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得夜色,不知哪里传来一声狼吠。 裴恒指尖一动,瞬间睁开了眼。 入目漆黑,生铁气息萦绕鼻尖,头痛欲裂。 心口不停地剧烈跳动着,他抚着胸口想要喝一杯冷茶平复此刻慌乱无章的心绪。 却发现,最后一杯冷茶已在睡前被他喝完。 裴恒垂眸看着空茶盏怔愣半晌,哑声对外:“平忠,进来。” 平忠今夜守夜,后半夜的光景正无聊望天,听到帐内主子传唤,且还是那般紧张沉哑的嗓音,他眉心一皱,暗道不好。 忙提起插在地上的长剑捏在手中,快步掀开帐帘入内。 见到独坐在桌边的裴恒,平忠莫名觉得有一种莫大的荒凉孤寂萦绕着这个男人。 就像是独行于世间,却已然失去了在乎的所有的孤独与悲哀。 平忠甩甩脑袋,努力这种荒谬的感受除去。 奇怪,他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将军是足以能够搅弄朝野风云的人物,又怎么会有这般凄凉的时刻,一定是他看错了! 察觉到主子的视线,平忠忙抱拳恭敬道:“将军有何吩咐?” 裴恒哑声道:“上回你曾说沈家姑娘曾将自己亲手绣制的腰带剪碎?” 平忠一头雾水地点点头,这事儿不是翻篇了么…… 而且后来他还贴心地偷偷去将那条被剪碎的腰带捡了回来,本想等主子问起,好邀功献上去。 万万没想到,还没说几句呢,就被主子以主次不分为由训斥了。 裴恒的声音哑中带着生硬:“剪碎的腰带呢?拿过来。” …… 半盏茶后。 平忠在自己的营帐翻箱倒柜,好一通翻找,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那条破碎的腰带。 他在烛光下仔细看着腰带,很好,除了被剪成了几节,边缘有一些毛边,但绣纹精致,十分崭新,跟他刚捡来时的模样一致。 平忠松了口气,忙不迭地捧着腰带往主帐送。 就在他毕恭毕敬像献宝贝一样,将破碎的腰带献到主子面前时,他突然看到男人眼眸中瞬间复杂的情绪。 惊讶,震动,悲恸,还有……茫然。 对,茫然。 是一种拨开云雾证实了什么,却又陷入更深的迷雾中的迟钝。 天可怜见的,恕他胆大妄为,这是他第一次敢用“迟钝”二字形容自己的主子。 裴恒似乎很疲倦,长指指节抵在眉心:“有劳,下去吧。” 平忠忙应声“是”,识相地退出大帐。 桌案前,裴恒垂眸静静看着托盘中暗色的破碎的腰带,渐渐的,这腰带又和方才梦中沈箬赠予的那条交叠。 他缓慢地伸出手,食指在顺滑的绸缎上轻轻一划,隐在下面的腰带花纹露了出来。 其上,是一个“恒”字,以及旁边绣了一半的竹。
第14章 情敌 三日后,沈凛从宫里回来就进了书房,并让心腹来请沈箬。 沈箬正躺在榻上看话本,心里却魂飞天外,琢磨着裴恒手里的那半块玉佩。 听到父亲来请,想来跟上回谈到的退隐有关,便不敢迟疑,起身稍作收拾就跟着人去了书房。 沈凛今日心情不错,见到女儿面上的忐忑,他和蔼一笑,道:“阿箬,不必担心,今日我已明里暗里递了退隐的消息,态度虽不是百分百确定,但那些个老狐狸心中都已有数。” 沈箬问:“那新帝的态度如何?” 毕竟沈府的存亡,归根结底都要看新帝的看待沈府的态度。 沈凛平静道:“新帝毕竟在位没多久,又惯来性情易燥易怒,不懂得收敛自己的锋芒。猜到我已有退隐的意思,当下龙颜大悦,今日朝堂可谓是君臣和谐至极。” 沈箬听父亲说得轻松,内心却油然生出一种悲凉来。 沈府虽不是名门望族,可父亲在朝堂多年,为堇国,为百姓不知做了多少事,付出了多少心血。可今日一透露出要退隐的消息,众人的反应竟是开心。 人还没走呢,茶就凉了。 沈凛却不在意这些,为官几十年让他变得老辣的同时,也让他比其他人看得更加透彻。他道“自古人心所向,尤其是官场,大多是一个利字,我退隐让新帝少了掣肘和忌惮,所以他高兴。而我退隐,又为百官腾了丞相的位置,就说明他们亦或是他们的族人都有了机会可以往上走,所以他们也高兴。而我们沈府,走到这个关头,用一个丞相之位,换得沈氏全族的平安,这是个划算的买卖,也该高兴。” 沈箬被这番话一点,顿时心中豁然开朗。她点点头,沉寂了好几日的眉眼也终于舒展开,之前那些担忧得她夜不成眠的事,瞬间就如云烟散了。 她抬眸问:“那父亲打算何时正式退隐呢,还有府中的小厮,该如何自然地将人除去?” 这小厮是新帝的人,时刻监视着沈府的一举一动,即便他们对皇室并无不轨之心,但就这样被一双隐在暗处的眼睛盯着,实在是难受至极。 沈凛已有打算,先问沈箬:“那晚你跟踪那名小厮到了宫门外,可看清楚他的长相了?” 沈箬微一沉吟细想,她跟那小厮并没有打照面,但毕竟跟了一路,那人的侧影和身形她都很熟悉,如果再让她按照相同的角度仔细看几眼,应当可以认出来。 思及此,她如实道:“那名小厮的正脸女儿并未看到,但如果单单看侧面和背影,应该能够认出。” 这便就够了。 沈凛点点头,心中的把握更大了些,道:“那便行了,这几日你多留意府中下人,看看此人是否在其中,又做了什么差事。除去此人不可操之过急,毕竟咱们是臣,新帝是君,臣不能与君斗,即使要除去新帝的眼线,也要有充分不能让人抓住把柄的理由。” 