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彧的出声让胡赖子怔了下,他许久没听人家不叫他胡赖子了,心里感觉毛毛的,不由暗骂,读书人就是说话都讲究。 他道:“刚刚说了那一条官道行商不少,其中走瓷器是最多的,因为再往南去,便是都堰府,那边盛产瓷器,这条官道又是必经之路,所以人是少不了的。” “其实这段时间商人是最多的,京城一年一度天夜张灯,年年都是从九、十月份开始准备,因此官道上什么商人都有,都指着往北去赚一笔。”胡赖子说道这句话时,脸上带了丝嘲讽,只是很快就消散了。 “除了瓷器,也有别的,比如米粮,木器,也有从北向南走的,那花样可多了,杂七杂八都有,很多胭脂水粉,时兴的女子玩意……” 他说了一通,又道:“小娘子你要卖书大概就难了,你说卖笔墨纸砚的也不是没有,这些商人既然走商,带的都是知道价值能卖出差价的货,书这东西,又贵,又不清楚价值,能有几个买啊?” 崔晚棠把那汁液几乎涂满了宋彧的半边脸,再摊开来整个敷在他脸上,让他自己按住帕子,别叫药掉下来,问道:“怎么样?还很疼吗?” 胡赖子撇了撇嘴,看向别处。 宋彧摇了摇头,“无碍。” 崔晚棠这才应道胡赖子,“卖的杂就好,人多也好,走商嘛,走南闯北,总会给家里人带点新鲜玩意,书怎么就卖不出去了。” 她随意道,问道胡赖子,“我看见你这里孩子也有几个,要不让他们给我做工?也不需做什么,只要每日在那几处停商的地方唱唱曲,喊一喊,一人一日二十文钱,卖出去一本书就能分五十文,怎么样?” 崔晚棠需要有人代替苏家兄妹的工作,因为对她来说,她的广告宣传是很重要的一个卖货手段。 本来还要考虑去哪里找人,但是刚刚看那些孩子,她突然觉得,让孩子来唱童谣反而更吸引人。而且胡赖子这边的孩子又是不怕生,能吃苦的,再合适不过。 胡赖子眼睛一亮,一本五十文,这也太挣了吧。但是那书确实不好卖啊。不过他想着喊一喊一天就入二十文,也是不错的收入,立刻笑开了花。 “东家放心,我们这的孩子,个个嗓门亮堂,机灵着呢,保管活都干得漂漂亮亮,东家要唱什么曲喊什么我也知道,你把词给我,我们那大夫也是识字的,都不用你操心,教得比那对兄妹还好!” 胡赖子把胸膛拍得啪啪作响。他可是在学堂门口盯过崔晚棠的摊子的,自然知道崔晚棠的销售方式,自觉自己这边的孩子教一教也能干得好。 崔晚棠想到苏家兄妹,喉咙微涩,笑容不由一淡,她点了点头,“我没想到你这里有识字的,倒是省了很大功夫,只是我也没带词,且如何安排还要计划下,我也准备去各处看看再做决定看怎么念这个词,这样吧,还是明日林监市那里,你带个孩子还有那位识得字的来,我们再谈谈。” 胡赖子忙不迭点头,“好咧好咧,都听东家的!” 崔晚棠站起身,便要同宋彧一道离开。 虽说有胡赖子的草药在,但崔晚棠还是觉得得去医馆看看宋彧的伤。 三人途经破庙时,她听到一孩子喊道:“狗娃子又吐啦。” “哎呦,这都养不活了,那米汤熬好了没啊!” “也不知道是啥丧天良的爹娘,狗娃子,你要是死了,记得变成小鬼也要去缠着你爹妈。” 崔晚棠不由看向庙内,里头乱糟糟的,铺着许多干草,不知道是什么像的神像连个头都没有,阳光透过屋顶的洞射在地上,形成一道道光柱。 那些人都是干瘦的,只是站在一起便让她有种压抑的感觉,不想去看。 里头好像热闹得很,老的小的都在吵闹说话,又好像静得很,这破庙附近都是荒芜,就好像天地间只有这一个庙有人在。 胡赖子跟在二人身后,微弯着腰道:“您听刚刚那孩子,嗓门多亮,保准不让您失望。就是他这个左眼有一点问题……” 胡赖子咬了咬牙,“不瞒你们说,你们刚刚肯定也注意到了,这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就是我,脸上也带着这胎记呢,那些孩子更别说,都是娘胎里带了毛病,叫人扔来这断头庙附近自生自灭的。” 崔晚棠点了下头,她刚刚注意到了,那几个孩子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但同样的,这些孩子心态也特别好……
第45章 不一样 不过想来也是,好好的孩子怎么可能扔这地方,扔这里就代表不想让孩子活了。 她想了下,问胡赖子,“能把他们叫出来让我看下吗?” 胡赖子点了下头,他高声喊道:“土宝,瘦猴几个娃出来。” 他喊完里头应了声,紧接着就有五个孩子往外头跑,胡赖子指挥着人站成一排。 崔晚棠收到他们好奇的视线,淡淡笑了下,便扫视过去。 六指,胎记,半臂,缺左眼,还有一个女孩倒是漂漂亮亮没什么问题。 见崔晚棠视线落在最后一个人身上,胡赖子把孩子都叫回庙里,才说道:“那个孩子叫半月,她以前身体不大好,五岁还跟只猫似的,本来还以为熬不过去了,谁知道一口气自己撑下来了,现在八岁了,反而是里头最强健的一个。” 崔晚棠微微颔首,“都挺好的,明日再细说吧。” 她说完便同胡赖子告别离开,胡赖子一直笑着目送他二人离开。 