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她终于梳好了,如瀑墨发顺着她的背散下去,是她尚未嫁人时喜爱的少女发髻,她戴上最喜欢的那只钗,然后点了一些口脂在自己唇上。 做完这一切,君扶觉得她把自己收拾得很体面了,刚要从妆镜前起身,胸口处却又传来一阵钝痛,她喉头一热,急忙捂住了嘴,便从镜子里看到鲜血从她指缝间渗出。 她往身上看了一眼,还好血没沾在她新换的衣服上,只是顺着她的指缝滴在几颗熠熠的珠宝上。 君扶草草擦了手,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只能凭借着对这房子的熟悉以及手边的东西,扶着摸着回到了床上去,她给自己把被子盖好,长华殿的火炉比承礼殿不知多了多少,可君扶还是觉得冷。 她冷极了,冷到连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 “下雪了。”含春看着天上说了一声,她站在承礼殿与长华殿分支点岔路口,心里好像突然有什么被揪住,紧跟着陷了下去,塌了一块。 然后她心里升腾起一股恐惧,她不想去长华殿了。 “陈青,你和太子妃是不是瞒了我什么?”含春期待地看着陈青。 她希望陈青回过头来,同样疑惑地看着她,反问:“我能瞒你什么?” 可陈青没有,他甚至都没转过来看她,声音冷寂像这漫天白雪。 “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含春的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她好像已经知道了,跪倒在大雪中失声痛哭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了。 福闰是练家子,他远远便听见有人在哭,声音还很熟悉。 他刚要离开承礼殿,里面门一开,陆陆续续走出几位大臣来。 “几位大人要回去了吗?”福闰问道。 其中一人朝他笑着颔首,福闰便去让人给他们准备马车,可他心里始终惦记着那个哭声,他总觉得那哭声是含春的。 “走罢。”良久,陈青转身将含春从地上扶了起来,“她应该还有些话想对你说。” 含春听完立刻站起了身,跟着陈青往长华殿走。 这夜的雪好大好大,纷飞如鹅毛,几乎要迷了人的眼睛。 等二人走到长华殿,远远在门口就闻见一股鱼香,厨房的人见到含春,立时问:“含春姑娘,太子殿下还过来吗?” 含春道:“不来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她走到大殿门前,正要伸手去推,里面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含春鼓足了勇气,才一把推开大殿的门,寝殿的灯火不知什么时候熄了,含春看见躺在床上的君扶快步扑了上去。 “太子妃!”她大声喊了一句,“厨房已经做好饭菜了,起来吃东西了!” 君扶静静的,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话。 含春伸出一只手,轻轻探在了君扶鼻尖,然后听见一声又轻又浅,几不可察的细弱声音:“太子......让太子来......” 含春唰一下红了眼圈,她忙对陈青道:“你快去找太子来!一定要把太子找来!” 陈青没有进门,他听见声音便转身去了。 “几位大臣都送走了?”单容瑾问。 “是。”福闰一边回答,竖起耳朵又听了听,哭声好像消失了。 他又问:“殿下还去太子妃那边看看吗?这会儿还不算晚,您若是去......” “福闰。”单容瑾懒懒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和君扶一条心了?” 福闰低着头不说话,可这回他好像没从殿下的口吻中听出怒气来。 半晌,单容瑾道:“走罢,去瞧瞧她,顺便有几个好消息要告诉她。” 话音刚落,单容瑾就在承礼殿前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是陈青。 他有些意外,同时在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来了?” 陈青灰白着脸,重重跪了下去:“太子殿下,太子妃不行了,求您去看她最后一眼罢。”
第24章 承礼殿内声音寂寂, 单容瑾目光落于跪地的陈青身上,清俊如朗月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疑惑之色。 陈青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一连起来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这话换作别人来说,任何一个人,单容瑾都会觉得这一定是君扶拙劣的争宠手段, 可这个人是陈青。 陈青不可能说谎。 “你在说什么?”单容瑾胸中燃起怒火,他很快收起之前的疑惑, 冷冷瞥了陈青一眼,大步往长华殿去了。 那个太医在说什么呢?说君扶不行了?笑话,这个女人瞪他的时候那么有精神, 怎么就不行了?她屡屡拿着鼻尖看他的时候,可厉害着呢。 从承礼殿过去长华殿这段距离不算远,但也绝对不近,这段路程上单容瑾已经将君扶露在他面前都表情神态过了一遍, 一遍遍告诉自己,她厉害着呢!还争着吵着非要去青芒山祭拜他的舅舅。 几个坟堆而已,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想着想着,脑海中的君扶不知什么时候收敛起了她的锋芒,开始低敛起眉目来,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看向他的眼神不再那样明媚大胆,像带着光一样, 而是渐渐开始避开他的视线。 单容瑾念着君扶从前那样的眼神, 心里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 抬眼便是长华殿,单容瑾走进其中, 先嗅见一股饭菜香味。 