这些道理沈箬自然都懂,她点点头。 事情已商议差不多,她正准备退出书房。 沈凛却叫了她一声,有些欲言又止,见到女儿露出茫然纯澈的眼神,他终是重重叹了口气,道:“其他的没什么,爹爹主要是舍不得你因此牵连了婚事。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其实沈府大可以缓缓退出,爹爹也有足够的时间为你择婿。可是现在,哎……” 沈箬懂父亲叹气的缘由,此话题他们父女二人从前也谈论过。 之所以父亲还在这个节骨眼提起,是因为父亲觉得愧对于她。 可,这又算得上什么愧对呢。 如今沈府急流勇退,很快就会卸任堇国丞相的位置,沈氏一族其余旁支又无出挑的子弟在朝为官。 的确可以说,只要爹爹一卸任归隐,沈府就彻底败落了,她的婚事便会变得十分尴尬。 要嫁高门是不可能的了。 可如果是未经历过前世的沈箬,她也许会像父亲那样难受一阵,可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婚姻嫁娶、儿女情长,在她这里就变得微不足道。 嫁不了高门又如何,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爹爹以及沈氏一族的人都活着。 她要所有人都活着,然后找到走失多年的兄长,去圆一个不同于前世那样骨肉分离、潦倒惨死的团圆梦。 顿了顿,沈箬收拾好眸中的情绪,笑着安慰道:“姻缘一事,爹爹切莫担忧,阿箬相信缘分,上天定会给阿箬一个圆满的。” 沈凛也知事已成定局,万万没有更改的余地,见到女儿如此乖巧懂事,抚了抚她的脑袋。 却听沈箬又道:“爹爹,你可想过寻找兄长的下落?” 吒然听到女儿提起这桩事,沈凛心中先是一惊,而后便是一痛,低声道:“阿箬为何突然提起你兄长?” 沈箬亲兄长沈琅走失已经过去十多年,至今是他的一块心病。尤其是新帝逝去后京都莫名悄悄流传的那个传言,让他更是心惊胆战,不敢再提起寻找长子的意图。 沈箬小时候还嚷着要找阿兄,自从懂事后应是不忍提起往事惹他伤怀,渐渐也不提了。 倒没想她今日会突然提起沈琅。 沈箬认真地看着沈凛,道:“女儿这几日时常想起小时候与阿兄一起玩耍的时光,若是我们阿兄能够回来,这该多好。” 见到沈凛目露动容,一双混浊的眼睛变得湿润,她赶紧又道:“爹爹,也许是血脉感应,我总觉得阿兄还活着。爹爹,我们去找找他好吗?” 沈凛沉吟着,迟迟没有答应。 沈琅是他的长子,从小天赋极高,聪慧异常,他又何尝不想找回他。 他从前,也穷极所有的力量去找过,都石沉大海。 眼下可以找,他也有许多人手可以用。 可一旦动了寻找的念头,被京都好事人得知,就一定会触发前几年兴起的那个传言,如果因此再次触怒新帝,引起对方的忌惮而惹来杀身之祸,那他今日所做的种种努力,全部都会付诸东流…… 沈箬看父亲脸色复杂,更隐隐显出畏惧之色,心中一惊。 自知此时追问不妥,父亲也不会说出实情,沈箬想了想,还是乖巧退了出去。 离开书房,雕花红木门在身后关上,也一并将所有的烦恼心事都关上了。 沈箬向来是不愿将心事不快显露在人前的,整理了思绪,抬步往自己的院子走。 刚转出了父亲的主院,进入月洞门,沉月匆匆赶了过来,面上却并非是惊惶,而是带着兴奋。 她道:“姑娘,林长公子来了,正在前厅等姑娘呢!” 什么,林峥来了…… 沈箬一愣,自己平时与林萱交好,却与林峥相处不多,他为何会来? …… 林峥是礼部尚书的嫡长子,出生便被寄予厚望,他也不辜负林氏一族的期望,一入仕便崭露头角,如今在大理寺更是正受器重。 此时,他等在沈府的花厅内,却稍显局促。 他不自控地来回缓慢地踱步,以此来缓解内心的焦灼,想起今日避开沈相,直接来见沈箬的隐含目的,他心中更是一阵紧张。 既怕沈箬会拒绝,也怕今日之后,他们之间会从此隔上一层,再也不能自在相处。 很快,沈箬便到了。 她显然也很意外他会这个节骨眼上门,一双澄澈的双眸静静看着他,微笑打了声招呼。 此时已到午后,花厅又朝南,少女进来时,周身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加之面庞瓷白,容颜极佳,林峥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并非是沈氏的幼女,而是九天下凡的仙姝。 他喉头顿了顿,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单刀直入道:“阿箬妹妹,今日登门,是有重要的事情想问你。” 今日沈相在朝堂上透露出想要退隐的意思时,他也在场,震诧的同时,又有几分窃喜。 沈箬本就是京都一颗人人祈求的耀眼明珠,不知有多少身份家世比他强的男子想要求娶,加上花灯节上沈箬的反应,自己本已歇了这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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