直到走了有一段路,宋彧问到崔晚棠,“在想什么?” “嗯?”崔晚棠怔了下回过神,看向宋彧,“你说什么?你脸还疼吗?” 宋彧手摁在脸上都有些酸了,摇了摇头,“有些麻,没什么感觉了。你方才在想什么?” 崔晚棠回头看了眼泥土路尽头,一片黄土。路两旁荒草丛生,渺无人烟。 “就是觉得,人啊,明明自己过得也不好,却总也看不得民生疾苦,”崔晚棠轻声说着,她突然问道,“方才胡赖子提到天夜张灯,我听说那是很热闹的场景。” 她对书里元宵灯会的情节印象有些深,因为宋彧第一场出场便是在这灯会上,皇帝楼前赐酒遭刺,宋彧舍身挡剑,而后一跃成为御前红人,成了个角色。 宋彧道:“是,一年一度元宵佳节,全城官吏军民,不分男女,不分身份,皆可前往御苑赏玩通宵。听说那日的京城,万家灯火,处处笙歌,火树银花,城开不夜。” 崔晚棠想到书里两次都提及这灯会,男女主于花火幻境之下初次相拥,确立心意,十分浪漫。 “听着是太平盛世。” 宋彧点头,“是盛世。” 崔晚棠垂下视线看着脚下的坑坑洼洼,脑海里闪过那个扑向饭菜的狱卒,再闪过那埋在土里的尸体,宋彧的三次落第和公堂之上的明镜高悬,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和她从女主视角看的世界似乎有些不同。 明明连女户都不能立呀。 她心里到底还是对冤案一事不平,连带着对官府厌恶,对这个世界也厌恶,当看到破庙里的人后,这种厌恶便更深了。 崔晚棠握紧了拳头,不行,她凭什么咽下这口气,谁杀了吴德谁就该偿命,她把人丢到李绅面前,李绅还能不认不成?! 崔晚棠一路想着,沉默了许久又有些烦躁了,她根本不会查案,她要怎么潜入口技班去查,如果叫杀人犯知道了,转头对付林氏她们怎么办?亦或者狗官李绅不认怎么办? 崔晚棠想了很多,却没想到她送宋彧去医馆的功夫,吴德的案翻了。 医徒帮宋彧清理着脸上的药汁,和旁边的老大夫说着话。 “是一个姑娘去报的案,原来那前班主是如今这个班主伙同其哥哥杀的,后来二人没谈好,这班主就将她哥哥一道杀了推去结案,如今叫这姑娘知道了,便去报了官。” 崔晚棠站在一边听着有些傻眼。 这才过去两天就翻案了?而且报案的还是苏荷...... ****** 公孙止坐在桌前,听着跪在下首的青年人说话。那青年人微垂着头面无表情,正是被他派去待在宋彧身边听从吩咐的明一。 “前两日公子归家前,便叫属下将那叫秋栋的技人毒哑了,属下念着不是什么要紧人,就照着吩咐给那秋栋的茶水里下了毒。” 宿丘坐在另一边擦着剑,目不转睛道:“那是叫我去救他娘子那日就想好翻案了?” 林俊豪因为喜欢听秋栋表演口技才给秋栋撑腰,而秋栋一哑,以林俊豪那富家子弟的做派,自然就把人弃了。 说明宋彧一开始就打算断秋栋的路,送秋栋去见官,不想宿丘把苏游丢去结案了。 明一没有反应,继续道:“昨日下午公子来了后,便让属下去了趟口技班,同那苏家女说了些话,今早那苏家女便带着秋栋去自首了,秋栋对罪行供认不讳,在公堂之上自尽了。” 公孙止点了下头,“他今早就这么离开了?” 明一道:“是,公子说,他娘子心情不好,他也读不下书。若是先生有气,大可待他回来罚他。” 公孙止默不作声,嘴角的肉略微抽动。 宿丘瞥了明一一眼,让他退下,将剑插入剑鞘内,漫不经心道:“他与你不同。” 公孙止视线落到宿丘身上,眸光浑不似他外表那般沧桑,反而带着股戾气。 他是弑师之人。 他曾亲眼看见全家惨死,而那人则站在他面前扶起他,说会替他报仇,因此即使那人欺他辱他,他也只是将这股恨意转为暗劲。 他带着一腔恨意,奋发图强,隐忍多年,最后却发现真相竟那般嘲讽,教他之人便是害他全家之人。 公孙止杀了他师父,但他同时又感激他师父,因为那人的丧心病狂才叫他成为如今的公孙止,才让他成了最后能活下来的人。 公孙止想用同样的方法让宋彧从一个普通少年成长起来。只是,宋彧似乎不需要他的磨练。 宿丘道:“从他前日跪你,道出他知晓陆奎一事时,你便该知晓,他与你不同。你当初并不知道那人与你有血海深仇,一朝得知后,便干脆利落杀了那人。可是宋彧呢,他明知道自己妹妹差点因你受辱,他却能装作不知,依旧跪你拜你。” 他难得叹了口气,眉间有丝无奈。 “公孙,公子比我们想象得要阴暗,你掌控不住,他不是会长成一条毒蛇,他本就带了毒牙。他不需要你再磨他炼他了,或许,你还该对他好些,莫叫他长成之后,谁都制不住他。” 公孙止定定看着宿丘,又缓缓收回视线,他想着若是他当年知道那杀死自己爹娘的人就站在面前会如何? 不管如何,也不会同宋彧一般若无其事得去拜师,去卑躬屈膝...... 他不由笑了,“这小畜生,用我的人,借我的势,花我的钱,还来气我,当真是没脸没皮,白生那一副好面孔,跟他老子一样,就是个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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