好的,烙饼子的时候我就多灌了些油进去。你要是吃不惯,我下回少放些。” 周稚宁张张嘴,还未来得及答话,杨氏已经插嘴进来,语气里带着两分不满:“慧姐儿你也太不当心了,这油吃多了容易腻着,对宁哥儿不是什么好事。宁哥儿跟咱们不一样,事事都要格外精细。” 周巧慧闻言,脸上出现愧疚的神色,好似这寻常人家过年才能吃上的灌油饼子,给周稚宁吃了就能害死她似的。 “对不起小弟,我下次再给你做别的好吃的,这个饼子太油了,对你身体不好。”周巧慧小声地说。 周巧珍也说:“是啊,阿娘说的对,小弟是咱们家的指望,万事都要小心些。来,吃我带的干粮吧。是我专门替小弟准备的馒头,里面还夹着豆沙呢。” 说着,她连忙翻找自己的干粮包袱,找出了四个包的精致的豆沙馒头,溏心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闻起来都香甜。 周巧秀也饿了,看着这四个豆沙馒头流口水,眼里满是渴望,大声道:“我也想吃豆沙馒头!” 杨氏却将她往怀里一抱,道:“姑娘家家的吃这个做什么?好东西要留给弟弟吃,听见了没?只有弟弟好了,你们才会好。” 周稚宁深吸了口气,拿过一个豆沙馒头放在周巧秀的面前,说:“吃吧,三姐。” 周巧秀闻言回头瞧她,眼里满是犹豫。 杨氏却皱眉,扯着周巧秀的袖子不许她拿。 周巧秀虽然很想吃,但她被杨氏按着,挣扎片刻后,还是恋恋不舍地摇摇头:“算了,阿弟你吃吧。” 周稚宁却不动,她固执地又把馒头往周巧珍的方向递了递,眼神紧紧盯着她,几乎是盼望着她能接下。 但周巧秀摇摇头,不敢接。 周稚宁慢慢地用眼神看向杨氏和周巧慧、周巧珍三人,她们更是不肯接。 杨氏劝道:“这馒头是精贵东西,你的几个阿姐们吃这个太浪费了,还是宁哥儿你吃了吧。” 周稚宁咬紧了牙关,指尖几乎用力到泛白。 她抬起手,将馒头重新放回周巧珍的帕子里,撇开了视线。 “阿弟,你不吃了吗?”周巧秀咽了咽口水。 周稚宁面无表情:“我没胃口,不吃了。” “阿娘,阿弟不吃,那我可不可以吃了?”周巧秀看向杨氏。 杨氏却只向周巧珍递了个眼色,周巧珍便将馒头都收起来了。 就是周稚宁不吃,这些馒头也轮不到周巧秀吃。即便是冷了,再热一热,端上的也只会是周允德的餐桌。 周稚宁看着周巧珍果然重新将这几个馒头收起来,满眼冷冽。
第2章 破落户亲戚 当场打脸 十一二月的天气冷得很,从西河村去往平城的路上凝结了一层坚冰,稍不留神就容易打滑摔出去,因此车夫赶路十分小心。 等他们赶到平城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天一夜。 天蒙蒙亮,马儿喷着响亮的鼻息,车夫眼角眉梢都结了冰,说话的时候与马匹一样,吞吐着白烟儿。 “到了,几位请下车,从角门儿进吧。” 这两天一夜的赶路着实将人折腾的不轻,周稚宁几个小辈儿还熬得住,但周允德和杨氏两个已经是脸色难看。周允德眼框下更是坠了两个大大的乌青,走路都虚浮起来,叫他消瘦细长的身子更显萎缩,一副要殁的模样。 周稚宁随几个姐姐下了马车,脚刚一沾地,就被这冰凉的雪雾刺激的一哆嗦。她身上的旧夹袄已经穿了好几年了,里面的棉絮都压实了,不是很能御寒。她只能不住地跺脚搓手,好叫自己更暖和些。 这边杨氏几个也冻的慌,周巧珍、周巧慧、周巧秀几个都围在她身边。四个女人凑在一起取暖,倒比周稚宁一个人取暖更容易。 但一家人望一望平城周宅阔气不凡的牌匾,以及紧闭的朱红色大门,一时竟不知道接下来该有什么动作。 因为按照道理,邀客的主人家必定会算准他们来的时候,派人在大门口接引,不至于叫来客昏头昏脑,摸不着东西南北。 但此时此刻,莫说周府,就是整条大街都静悄悄的,一切都被笼罩在冰冷的晨雾中,寂静冷漠。 周允德往自己手心里哈了口热气,只得先招呼杨氏几个一起把车上的箱箧卸了。 于是几个女眷加上周稚宁又忙上忙下地搬了一阵子的东西。 好歹他们也是客,但车夫冷眼旁观着,只将手拢在袖子里,兀自靠在车门处打盹儿,一副不打算帮忙的样子。 好不容易等到几只大大小小的箱箧搬完了,已经过去了三炷香的时间。 周稚宁脸色布满了劳动过后的红晕,薄唇却微微发白,于寒风中站立,整个人越发显出一种病弱的苍白感。 周允德心疼儿子,且他看周府外一直没来人,便凑近车夫商量道:“小哥儿可否给我们寻个接引的人来?我不曾入过内院,实在不知府内是个什么情况。” 车夫坐在马车上,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笑:“但凡府里的宾客迎来送往,都要找翠红姐姐,她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管家婆子都没她利害。” 周允德哦哦地说:“那敢问这位翠红姑娘何时出来?这天寒地冻的,我们棉衣不足,怕是不能御寒。” 那车夫笑的更厉害了,一口黄牙露出,将眼角眉梢的宿冰抖的簌簌的响:“你要等她老人家,先蹲在哪儿角门等到日上三竿再说吧!等她什么时候用床上功夫把老爷伺候得舒服了,你们什么时候就可以见到她了!哈哈哈!” 