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也不是什么真正宽和无私的人。 将军死沙场,天子死社稷。我既然死了,便是死了。求什么,都没有意义。可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与好友知己并肩,能见史书上,亡秦不单是亡秦。 只是帝王冷情,该受多疑,利用,虚情,少不了半分。这并非是陛下的错。是已死之人,就不该奢求。 澹台衡:“我本就无名。” 知晓自己再次被世俗利用,曲解,他面色居然都未有变一下。 楚帝的心,却仿若亲自做了那个将澹台衡亡魂锁在云台寺的昏君一般,手脚冰凉,疯狂地战栗起来。 他头一回后悔接见张铭与何躬行时,他没有叫锦衣卫留意四周,没有注意消息是否走漏。 亡魂耳聪目明,怎会不知他在筹划什么? 他甚至或许早已听到自己的心声,知道他在想:若此人真是因君父不慈而死,我何不装作一个仁慈的君父,将他留下? 那一抹雪,雾一般,如今更是凌迟伤刀刀加身,玄衣深色,没有浸染出那血的鲜红,却透露出猩甜的味道。 他就站在那血迹斑斑里。 站在没有离开他头顶,一直将他浇湿,叫他一生一世永生永世都背负着罪名骂名污名的大雪里。 “不惧秽中死。不惧污中生。” 若是笔墨喉舌可杀人,虚情假意似凌迟。那他已死千千万万次。 ** 利既然不足以动人,便只能动情。 方若廷面上溅了些不知死活,在带刀侍卫面前挣扎同袍的血迹,他的手指却颤抖着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细看却能发现其上,映着一缕残魂的影子。 二皇子已经不中用了。他们却不能立时改变口风。不然更容易死。唯有......唯有假意诬陷,然后依附这位公子。 方若廷磕头,重得魏骆心头一跳。 其他人都觉得陛下再倚重也不可能将一国之重交给一个亡魂。然而令一个帝王挂怀的不止有一国之事,还有舐犊深情。 他必须赌。 幸好,他赌对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在30号!下夹后努力更新,谢谢大家~ 感谢在2023-07-27 10:40:46~2023-07-28 00:0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丹青百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观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她要还他一个清白◎ 陛下果真从未想过处置这位澹台公子, 而他们矫传陛下旨意,反使得陛下对这位公子更加歉疚。 而作为报答,公子自会使他们性命也得以保全。 方若廷闭上眼睛,只等事态发展。 这时虞宋, 也已乘风到了殿门前。 朱红宫柱下, 她的衣角翩飞酷似沙场, 而非锦绣华宫中的一面旗,手也仍单手背在身后。 手中长缨枪的红穗露出一角, 看得本能耳听六路, 眼观八方的方士方若廷,手指一缩, 瞳孔微颤。 怎么会!原来......竟是她! 方若廷喉间发烫。 其他人可能不知,但他心知肚明。 他们之所以能迅速得到二皇子已被陛下厌弃,他们再延续从前诬陷之说,恐有性命之虞的消息, 便是因一人递进来的消息。 那时, 他们还在殿中等着被召见,忽然一个角落发出一声颤响。 他绕过去时,只见一方红色丝绦绑在窗棂上随风漂泊。 待他察觉不对, 小心将丝绦展开时,才知陛下竟然已责骂了二皇子,而他们这些被收买的方士,若继续污蔑澹台公子, 只有死路一条。 那人给他们指了另一条明路: 矫诏淆听。 方若廷自幼心思活络, 自以为人情通达。 当时便猜出那人目的, 也猜出会在这个时候, 伸出援手救助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方士的, 只有亟待被诬陷之人,只有那位澹台公子—— 只有他才敢如此激怒陛下,如此便能顺理成章自保。 却不料,真正出手的并非澹台衡,而是眼前红衣飒烈,眉眼冷清的巾帼将军!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注视,她微微偏头,衣角虚幻一瞬。秦疏心中微动。 “他猜出来了?” 倒不愧是能瞬息完成这些布置之人。的确可用。秦疏抬起眼帘,身影再次变淡。 时刻留意此处动静地方若廷眼睛倏地瞪大,喉咙被扼住。她竟,是一个亡魂! 澹台公子谏言犯上后,便离去了,陛下满面惊容,甩袖而出。 魏骆忐忑焦虑地跟在陛下后面,看着陛下大步跨出雄安宝殿,才着自己最信赖的弟子安和去寻澹台公子,言语之间满是焦灼: “陛下,陛下,公子也是在意陛下对他的态度,才会出言不逊......” 他其实也不知该如何劝谏,侍奉多年,这是这位御前总管第一次觉得如此棘手:“公子也是恐前车之鉴啊!” 不料澹台衡离开后便甩袖大步离殿的楚文灼却猛地回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面色更是狰狞难耐得吓人:“前车之鉴?” 魏骆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慌忙跪下。 