他整个心神都随着这股味道一松,他就知道是这个女人想方设法叫他过来一同享用晚饭的。 可内殿是黑的,一盏灯都没有点,他隐约听见谁的哭声。 单容瑾目光微凛,大步走了进去,“君扶,你究竟还想耍什么把戏?” 他走近寝殿,才瞧见一盏微弱的灯光,含春跪在床边哭得泣不成声。 “她又没死,你哭什么?”单容瑾最厌恶眼泪,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 他走了过去,一把捉住君扶的腕子,本想说些什么,可当他碰到之后就为手中的分量怔住了,君扶的小臂被他捏在手中,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分量。 “君扶?”单容瑾突然有些害怕,他提声喊了君扶一声,一把将她扶起来,“孤来陪你吃饭了,你还不起来?” 君扶背上冰凉一片,一点热气都没有,单容瑾下意识往她被子里摸了一把,同样冰冰凉凉的。 “君扶!”单容瑾又叫了她一声,他心口紧绷着,半是试探地去探君扶的鼻息,还没碰到,怀里的君扶突然咳嗽了几声,缓慢睁开了眼。 单容瑾心头一喜,正要说话,跟着君扶便呕出一口血,溅在他手心里。 单容瑾怔住了。 血迹将她的脸颊都染成了红了,君扶吃力地动了动手臂,似乎是想抬手,单容瑾立刻拢起她的手死死握在手中。 “太子。”君扶吃力地吐出这两个字,但由于声音太过浅薄,除了单容瑾以外没有人能听清她说了什么。 她双目深深望着单容瑾,似乎是有好多话想说但又说不出口,最后就只剩下两个字:“书房。” 说完话,她像是终于满足了心愿似的,腕子从单容瑾掌心滑了下去。 “君扶!”单容瑾叫了一声,许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这声中分明带着一丝哭腔。 他再次将手递到了君扶的鼻息之间,可这回君扶再也没有醒过来,他也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君扶死了。 这怎么可能?两个月前她嫁来东宫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单容瑾盯着君扶,仿佛魔怔了似的,开始自言自语:“君家的案子我已处理妥善了,父皇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 陈青闻言抬眸,看了单容瑾一眼。 “宝羽殿那个......”单容瑾顿了顿,还是没能想起怜枝叫什么名字,他继续接着道,“本来是之前就要送走的,是福闰会错了意,才将她留下封做了奉仪。” 他看着君扶一字一句地解释,可怀里的人再没有过半点回应。 长华殿内静得可怕,含春神情呆滞地跪坐在一侧,远远望着窗外,然后陈青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二人走出了殿外,含春才恨恨看了陈青一眼。 “你瞒着我。”她咬紧牙,心口一阵阵地抽痛,当初太子妃突然提议将她许给陈青的时候她就该警觉的,她应该相信太子妃,怎么会因为笼络陈青那种理由将她嫁了呢? 她那时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她自己都顾不上自己了,还为她一个下人铺好了路,先是让君夫人认她为养女,又是给她赐名的,她早该发觉的。 陈青默然而立,他道:“太子妃离去前说,丞相和夫人那边还需要你多加宽慰。” 含春眼圈一红,又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时长华殿外传来脚步声,福闰在里面听见动静率先出来查看,一愣,道:“胡太医怎么来了?” 胡太医当即跪了下来,高呼道:“老臣听闻太子妃一事心中不安,太子殿下!有人在老臣开的方子里添了藏红花进去!太子殿下!是有人要陷害太子妃啊!” 含春一怔。 殿内单容瑾大步流星走了出来,所有人都瞧见他面上难掩的阴郁之色,像是随时准备提刀杀人一般。 “查!福闰,立刻去查!”他说完又折回殿内,刚走了两步又魔怔似的跑了出来,“不!孤亲自去查!” 东宫大乱起来,还是深夜,还在下着大雪,可东宫处处都燃起灯火,人人都瞧见太子好像疯了一般找着什么东西,但凡有一点牵连到人他都不放过,皆被福闰带人抓了起来。 最后的证据直至宝羽殿的怜枝。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藏红花会在我宫里出现!太子殿下!是君扶要害我的!” 怜枝扑过去哭求,脸颊却被甩了一巴掌,她被打得嘴角都渗出血来,连看都不敢看单容瑾一眼了。 “你也配喊她的名字。”单容瑾冷冷扔下一句,再也没看一眼从宝羽殿搜出来的那些东西,寒声道,“杖杀。” “不!太子殿下!!”怜枝不可置信地抬眼喊冤,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牵制住她的手脚,塞住了她的口舌。 天快亮了,可雪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单容瑾一个人往长华殿走,他突然想起君扶让含春来叫他,说她胸口疼,说她吐了血,原来她真的胸口疼,也真的吐了血。 他却以为那是她模仿怜枝的把戏,还笑她简直连争宠都不会。 他眼前好像能看见今日的君扶,是如何欢喜地接下了君家送来的那些海货,如何欢喜地嘱咐厨子去做好晚饭,如何期待地等着他过去一同用饭。 然后她饭前吃下去的药发作了,怜枝先是害死了她的孩子,又害了她的命,她该有多害怕...... 是他没能护好她。 单容瑾跌在君扶床前,他查出来了,真相他查明白了,君扶怎么不起来看一看呢?他已经查到真相了。 他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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