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绛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今日是要上学的一天。 她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拉着他的手,问周惟卿道:“先生,你和姐姐真的成亲了吗?” 周惟卿想起宁扶蕊头上罩的红盖头,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点点头。 “哦,那先生有没有背姐姐过桥?” 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家乡里见过的成亲仪式。 周惟卿微微一怔:“过桥是何意?” 她兴奋地手舞足蹈:“唔,在我们那儿,成亲的时候都要背新娘子过桥,这样,日后她在夫家过的人生才能够无风无浪,一帆风顺!” 周惟卿温柔地弯了弯眉眼,低声道:“这样啊……” 他停住脚步,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眼中是春风化雨般的笑意: “还没有。” 皓日当空,宁扶蕊穿过熙攘的街道,只见远处嵯峨的殿堂楼阁旁边,赫然放着一个赤红的登闻鼓。 她静静来到宫门前,下了马。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朝她望了过来。 只见她手中捧着一个木盒,脸上神情淡然自若。 两旁的侍卫对视一眼,都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凡的气质。 头顶是青天白日,她的眸中一片清明,端直的身姿犹如一把出鞘的惊世之剑。 众人一时看得目不转睛。 清净的大殿外,宁扶蕊挺着脊背,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 她的肩上似乎肩负了很重的责任,使她的步伐变得很慢。 回光返照的日子马上要过去了,她微微喘着气,耳边还能听见自己的膝盖嘎吱作响,身体各处隐隐开始发疼。 她抬眼望去,还有一半的台阶…… 她咬咬牙,继续缓步前进。 系统一定要给力啊,多撑会儿! 一步,两步…… 她不知疲倦地走上一个个台阶,额边沁出了细密汗水。 宫门外的民众都为她摒住了呼吸。 “她是谁啊?” “不知道……” 杂七杂八的议论围绕在她的耳边,宁扶蕊望着最后的几步台阶,叹了口气。 她双手一直捧着盒子,如今两臂也变得无比酸痛。 她猛然憋了一口气,一举踏上了最后一个台阶。 “她可是要击鼓?!” 宫门外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许多人的脸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她这模样击得动么?” 宁扶蕊汗湿脊背,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她将盒子放在身旁,弯腰拾起了放在地上的两个鼓槌。 鼓槌似乎好久没人用过了,上面的尘土呛得她咳嗽起来。 嗓子眼里泛起一股巨痒,她又只得放下鼓槌,捶着心口咳嗽了半刻。 那个动静像是要把浑身的器官都给咳出来。 而宁扶蕊的内心却没表面那样平静。 她在心底欲哭无泪地嚎着——早知道,出门前先喝点水了! “她到底要不要敲?不敲我就走了!” “哎——还是算了吧!” “又拿起来了又拿起来了!” 她平复好呼吸,又将那鼓槌拿在手上。 鼓槌是实心的,十分有分量,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只见她卯足了劲,用鼓槌敲击鼓面,宽大的鼓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第138章 廷杖三十 春雪簌簌落下。 周惟卿伸出手,去接那细小的冰晶。 在触碰到他掌心的余温时,雪花悄然融化。 像一滴泪…… 青年极目望向天际,很快,他的头发上也落了几粒晶莹的雪。 他拢袖朝宫门方向走去,轻淡的身影逐渐隐在雪中。 咚咚—— 咚咚—— 厚重低沉的鼓声极富规律,从耳膜处传来的韵律震动在众人心间,似乎在无声地哀诉着什么。 宁扶蕊握着鼓槌的双手颤抖着,两臂被震得有些麻木。 宫门内来了一位蓝袍侍卫,他腰间挎着一把长刀,拂袖站在几尺外,肃声道: “来者何人!” 宁扶蕊撩袍跪下,双手托起木盒,躬身朗道: “臣女乃镇国大将军宁侑之女宁扶蕊,负屈含冤数十年,今得其证,特此替父击鼓伸冤,劳烦大人代臣女传达!” 按照法律,她应该先说她是周惟卿的妻子,而后再自报姓名。 可是她就想任性这一回。 她不需要以任何权贵或者附庸的身份来傍身或者威吓他人。 她现下只是一个宁家人,替宁家伸冤的人。 当这禁忌的姓氏从她口中说出来时,围观的众人即刻吓得后撤几步,就连侍卫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蓝袍侍卫微微提刀,道:“那你可知击登闻鼓者,无论有无冤情,需先廷杖三十?” 宁扶蕊心下一跳,恭敬道:“臣女知道。” 周围上来两个侍卫,沉默地将她架起,越过宫门,来到殿内。 两个红衣侍卫侧目望了她一眼,心下诧异。 这样轻的身子,能受得了那三十仗么? 宁扶蕊被带到殿前,垂着眸子没说话。 新皇此刻还定定坐在御书房,身旁坐着焦心的长公主,身前还跪着一个青年。 