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歌接过妇人的水,在残破的木椅上落座,淡淡道:“夫人,除了府衙召你认尸那日,这个月你可还见过庙里的那人?” 妇人神情有些不自然,手有些颤抖,就着麻布长裙擦了擦,呼吸有些急促道:“没见过,绝对没见过。” “没见过?”楚安歌的语气一冷,缓缓抬头望向妇人,目光俱是煞气,扬手将杯子倾倒,水中的水洒出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滋啦声,“没见过,你给我下毒做什么?” 她在军中,想她死的人不在少数,每日往她杯子里放的毒药品种比济世药堂柜子里放着的草药种类还多。 妇人一惊,双腿瘫软跪倒在地上,冷汗沾湿了鬓边的发丝,没说一句话。 “夫人,毒杀朝廷命官你有多少条命可以偿?”楚安歌把杯子放到妇人面前,轻启唇瓣,“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我可以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 这女人下药的手法这么娴熟,一定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那官妓身上的蛊毒不知道是不是也是经由她而种入体内? 妇人身子抖如筛糠,嘴唇翕张似想说些什么。突然一道黑影破瓦而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妇人还因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发懵,那道强壮的黑影就立刻从地上爬起,抡起拳头直接砸向妇人。 妇人被拳头吓得双腿发软,哪里起得来,发出一声惊叫。 楚安歌反应极快将地上的人拉到身边,抬手接住了那呼向自己的劲拳,心道本来还想问个线索,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楚安歌抽身和那黑衣人缠斗在了一块儿,拳拳到肉,这人没有丝毫反应,反倒攻势越来越猛烈。 再这样下去耗也会被耗死,要速战速决才行。 二人缠斗堵住了门口,妇人没办法出去,楚安歌余光瞥见妇人从身后的针线竹篮里拿了什么东西,泛着寒光对准了缠斗中的他们,蹙额道:“夫人,我劝你别打什么主意,今日我要是死了,这人也不会让你活。” 妇人拿着剪刀在二人间来回游移,面色惊慌,终下定决心把剪刀朝着二人径直冲了过去。 楚安歌侧身躲过黑衣人重拳,抬腿一踹,风动玄衣,把人往妇人的剪刀上狠踢了过去,刀尖没入这人体内,竟然没有一滴鲜血渗出。 这人也和庙里面遇到那四人一样。 黑衣人僵硬着扭过头,背上的剪刀还没有拔出,对着妇人抬手就劈下,同一时间,楚安歌腰间笛刃出鞘,削掉了他的手臂。 浑浊的黑血四溅,断臂的伤口处是密密麻麻的小虫,腐臭的气味在屋内弥漫开,那妇人哪里见过这场面,当场俯身干呕了起来。 断臂并不能让他停下来,楚安歌见他还能再起攻势,心下也是讶然,脑中浮现那具被下蛊的女尸。 蛊,药,操作亡者的方法。不是心脏,那是……是脑袋! 楚安歌凝真气于剑,长剑饮血,一颗头颅滚落,黑衣人的身子晃了晃轰然倒下。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楚安歌呼出一口浊气,看向那脸色惨白的妇人,温言道:“已经没事了。夫人,现在可愿意和我聊聊?比如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他又为什么要杀你?” 而且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要在我到的时候才动手。 妇人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浑身一震,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跌坐在地上痛哭道:“这不是真的!他们、他们明明答应过妾身的......” “是什么人给你许了诺?”楚安歌看着哭得一抽一抽的妇人,知道此时妇人心中的那道防线已经摇摇欲坠,她蹲下身子掏出腰间的帕子给妇人递了过去,故意挡住那身后的尸体,声线温柔道,“请夫人把你所知道一切如实告知,我家大人一定会为夫人做主。” 帕子上熏过安神的草药,妇人闻着心神稍定,听着楚安歌承诺官家会给自己做主,就鼓 足了劲儿把自己所知都抖落了出来。
