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现在虽然已没了大部分兵权,但武将世家,总有几个拳脚还可以的家丁是时刻在操练的,加上秦樟子嗣单薄,留下来的下属便全数给了秦疏。 他也还是不放心庞德安人等:“你要记住,庞大人能不能再次得见他幼妹,你能不能使澹台公子再现于人世,都与你无关。” 他不知陛下为何忽有此令,眉宇间深深的皱纹显示了他的担忧:“你此去不过是陪定了亲的好友去礼佛,万不可叫他人晓得,你是承了庞大人和那位的情去的。” 当今这位陛下,还算仁和,来请时十分客气,但秦樟不晓得那些秦疏有大功德,见天子可不跪那些鬼神之说,只知道伴君如伴虎。 此次未成还好,若是一直不能使陛下满意,便无异于悖逆当上了。 他是不可能不忧虑的。可陛下都如此客气,他也只能嘱咐女儿尽力而为。 “即便是触怒陛下也不要紧,你身后还有父亲,还有十万秦家军。”被拆散放入各营里,那也是秦樟与父亲亲自带出来的兵。 他不会叫他的掌上明珠受委屈。 女子垂眉敛目应是,待到马车开始走动,靛青衣裙的女子素手掀开车帘,回望不算辉煌和中流砥柱的秦府,目光深深。 紫鸢忧心忡忡,因着对于亡魂牵引之事也只是一知半解,不敢轻易发言,秦疏却已经收回视线,垂眸。 立宗开庙?海运之事尚不见利,百姓又愚昧甚久,不会晓得马甲有何功绩,只会觉得因着他要被供奉,他们又多了两月徭役。 然而,马甲却不能一直屈居楚帝身后。 百姓亦水,没有百姓的敬服,依靠楚朝君臣得来的供奉,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秦疏放手,车帘霎时间掉下,晃过春光,抵达两季交界。日光明媚刺眼。 她需要一个契机,让虞宋和其他马甲也入局。亡秦存在已板上钉钉。 依托此朝,虞宋与澹台衡明明相识却不能相见,便是她为自己寻的契机。 明明是初夏,马车内却还有熏香,冷得很。 秦疏闭眼,也不知道在和马甲中的哪一个说话,在心中漫语轻缓:不急。 楚有积弊,秦只会更多。她要让秦之覆灭成为永恒的惨痛败局,让楚之臣民知道。 亡秦,不止是亡了秦。它还亡了大秦无数百姓,无数名将,无数惊才绝艳之士,无数试图救亡图存之人。大楚将兴,可败在楚之前的,亡秦名士,能抵达的只有永恒的死期。 她以死谋生。
第17章 第十七章 ◎他只会与国同命◎ 再一次去往云台寺的路上, 车夫和侍卫都已很熟练了。 直到出了城,车夫发现路线不对,堪堪勒马,自称为陛下近侍的公公客气地请他们与一旁青色马车上之人互换, 才觉出不对来。 因小姐宽和也看了许多话本的婢女一瞬间想起许多冤案, 紧张扭头:“小姐!” 小姐却只是一咳:虞宋身上冽与红居多, 宛若出鞘的血刃,然而眼前的女子却是正正好规矩柔美的弱柳扶风。 虽柔和却有坚韧之姿, 不逊竹柏:“是那日来宣旨的那位公公。” 紫鸢正诧心想真是那位吗, 怎么自己没认出来,小姐已掀开车帘。 安和忙上去告礼, 笑着:“郡主。” 秦疏也不需要他解释,只一手提着车帘柔声道:“若是改换庙宇,麻烦公公带路了,只是还劳烦公公出发后, 代我向家父告安。” 安和也是深宫内摸爬滚打出来的, 当下立即应声,心中还感慨,这秦家小姐真是个妙人儿。 知晓陛下有别的安排, 不惊不慌,从容之至也就罢了,还知道请自己代为传信,唯恐走漏了消息。 可见京城内传言秦家小姐性子寡淡, 木讷内敛, 实是错的。 将门嫡女, 怎么会真不知如何为人处世呢?只怕与二皇子的亲事告吹, 才是这位真正想要的。 心中百转千回, 安和面上仍是带着笑:“郡主这样说才真是折煞奴婢了,此事实是劳烦了郡主与将军,到了后咱家自然会去信告知将军,还望郡主千万莫怪才是。” 说罢就当着秦疏的面将一切安排妥当,还点了两个小黄门在旁侍奉。 知道有宫内人,紫鸢手脚起初便有些不听使唤,想着这也不算是天子近侍,实则不必这么恭谨,这才冷静下来,从容招架。 秦疏摇头笑笑,没说自己如今也算是亡魂现身的关键人物,这两人名为照看,实则监视职责为多,只随紫鸢去了。 到了主路上,紫鸢终于觉出关键关窍来,手拽着帘子,越发忐忑:“小姐,这,这是......” 秦疏往外看了一眼,马甲都需做自己的事,没有陪同,但秦疏不用他们探听也知道这里是何处。 皇陵。 楚陵绵延一万三千里,因着开朝至今只三代,也不算辉煌盛大,只是大楚气象的兴旺还是要有的,院落行宫建得处处都好。 楚文灼尚不惧死,也还未令人开始着手修墓,只还在慢慢地修改规制中,他来此处只是为着一件事。 楚帝侧眸,按令去寻方士的魏骆便恭谨道:“余太傅寻的几位先生已在路上了,不日便可赶到此处。” 他颔首,目光沉然。 那女将出现后,澹台衡便去了无踪,但不论这是为何,他也要将神鬼之事习个分明,才好叫心底也安和,政事也平稳的。 