李沅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心下同样焦急。 他抿着苍白的唇,望着跪在地上那人,竭力平静道: “都不许去。”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他崇尚法治,如今还在梁帝丧期不能更改年号,那大梁还是大梁。 大梁法规上规定了击鼓者须廷杖三十,便无论是谁,都必不可免。 周惟卿袍子上还沾着雪,只听他一字一句道:“臣愿与她一同受罚!” 李沅摇摇头,他自己也坐不住,干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不是罚。” 廷杖三十,是规矩,亦是她的决心。 若要向天下证明宁家有冤,必须要先拿得出决心。 所以这三十杖,她须得一个人受着。 一杖都不可分,不可少,不可避。 太监还在内殿观察着情况,他这边已经请来太医了。 只见他仰头看向书房外,低声道:“今日这雪下得是有些大了。” …… 宁扶蕊看着那有她手臂粗的杖子,咽了口水。 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冷眼望着大殿内的人。 她的身旁站着零零散散的几个年轻的官员,对面似乎有两位史官在提笔记录, 她又望向正中央的空位,李沅还没来。 周围好安静,她好饿啊…… 太监挥着拂尘,尖声道:“来了就开始吧。” 宁扶蕊褪去外袍,只剩两件单薄的里衣。 她缓慢地闭上双眼,两个侍卫分别站在她身旁,高高举起手上木杖,重重地落在她的背部。 太监睨了两人一眼,侍卫背后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单薄的身子,怎么打都会重伤吧? 击打皮肉的声音是沉闷的,宁扶蕊当即便疼出了眼泪。 可当她奋力抬起眼皮,看到面前那两位史官时,眼泪又生生给憋回去了。 不行,回家再哭! 她直挺着脊背,身姿如松如竹,咽下喉中翻涌的血气,冷着眸子直视前方。 还好她旧时习过武,体内还尚存一缕真气。 长公主听着殿内传来的计数声,眼眶不住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伸手扶上李沅两臂,颤声道:“还要打多少下呢,啊?” 煎熬的计数声还在继续,周惟卿紧紧咬着下唇,跪在地上,沉默地数着。 十三……十四…… 他的双手紧紧蜷握成拳,心中忍不住阴暗地想,还好没让赵旻澜那样轻易地就死了。 他要把她今日所受之痛苦,千万倍地加诸在赵家人的身上。 宁扶蕊从没觉得时间能过得这么慢。 她脑袋有些昏沉,感觉到自己整个背部已经皮开肉绽。 铁定要留疤了,不知道那人见到她,会不会又要掉金珠子…… 周围的众人都纷纷转头,不忍心再看。 她紧紧地咬着牙关,脸上血色褪尽。 太监蹙着眉,心中也在默默祈祷,此人心性坚韧至此,疼到这种地步还在坚持不求饶。 寻常犯人不过五杖便开始惨叫,而今二十杖过去了,这个女人依旧一言不发。 看来,这便是身为将门的骨气! 终于打到最后一杖,宁扶蕊好像在一片模糊中看到了她太奶。 嗯? 怎么她太奶还戴着冠? “阿蕊!” 宁扶蕊神智不清地朝那人笑笑,随即被人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清苦墨香充斥鼻翼,宁扶蕊微微阖上眸,原来不是她太奶,而是周惟卿啊。 她气若游丝,手臂也没了力气。 可察觉到那人身体上的颤抖,她还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拍了拍他的背,轻道: “我没事呢……” 长公主似乎也来了,在她身旁哭喊着什么,可是她耳鸣有点听不清,只觉得有些吵闹。 背后传来一阵剧痛,汗与血交织在一起,加倍的疼痛令她快要晕厥。 还好受完这关,后面都是走程序,就不用她再出面了。 太监拿过她提供出来证据,恭敬地呈给坐在殿上的李沅。 他随即打开木盒,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封直冤状。 旧时她与他通书信时,那字迹便有些歪扭,格式也不大正确。 现下这封直冤状,字迹工整无错,看得出是她精心写了很多遍的。 上面字字泣血,情真意切。 在写到受害名单时,那字体便由墨转赤,暗红色的血书将她伸冤的决心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将直冤状递给了太监,又翻阅了宁侑与其妻子所写的家书。 心中不禁涌上深切的哀痛。 看他久久不能释怀的模样,太监又善意提醒道:“陛下,这下面还有呢!” 太监按上木盒的暗格,霎时弹出几张泛黄的羊皮卷来。 李沅蹙着眉,手指微颤,又将那羊皮卷翻开来看。 周围的官员多了起来,垂着脑袋,敛着目,心下诧异得不行。 李沅越看脸色越黑,他捏着羊皮卷,清嗓漠道:“宁扶蕊,你可知错?” 宁扶蕊虚虚地推开了周惟卿。
第139章 等得太久 (500收加更) 她紧紧咬着下唇,颤抖地挺直了脊背,恭声问道:“臣女一生光明磊落,不知该当何错?还请陛下赐教!” 因为忍着身上剧痛,她每一句话的尾音都带着颤。 周围的人都在等李沅发话,温润的人生起气来都是这般不声不响,又让人心中有股压迫力。 若是她冒犯了这位新帝,新官上任三把火,血溅当场都是有可能的。 沉默萦绕在大殿内,只有李沅头上的九旒冕还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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