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必死无疑。 柳问心当然可以跪下立刻将左卿与兵部钟大人私相勾结的事说出来,这样她可以立刻逃开这一死。 她甚至可以抖出方颐女子之身之事。 她有那么多秘密可以告发——但她只是收回暗器,只恭谨又害怕地跪伏在方颐脚边的时候,暗器都被她自己推了回去。 左卿打量了她一会儿:“胆子都这样小,叫你坐都不敢。”下一秒横剑抹脖,周遭人都惊呼起来,只有方颐从容地坐在那里。 一直到宴席结束,也没有人敢看这位左卿大人的绯袍,究竟有没有染血。 祝匀完全被吓懵了,等到方颐下马车,也没从柳问心瞬间死了,还是方颐亲自动手的那一幕里回过神来,直到邀荷轻轻为她脱下披风。 左卿才侧首,低声:“没了。” 邀荷手指一紧,好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首君?”方颐喉咙一滚,等手落在栏杆上,才淡声:“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不过十余数。” 她哑然笑:“又没了一个。” 邀荷手发起抖来,但知道暗处有人在看,忍住。方颐却只立在观星台上,在此台上她鲜少望天,多是俯视。可这么渺小的人间,也有诸般阴私。 左卿蜷了蜷染血的手指。之前那血还是温的,现在只剩下冰凉。 “厚葬问心的衣物。”她被污以杀主的罪名,全尸也留不得。 方颐转过身。 有为母亲接生的稳婆,照顾她的奶娘,还有许多因她年幼身份不好遮掩,侍奉她的婢女。如今是她悉心培养起来武功高强,为她冒了许多次险的柳问心。 她不料这宴会要她命。 最后,只剩下她与邀荷。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不能吃,不要吃◎ 祝匀风餐露宿, 终于在第十日遇上了来剿贼的东城军。 彼时蔚原正在军中捶案咬牙:“有贼不抓,却放任他们流徙入京,这算是什么军策!放他的狗屁!” 而祝匀唇色发白,捂着被野兽撕咬的伤口昏迷在东城军营地里, 迷迷糊糊中竟然又梦到了往生境。 那大约是最后一回。 是方家的假山里, 锦衣玉食的小小姐捉迷藏, 捉到哥哥的院子里,结果竟然瞧见本该去读书的哥哥在一个丹炉面前, 恭敬跪拜。 面色都难看得要死了, 居然还要说谢谢陛下赏赐。方家对子女教养得严,小小姐不敢乱出声。等那个公公走了, 她立刻跳出来,大声:“不能吃!” 方括错愕,然后看见自己最小的妹妹执拗地望着自己,眼里闪烁着泪花。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本能地觉得那是不好的东西:“不要吃。” 方括一顿, 嘴唇微微抿了抿。 有人进院,看见小小姐在这里,大惊失色, 方括却很好脾气地帮着撒谎道:“她是捡风筝,不小心跑进来了,现在风筝也落进湖里,怕是找不到了, 嬷嬷把她带走吧。” 他看着她, 目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悯的成熟和温和。这目光, 日后的方颐在面对四皇子的澹台衡眼里常常有见过。 那是一种明知此世不好, 还要为你粉饰, 怕你畏惧,包容你的稚嫩与天真的温和。 她终其一生忘不掉那种温和。 所以永远记得。 “下次不要再让她偷跑进来了。” 方括说完又咳。于是她被抱出去,爹爹娘亲却进了兄长院落,瞧着也很伤心,对哥哥说了句什么,他便嘴唇挪动,似乎想站起来,又按住了。 那天她很害怕,所以哭着闹着要爹爹娘亲陪她。还要之前来过的谢家哥哥陪她。 照顾她的婢女抱着她哭了一场道:“谢公子不会再来了,小姐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可她不知道什么,婢女还是没有告诉她。 她只知道那以后娘亲哭的次数便多了,黄门来的次数更频繁,之前是常召兄长进宫,后来直接每日上门赠送仙丹。她懂事了些,便知道那是什么仙丹? 那分明是毒,哥哥为他试,会要了他命。 后来他果然死了,爹娘大哭一场,她被拦在外面,看大夫手都在抖,花白胡子染了血,那血却不是深红的,而是掺了杂质一般深黑。 谢知章死后她体内毒性压制不住,再吐血时,瞧见这一模一样的颜色,她便知她死期到了。 其实方家哪敢不发丧呢?人死了,他们却不能怪罪拿方括试药的当今圣上,只能感恩戴德,他们甚至不能找个令自己不那么痛心疾首的理由,称他是暴病而亡。只能说他是因圣上喜爱,得了神仙眷顾,提前召他回了天上。 被挑选的都是各世家的嫡子,学识品行自不用说,都是芝兰玉树。若真是如此,方颐反而不会恨了。 可她就是懂了,她恨。 所以那一天她找到爹和娘亲,跪下磕头说皇帝知道兄长才服了几年药便没了必然大怒,而一个女童却不会多惹人注意; 方家也不能无人取信于陛下,否则方家很快便会落得和谢家一个现场; 她更不能苟延残喘就此活着。 哪怕是为了兄长,她也要这狗皇帝偿命。 爹娘不允,她就冲进哥哥的房间,抓了一大把仙丹服下去:差点没有挺过来。 挺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是方括了。 