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要做一个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要做最厉害的大侠。” “哥哥,我不要学什么女红,明明你有那么多衣裳穿,为什么嬷嬷还要我学,简直是浪费我的双手。我是要做大事的人,衣裳哥哥来缝吧,我拿刀剑保护你。” “哥哥,他们说我做不成侠客,说我不讲规矩粗鄙不堪,说我要不是有国师的卦象,在民间都没人要。” “殿下,”眠之长大了些,也不再喊他哥哥,“为什么你是主子,他们是奴才,我也是你的奴才吗?” “殿下,绣花针真的太细太细了,我捏得手疼,嬷嬷非逼我学,我就把所有的针线扔湖里去了,”眠之笑,“从此以后,他们再逼我做什么不情愿的事,我宁愿发疯,我也不要顺从。” “殿下,不顺从原来要被关禁闭的,太黑了,黑得我把自己都忘了。或许他们说得对,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你,你活,我就活,你死,我就殉。” “殿下,我们会有孩子吗?我的孩子是主子还是奴才?” “谢月择,我讨厌你……” 谢月择蓦然发现,原来一切情意的消磨在于他而不在于眠之。 是他没能护好她,是他没能支持她。 是他让眠之一步步冷了心。 最开始,眠之什么都跟他讲的,可他做了什么,他不过是施压让那些人别胡说。他根本就没有用尽心力去支持眠之,他自困于疾病,把眠之当同伴却没有设身处地想过眠之的处境。 他以为不让眠之接触女诫让眠之跟着他一起学习就是对她好,可他从来就没想过,所有的人都逼着眠之顺从,所有人都逼她认命还觉她不识抬举。那些人站在他这一边屠戮眠之的天性,他还觉得他对眠之好。 谢月择蓦然泪如雨下,他到底做了什么啊,付出一点就沾沾自喜,觉得他真不错啊,是个合格的丈夫比谁都爱眠之。 他满足的不过是自己的欲望,他竟然还想留下眠之囚禁她驯化她,他到底哪里来的脸? 谢月择难以抑制泪流不止:“眠之,你走吧,别回来,别回头,这里—— “这里的一切,包括我,都不值得。” 眠之不忍看,攥紧自己的手,向前走去。 到得门口,眠之道:“谢月择……殿下,我、我很庆幸遇到你。” 谢月择的痛泣仍在耳边,仿佛被刀剐一样,眠之听得双眼微湿。 “哥哥,你、你保重,不要记挂我,我会过得很好的。”眠之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自私自利,无论到哪里,都能过得好。” 眠之推开殿门,徐徐走了出去,夜里的月光洒下来,眠之沐浴在月光之中,仿若涅槃重生。 但她没能走出东宫,皇帝的侍卫堵住了她。 皇帝并不想按照国师说的放任自流。 既然杀不了宿庐,还拿捏不了赵眠之吗? 如果那个宿庐真的对赵眠之情深意长,那请他赴鸿门宴他也不得不来。 到时候解决宿庐,保住国师,留下赵眠之,一举三得。 眠之虽跟宿庐修习了一段时间,可时日尚浅,以一敌十都困难,又怎能打过这一群又一群的护卫。 打斗声透过月光传到殿内,床榻上气息奄奄的谢月择问:“外面怎么了。” 暗卫迅速出去查看后回道:“殿下,郡主被陛下的人捉住了。” 捉住了? 谢月择怔在那里,眠之被捉住是不是就走不了了,不会离开他了。 即使克制再克制要放眠之离开,可真的好难熬如坠炉火不得解脱,谢月择支起身子缓缓坐起来:“不会离开了,不会离开了。” 他念叨几句短促地泣笑了声:“可眠之想要离开的。” 他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下了床拿过护卫的剑,提着剑一步一步向前。 眠之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只是她与他的路不通往同一个方向。 谢月择想,就让今夜,他们的路通往同一处,他送她一程,此后,便只能看着眠之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再也触碰不到了。 出了宫殿,谢月择叫住了准备离去的皇帝。 “父皇,”月光下,谢月择横剑于颈,“把眠之放了。”
第27章 金粉胭脂18 皇帝心神俱震:“皇儿, 你这是做什么?把剑放下!” 谢月择道:“父皇,儿臣对不起您跟母后,儿臣先走一步。” 眼见谢月择动真格剑刃浴血, 皇帝大怒道:“放人!把赵眠之放了!” 谢月择笑了下,那一瞬间,竟真有拔剑自刎的冲动。死亡的渴望勾引着他, 蛊惑他不要只是浅尝辄止,只要一剑下去, 尘世再也烦扰不到他了。 他将死在眠之面前, 令她永远无法忘却;而在死前,眠之还未能走出东宫, 那就不算是离开。 可谢月择看着眠之,他一死了之倒是干脆,眠之却是走不了了。 他不能这么卑鄙,不能—— 起码最后留给眠之的印象, 谢月择是光明磊落的。 他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废人,起码他的一颗心足够纯粹, 配得上做她的丈夫。 即使他这身残躯无法背起眠之远走, 可他的真心并不比任何一人轻贱。 “眠之,”谢月择笑道,“走罢!一直往前, 我会照顾好自己,别牵挂。你保重,谢月择不能陪你了。” 眠之泪眼模糊, 她擦了擦泪, 转身往外走去。 三岁进东宫,十六岁离开, 整整十三年……过去了。 眠之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走,夜色里,月光洒在她身上,如同远去的雾烟。 玉清宫附近的山上。 宿庐看着今夜的月色,想起许多年前师父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师兄虽然不善言辞,总是沉默寡言,但他对师父和师弟都很好。宿庐的衣衫破了,是师兄给他缝的,他的刀,也是师兄找来精铁石由师父锻造而成。 那时候他已经长得很高大,比师兄还高一个头,师父开玩笑说宿庐费衣料多了,连刀也要造得更宽更长才顺手。 宿庐至今也不明白,修炼之道长生之道当真那么重要,他宁愿杀了师父也要达成他所谓的道。 宿庐问出了口,国师站在一旁,思索了很久才道:“师弟,你忘了师父收养我们的缘由。” “师父为求道上下求索,他陷入两难的迷瘴,我作为大弟子,怎能不坚守下去破了师父的两难。”国师道,“我践行了师父的意志,亦伤了师父的性命,大道无情,就算你今夜要杀我,我也希望你是为了你的道,而非为了报答恩情。” “师兄,”宿庐道,“你一如既往执迷不悟。” “执迷?”国师道,“执迷的是你。人间情.欲爱,本就该割舍,你一放不下师父的养育之恩,二又堕入男女情爱的深渊,宿庐,师兄对你很失望。” “早知你如此不堪,”国师轻甩拂尘,内力冲宿庐而去,“当初就该送你去陪伴师父。” 宿庐推风化解了国师的力劲,他道:“师兄,决战不该是今夜。我约你来此,只为解我心中困惑,现在看来,不必了。 “师兄,你为了应卦,将多少人的命运倾覆;这到底是在寻道,还是入了魔障。天有天道、物有物性,你自诩为神操控世人,殊不知被魔障愚弄,成了卦象的工具。 “如果某天,你算到你会死在我手里,师兄,你还会应卦吗?” “多少人的命运?”国师笑道,“你看看那些凡人,为了权欲富贵名利不折手段,互相残杀。他们的命运倾覆了有何不好?我只是遵循上天的指示,达成最终的‘定论’,替天行道,何来魔障一说? “至于我会否应卦,今夜之后,你便知道了。” 空山之上,月影幽幽。 “师兄,”宿庐悲怆道,“你从前不是这样。” “从前?”国师道,“宿庐,我没有从前。” 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师父取的名,自杀了师父那天起,他便将名归还回去,陪师父一起入了坟下了黄泉。 宿庐看着自己的师兄,明明师兄与十四岁那年一模一样的长相,可宿庐却快认不出了。良久后,宿庐道:“另择他日吧。” 国师直接攻了过来:“宿庐,你这般心软,是不欲杀我,还是想先安顿好无寐?很可惜,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今夜,让一切了断。” 国师为了道与师弟相杀,和凡人为了富贵权势相残又有何不同。 都是自我的执迷,难破魔障。 拼杀到最后,两败俱伤,国师想起自己的卦象,到底是应,还是不应。 国师手里的人命不止师父一条,注定被冤杀的将军、应冻死冬日的乞丐、困死狱中的大臣…… 只要是算出的一切,他都会去达成。 现在,轮到他了。 可到底是不甘,“道”他不会放弃,这份不甘也得散去。 当宿庐击碎他浑身经脉、内脏崩裂时,国师也击穿了宿庐的身体。 “师弟,”国师吐血而笑,“卦象确实显示我会死在你手里,可卦象没说,你不会死在我手里。” 国师倒在地上,看着苍茫的夜色,倏地改口道:“不,我不是死在你手里,我自愿殉道,师弟,自始至终,我都没错。 “只是功亏一篑罢了,天命不在我。” 死到临头,国师却又感叹:“我的死亡,到底是命运的选择,还是我的选择?” 回光返照般,国师向外爬去,这一次,他竟不想让命运抉择。 应卦应卦,怎的到了最后,他自己也成了卦中人。 国师并没有逃,他只是离悬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草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国师到得边缘,不知为何,过去在一瞬间闪现,与师父师弟的种种,照顾无寐的种种,应卦杀人又救人,忙忙碌碌数十载,落得一场空。 国师坠了下去,粉身碎骨。 宿庐双眼微湿,他踉跄着站了起来。 死之前,他一定要带眠之离开皇宫。 · 玉清宫外,宿庐的衣衫已被鲜血浸湿,高大的身影略微踉跄,手在宫墙上扶了下,一个血淋淋的手印使得夜里的红墙更加阴森。 死气沉沉的夜,连月也被云挡住了。玉清宫外的灯笼摇摇晃晃,风吹得急,夏日本该觉得清凉,可失血过多的宿庐冷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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