可头顶仿佛饱张的弓弦,已盛怒到极致的楚文灼却只是重重拍在宫柱之上,掌心红痕似血。 魏骆心惊肉跳,想劝陛下保重龙体,才听见君主粗粝声音,像是在尖利的沙砾之中打磨过几回,字字泣血:“魏骆,朕错了。” 楚帝咬牙:“朕自以为通达,却还是在无意中,效仿了那昏君一回!” 魏骆眼睛睁大,看见他们陛下眼睛鲜红,盯着他:“因没有长子,朕置二皇子那个蠢货愚昧自大于不顾,明明他求情只是碍于孺慕深情。” 魏骆不是澹台衡,可楚帝那通红双眼死死盯着他,就像是在对澹台衡说:“于国事朝廷无关,可我还是让那孽子伺机召集了他的党羽!” 他只是将二皇子羁押在宗人府,可其余人,徐国公,二皇子幕僚还有那些侍从,时时刻刻都可听他差遣。 就像那个愚蠢歹毒,将长子的魂魄拿去销损的昏君一样,时时刻刻都有机会再给子嘉致命一击! “明明子嘉,明明他......”楚帝声音发抖,这之后的话,几乎说不出来。 可是他心里明白,侍奉多年的魏骆也明白,只能俯首垂泪。 明明澹台衡什么都没做。 他心知二皇子对自己抱有多少恶意,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他生不如死,他更知若是这样长久下去,已死的亡魂连来这世间的最后一遭,都要满身污秽归去。 可他还是没有将人置于死地。 他进谏,他开海,只是将那些无能,无信之人从官位上移开,只是为造福更多百姓。 他怎知他当日劝陛下手下留情,劝陛下留下二皇子一命,会造成今日这样的苦果? 就像他不知他代父去降。 楚帝的心再次战栗起来。 自己却被叛军凌迟。 可他死的时候,那昏君还没有死,他只是写了退位诏书,将一国灭亡的罪甩到了自己的长子身上。 之后澹台衡被凌迟而死,他在安民军铁骑入城前,毙命于纷扬大雪中的时候,他的父皇,却只是站在高高的宫殿之内看着,他死的时候,他的父皇是亲眼看见了的啊! 他知道他的长子是怎么死的,是怎么为国尽忠,为他尽孝的。 可是过去了一百年,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亡魂还是被系在那个傀儡娃娃里,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想过,试过让澹台衡解脱。 楚帝血气上涌,说不清是恨那昏君还是恨自己更多,暴怒砸柱! 天下人蒙昧,不知澹台衡是为安民军不屠城而死,可你是他的父皇,你是看着他长大的至亲,你是亲手将这鸩毒传给他的人啊! 楚帝骤然明白他为何如此暴怒心痛,是因为他知道,澹台衡也知道,自己早知他清白!自己早知澹台衡不是那样的人,便如冤死自己嫡长子的那昏君一般。 澹台衡早就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君父。 天下侮我辱我骂之弃之,都是常有之事,既已选择含冤而死,澹台子嘉哪里会去争辩呢?可是君父是我之君父,陛下是我之陛下。 楚帝手指发颤,蓦然转身想去再寻澹台衡的时候,却见大殿帘幕飞扬而起,空空荡荡的宫殿里,他连一片雪也没有留下。 他们不知,难道陛下不知吗? 楚文灼甚至听到澹台衡在说。恍惚中他的面容还是雪一样的模糊,转瞬就化了。那声音却久久不去。 ——不,你知道。 你知我不是为功名利禄而来,不是为陛下宠爱而来,我是为天下万民而来。 可是叛贼亲口承认他们与海匪有勾结,大功将成时,你视线偏移,还是希望我为陛下殉国。 “若海贼知道开海屠匪之计,是我献上,那么哪怕山高水远,剿匪功成时,我恐怕也已被贼匪手刃。” 那时楚文灼尚且不知他是亡魂,永生不死。他只是习惯性地,本能地将一颗暂时好用却并不信赖的棋子,安死在自己定好的困局里。 海贼恨澹台衡,那么澹台衡便永不可能脱离楚的禁锢。 没错,楚帝说服自己他这样做只是不希望澹台衡可以对自己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只是希望这亡魂可以多多地依赖他大楚朝一些。 可秦疏却很明白。 马甲轻轻地说完结论的时候,她拿起被吃掉的白棋,莞尔:“他是想让我们死。” 澹台衡轻轻下棋。 楚帝猜测亡魂无所不知,其实并不是空穴来风,他们作为魂体本也可以四处探问,所以楚帝单独去审讯那贼人时,他们就知道楚帝盘算了。 秦疏面上神色仍然轻松,看不出任何被一国之君暗中安排剿杀的惊慌忧愁。 从知道这消息起她便是如此。 甚至离开牢狱,面对楚帝寒暄时,她仍能云淡风轻,仿佛一无所知。 但。“当时未清算,只是因我们计划还未成型,楚帝还未真正将澹台衡视作一个真正的人。” 她抬眸看向天光晴朗,仍然单薄穿着大氅,似一阵风就能刮去的马甲,轻轻捻捻掌心的红穗。 “现在大功告成,”面上终于带出几分不出意料的淡然来。不算冰冷,但十分沉静。秦疏轻声,“怎么能不秋后算账呢。” 她早就说过。 楚帝说过设想过的利用欺骗,迟早要还。 敬人者,人恒敬之。他们也不过是回敬罢了。 楚帝为着那群方士胆敢假传圣旨对澹台衡动用邪术而大动肝火。 纵使他早知,澹台衡与自己疏远,根结并不在于方士如何斥澹台衡是祸国殃民之人,而是自己从一开始便在筹谋着如何令凌迟而死之人再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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