她最小的妹妹因为捡风筝失足跌入池塘而死,死的时候全京城没有几家来吊唁,可他不会被认作是上天要召回的童子,不会“得幸”葬在皇陵。 可以安安静静,明明白白地死了。 祝匀睁开了眼。 蔚原等人已经接了旨,知道陛下果真要放海贼入京,四顾咬牙,转头却见那个书生目光带红,灼灼地望着他们。 若他们见了那往生境,便知他这眼神像极了当年冲进方括房间,抓起一大把圣丹服下的方颐 。 他强撑着走到他们面前,徒手握住了兵刃。 蔚原厉声:“你做什么!你可知我们乃东城军——” 祝匀咬牙:“不能让海贼入京。带我回去,我要见圣上。我要......” 要什么呢? 他忽然茫然了,刀剑起时有人道:“此人是冲着这书生来的!保护这书生!” 而那刺客手段毒辣,一瞬之间眼看就要摸到祝匀身边,蔚原拔剑,狠狠斩断了他手臂,厉声: “还不把他拿下!” 刺客咬舌自尽! 而祝匀猛地回过神来,厉声:“留活口!他必然要栽赃在首君身上,留活口!” ....... 楚帝召集了群臣。 这些时日头疼心绞令他疲惫不堪,许多政事也交给内阁,然而内阁有朱红批字之权,地方却是内阁鞭长莫及的。 于是这日他上朝,便听闻海贼入关,直破入京,群臣哗然,更是有人趁机高声喊: “关口守将言说不曾收到圣旨,哪怕收到圣旨也不敢叫他们不入,因为,祭奠生魂,亡君才有转生之机,陛下所图,他们不敢违背也!” 群臣哗然。 什么,陛下放海贼入京是因要祭奠生魂?! 楚帝强撑着想要站起来,然而传言已经飞遍大江南北,即便是楚帝出面百姓也只会以为这是他真的被亡魂迷惑。 因为他真的打算以生魂祭天。只是这生魂不是海贼,是他自己。 但百姓怎么会在乎这么多弯弯绕绕?他们只会觉得京城原本很安定,楚军本也可以消灭匪贼,但就是因为亡魂一句谗言: 岭南大旱,连海贼都长驱入关。 楚帝喉间一甜,此刻已经意识到幕后之人手段色歹毒了,可他能怎么说?!若不取消生祭,那日后海贼之事只要一起,便要怪在子衡他们身上。若取消,子衡就永远回不来了...... 张铭也面色沉冷,何躬行回到家中,瞧见侍从乖觉来侍奉,忽地低头,握住他的手,然后猛地拔剑,将他挟持过来。 他色变:“大人!” 何躬行:“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留意,你手上有茧,都这么厚了。” 侍从哭:“大人冤枉,生得贫弱,苦活儿干惯了,有茧本身也是寻常啊。” 何躬行:“若是寻常有茧,我怎会怀疑到你身上?说来也多亏殿下那日,告知我他不擅习武,指腹之茧远不及将军深......说,谁派你来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侍从还是不肯说,等何躬行将话逼尽,他才走到了绝路一般绝望道:“奴自小伺候公子,怎么敢生出异心,只是,奴之父母信奉白云教.......” 何躬行心里猛地一沉。 “像你这样侍从,还有多少。” 侍从哭泣:“数不胜数。” 数不胜数。秦疏听到这个答案,轻轻叹息一声。想来这白云教本也是真的好心,因为被鬼神坑害而想敬鬼神而远之,谁料到现在已变了味。 “有人利用这教派笼络民心。说是远鬼神而设,自己却造了一个道光真人。” 而且这幕后人,野心绝对不低。第一步起便是渗透各家侍从,然后渗透军中,蔚家便是典型一例,之前甚至还渗透到了陈家。 若不是秦疏机敏,陈家必然会做了他们的脚踏板,在海贼入京这一事上大做文章,如今却只是舆论攻击,可见剪除陈家势力对打击白云教还是起了大用。 但他们仍然不肯放弃。 “岭南旱灾有异,便笼络辖司祝庄之子祝匀,拉他下水为他们粉饰太平吗?倒是好手段。” 可惜。 虚假教派终究是虚假教派。哪及得上自己与马甲营造氛围来得更加令人信服呢?虞宋给她沏了一杯茶,她言语间就更轻松: “招婿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现在还无人敢应,但到日后,她随意与马甲同宿便不会那么麻烦了,也不必向秦樟和紫鸢解释屋内怎么会出现第二个人。 至于“绞生魂”。 也只是她为了编阎罗殿之谎话随意搜罗出来的民间传说,若是有用,便试一试吧。 亡魂虽好,哪及真实躯体更叫她与马甲可以自由亲密接触呢? 楚帝气病了,但还不至于一病不起,如今是强撑着处理朝政,首要一点便是要将亡魂绞生魂献祭的传闻压下去—— 岭南已经大旱,若是再让百姓知道,他要如何为子衡洗清污名? 然而群臣却面面相觑。最后才有人跪出来道:“恐怕拦不住了,此谣言似一夜之间而生,却还有许多人配合。” 白云白云,这白之一字,此教却是配不上的。他们针对亡魂,多还是因澹台衡提议开海触动了他们利益,所以他们才不惜图穷匕见,赶尽杀绝罢了。 楚帝到底杀伐果断,雷厉风行过,当下便召周云进来,厉声:“那就杀!”他眼中带阴鹜戾气:“朕还不信,朕杀的人,他们还能算在子衡身上!” 但楚帝这般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群臣对视,都觉棘手。大殿之下,却有人跌跌撞撞来报信:“陛,陛下,有人敲登闻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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