皇陵坐卧龙脉,气运深厚,他是想借此地福泽来使事半功倍。 楚帝不会偏信自己秦家小姐这个身份的说辞,而会左右探听,秦疏早有预料。 生性多疑也并非只是阶段性地反复怀疑,而是从事事方方面面中,都习惯反复求证。 幸而,楚帝现在最信赖倚仗的两个信息来源都已被秦疏掌控。 其中之一,虞宋便在他们安顿好后徐徐负手出现。 楚帝瞧见她,不动声色地负手。 魂体轻盈,赶路时禁军已经是日夜兼程,加之皇陵本就距离京城不远,就这也耗费了他们近一日光景。 虞宋从头至尾从未出现过,却仍然日行了千里。 魏骆洞悉陛下心中想法:“澹台公子若不是被束缚于云台寺......” 见陛下面色不快,堪堪止住。 可话止住了,含义与情意哪是那么容易止消的呢? 方士虽然还没到,但楚帝肯不管不顾赶来皇陵已经是一种讯号了。 澹台衡若知道也不会恃宠生纵,加之他本就在想办法扮演好一个合格的君父,叫澹台子嘉更愿意留在楚中为他出谋划策: 如此说服自己一番,楚帝心中其实已有了决断。 开口也不再左右遮掩担心自己对澹台衡的纵容太过:“既然将军已知,我也不瞒阁下。” 他没察觉为取信虞宋,也为叫她不为如今是楚朝生出排斥心理,他甚至都改称了我:“朕已见过公子衡,且与他相谈甚欢,只是天公不美,那日将军忽地现身之后,他便许久不曾现于人前。” 说这话时楚帝紧紧盯着虞宋,一直到虞宋背后绯红发带扬起,她冷冽眉眼也微动,楚帝才微微吸气道: “不知阁下可有何头绪,可叫我再见他与亡秦一众人等?” 为不显得特殊他还特意加上最后一句。 全然不知他表现已完全不复他假想中的情况。 他以为自己毫无真心实意。事实却是这路上一日三盏,数灭数亮,但仍见不到那缕青烟,他便开始焦躁心烦。 习惯是最可怕的事。 当令你习惯之人本就如掠过山川之风,轻易便可消逝转身不见,这习惯甚至更易叫人生惧。 惧他从此不来,惧他本就已死,如今更易魂散。更不用提许久之前楚帝听澹台衡提起的三个时辰。 当时他还道是虚言。 虞宋却不言语。 相比澹台衡的清、淡,像是朦胧烟雨里勾勒的湖中一笔,未有痕迹就全数消弭,虞宋像是裂毁的弓。 她身有锈迹,她烈如秋云,火焰缠绕只灼烧了她的魂魄。 她本身仍是浓烈的火,熄灭了也有余热的灰,叫人无法忽视。这样对比,反而叫人容易忘了她也是亡魂。 手中长笛突兀现在她负手背后。 女子抬眸,立如青石:“他死于盛年?” 楚帝眉心紧绷。够了,别再问了。 许是看出楚帝手指收紧,女子竟然再次惊人地体会到这片刻寂静的含义。 可她猜出的却不是澹台衡弱冠而亡。 虞宋轻声:“所以,我死后不久,秦就亡了。” 楚帝用力闭眼,第一次觉得国之兴衰,与君主竟有这般紧密的关系,数万条性命,竟可只让一人来偿。 他本是想诱虞宋说出与澹台衡再见之法,说出虞宋猜测依据时嗓音却罕见微哑:“他只会与国同命。” 那样本该流芳百世的君子啊。 虞宋没说话便消失了,楚帝却没有心情去留意,他只当自己是为控制不了澹台衡去留与否而恼怒。 根本不知自己在寝宫处来回走动,时不时便催宫人再上一盏海灯,有多坐立不安。 魏骆发现了,但他却没有提醒。 一方面是因为此事他本就与张相通了气,是过了阁臣明路的。陛下若是昏了头他作为内侍劝诫也就罢了,可是澹台公子算什么佞臣呢? 而且陛下如此,也是爱才心切。 敲打过自己的魏骆完全不敢从储君嗣子这方面想,只劝道:“将军既然与公子交好,自然也会竭尽全力。” 楚帝却忽然停住脚步,眉眼狠狠一拧,想挥袖忍住:“就怕他不愿好友竭尽全力!” 魏骆也愁上心头。 待他又好生劝陛下多用些晚膳,才得黄门来报:“禀告陛下,安公公与秦小姐在银枫院中见到了澹台公子,安公公特命奴才快脚来向陛下与总管禀告,公子如今安然无恙!” 恙还没说完,楚帝已大步出了寝宫,慢一步的魏骆高喊:“摆驾银枫院!” 秦疏在树底下研究银枫这树的银边是如何形成的,翩翩飞舞的青叶中两道虚化的身影一左一右,一个在默然地回忆复盘到皇陵后的经过,决定之后的安排。 一个静静地伸手接了枫叶,在本体和马甲都一致认可好看后递到本体手里。 秦疏边接边无奈:“好了,别玩了。” 只是这么说,实际上虞宋还是在往本体掌心中放。 冷静飒爽的女将军,单手将红缨枪背在身后,接住青叶时动作也足够敏捷,看起来赏心悦目。 秦疏只好道:“此处风景倒是不错。” 澹台衡大氅在风中翻飞,眉眼清绝,隐隐带出几分柔和,待墨色发丝被本体捏在手中,轻柔温和地理顺,还是没有忍住。 他低头,清冷眉眼注视着她选的枫叶。 大概是因为分开太久了所以粘她。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2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