原来翠红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叫夫人开了脸指给了周允能做通房。 周允德脸色登时一变,但车夫直接一扬马鞭,瞧也不瞧他,径直往后院马棚去了。 “欺人太甚!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周允德气的脸色涨红,“太失礼数!实在是太失礼数了!” 周允能派人将他们接来,又不着人来引见,大早上家门紧闭,叫他们吃了好大一个闭门羹,简直是难堪至极。 如此羞辱人的举动,偏偏周允德又因为记挂着周稚宁的学业,而不敢轻易拂袖而去。 杨氏犹疑地问:“老爷,咱们现在怎么办呐?” 平城离西河村那么远,他们自己定是回不去的。 周允德忍了又忍,终是咬牙看向周稚宁道:“宁哥儿,咱们周家二房的希望就全系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了。若是往后你能够出人头地,挣个功名回来,为父才不枉受这今日之辱啊!” 言罢,他看向周府那阔气的匾额,在晨曦之下,匾额上的“周府”二字仿佛在闪闪发光。 “等吧……”周允德说,仿佛认命般,“等罢……” 一家人在寒风之中瑟缩在了周府的角门处,狼狈地像几条无家可归的丧犬。 周稚宁靠在冰冷的砖石上,眼睫低垂,仿佛有千斤般的重担压在她的肩膀人,于寒风中更见羸弱清瘦。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青石街面上冰凉的晨雾终于慢慢散尽,偶尔也有行人来去,周府的角门却迟迟未开。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人声。 周稚宁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几个锦衣玉袍的青葱少年正说说笑笑、意气风发地朝他们这边走来。 少年们身上穿着的褙子都镶着纯白的毛边,绣着花团锦簇的纹样。外面披着漂亮精致披风,手里或是抱着暖炉子,或者抱着汤婆子,温暖舒适。走路时大步流星,昂扬阔首,自有一股子富贵人家的傲气和贵气。 为首的一个穿着更是华丽,一身紫红色锦绣不说,外边儿还披着件厚实漂亮的狐毛披风。走起路来昂首阔步,似乎很是得意。 周允德则注意到这个少年腰间系着块玉牌,牌子上刻了个简单的周字,约莫就是往周府里去的。 他舔了舔苍白又干枯的唇瓣,努力把腰上的一处崩线口往后扯了扯,谦恭地弯着身子对着这群少年迎上去。 这样的姿态让他本来就细瘦的身体变得更像一只弓紧了的虾,穷酸、紧张又可怜。 “诸位……” 周允德甫一开口,便被那名紫红色锦袍的少年睨了一眼,呵斥道:“哪儿来的叫花子?不懂规矩么?怎在我周府门前圪蹴。去,速去!” 周允德脸色顿时红红紫紫,像一块变色了的猪肝。 “在下周允德,是周府老爷周允能的同胞兄弟,这次来是应了周老爷的邀约的。” 周允德勉强压着脾气说:“诸位想是也是往周府去的,能否帮忙通传一声,我与家小已是在外等候多时了。” 话音落下,那几个少年的脸色各有各的精彩。 唯有这紫红锦袍的少年神情一变,显得难看起来。 身后有一人凑上前来,笑嘻嘻地说:“连玉兄,真没想到,原来你家还有这么一门亲戚呢?瞧这模样,应是连夜赶路过来的吧?” 周连玉闻言立即反驳道:“谁跟他们是亲戚?!” 周允德慌忙要掏请帖:“我这儿有帖子,这确实是周府老爷亲笔所写……” 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周连玉武断地打断了:“真是荒谬!” 说着,周连玉上上下下把周允德连带着周稚宁与那堆行李打量了个遍,满脸嫌恶:“若是我父亲请的你们,怎么没叫人接引?我周家也是礼仪之家,是万万做不出如此没有礼数的事的。你们若执意要故意攀污我家,我便不留情面,叫人将你们打出去了!” 言罢他一甩披风,踏步便走,连也正眼也不留给周允德。 这回周允德连口齿都气到结巴了,但骂又骂不出来,差点当场气晕过去。 周连玉身后的这群少年也都只当这是个小插曲,同样随着周连玉离开。只是在经过周允德的时候,他们不加遮掩地议论道: “原来贱民身上当真有股子穷酸气,难闻的紧。” “怕是赶路了几天未曾洗漱的臭气!” “哈哈哈哈哈!” 眼看着这群人要离开。 “周公子,请留步。” 嬉笑声中,一道冷淡的嗓音显得很是突兀。 周稚宁立在清晨的雪光之中,皮肤素冷白皙,没有丝毫瑕疵。眉眼细长而清雅,晨曦之下,仿佛是一个玉做的美人。 “你们这群骗子有完没完!”周连玉满脸不耐,但其实眼底里藏着几分紧张。 他身后跟着的这群少年都是被家里人送到周家的家族学堂来的,个个都有些来历。因此,这些人表面上是来学堂里听夫子授课的,但其实更多的来互相拉拢关系的。 按理说,这样接待来客的事儿并不该他一个庶出来做,可他竟然接到了这个任务,可见周允能是有意培养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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