第32章 伶仃 虽然如今的南渊女子可以从商、从政乃至如同她这般从军, 但是楚安歌知道世道待女子仍是不公的。她自认持弓杀敌不输男儿,可军营之中、朝堂之上总是有很多针对她的流言蜚语,而这一切不为能力不为功勋只是因为她是女子。 楚安歌在妇人口中听到了这个案子的另一部分。 整件事都要从她收养了那死去的官妓说起。简单点说就是当年有人给了她一大笔钱财, 将一个孩子交到了她手里,并嘱咐她将那个孩子培养好, 她为那孩子取名蓁蓁,后来蓁蓁凭着一首琵琶曲名动上京城,也结识了当时身为敦亲王副将的陈易。但是好景不长,有一天蓁蓁突然找到她,说不想再做官妓,她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当年给她一笔钱的人一直暗地里接触着蓁蓁, 想利用她培养出来的这个孩子传递情报。 妇人发出一声嗤笑尽是嘲讽,接着道:“蓁蓁怎么可能听他们的,他们都说□□无情。妾身曾教过蓁蓁即便沦落风尘, 心中也有要家国大义,懂得善恶是非。我们身份虽然低贱,但是这颗心它不能低贱。” 楚安歌心中凛然,追问道:“夫人, 然后呢?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妇人深深叹了口气,直道老天不公。陈将军出征后给蓁蓁寄回了一封信,她并不知道那信里的内容是什么,但蓁蓁收到信后就和她大吵了一架,她们自此断交。 “函崤关关破到敦亲王叛国案起这段时间里,夫人你还有没有见过给你送钱的人或者有没有见过陈易?” 楚安歌心道那官妓与她断交, 应是为了保护她。 “妾身自陈将军出征后就再没见过他,倒是见过那送钱的人。”妇人攥紧了手下的帕子, 将自己偷偷跟踪过那送钱的人这事情告诉了楚安歌。 “给你送钱那人是官家的人。所以我进来的时候,你见我面生,并不相信我是提点刑狱司的人。你怀疑我是那送钱之人派来诓你的,才给我下毒。”楚安歌看见妇人垂下眼皮点了点头,她算是明白妇人为何要给官家的人下毒。 妇人不是针对自己,也不是针对官府,而是针对那个给她送钱的人。 “是他们,蓁蓁肯定是被他们杀死的,他们明明答应过妾身,只要我不提当年他们逼蓁蓁的事情,他们就不会去找蓁蓁的麻烦。” 妇人满眼赤红,泪水止不住流出,痛恨道,“半个月前,她突然找到妾身,说想借妾身的琵琶再最后弹奏一曲。蓁蓁那孩子得了很重的病,活不久了,这么多年一直装疯卖傻住在郊外。但妾身想不到啊,蓁蓁最后竟然落了那么个折磨致死的下场。妾身一条贱命,如今也只是苟延残喘,如果能给蓁蓁报了仇,也不枉她费尽心思护了妾身那么多年。唉,她是个好孩子啊。” “夫人节哀。” 楚安歌安慰着哭红了眼的妇人,回想她所说的话猛然抬眸,等等,她方才说那官妓把她的琵琶借走了,忙道:“夫人,那把被她借走的琵琶现在在哪?” “公子是要寻那把琵琶?”妇人伸手指了指挂在厅堂正中间墙上那把琵琶,抽泣道,“妾身身子不利索,已经很多年不弹琵琶了。蓁蓁把琵琶送回来后,嘱咐妾身把它挂起来,时常看着,看到这琵琶就能想起她。” “夫人,可否允我将这琵琶取下?” 妇人应允,楚安歌仰头看着墙上高挂的紫檀琵琶,回想着那官妓对妇人的吩咐,时常看着,时常想起。 突然院中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妇人慌乱地看向楚安歌,楚安歌起身握紧腰间挂着的笛刃,对着妇人摇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敲门声停下,楚安歌耳朵微动,是有人行轻功翻墙而下,她以为又是和地上一拨的怪人,抢先一步拦在妇人面,面色凝重。 “哎呀!”熟悉的声音,是杨涧。 楚安歌松开了握剑的手,侧首向着妇人道:“夫人莫怕,是自己人。” 不多刻,厅堂出现了两道身影。 白裴衍在院子里就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腐烂的尸臭,进入厅堂的几步路,他都没忍住用上了轻功,直到视线里面出现那人安然无恙的身影,他狂跳的那颗心方冷静下来。 “是白大人和杨少卿吗?”妇人声音惊恐,从楚安歌背后传出。 楚安歌看向二人,神色如常道:“你们怎么来了?可是也遇到了杀手?” “杨涧在牛二家遇到了杀手,把人带回大理寺后,我们担心你这边也有危险就赶过来了。” 白裴衍冷静下来才惊觉自己关心则乱,眼前人曾独过千军,这上京城的杀手可能还不够她练手,自己真是被记忆里伤痕累累的小将军给吓到了,才会时时忧心。 “我没事。”楚安歌两步走到那紫檀琵琶前,抬手把琵琶从墙上取下递给妇人,“这琵琶属于夫人,想必夫人对于这把琴非常熟悉,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夫人仔细检查一下这把琴?” 妇人虽然不解楚安歌怎么就突然对这把琵琶感兴趣,但是也隐隐知道楚安歌在怀疑什么,她伸手接过琵琶,仔细检查起了手下的紫檀琵琶。 趁着妇人检查琵琶的间隙,杨涧查看起了屋里那具无头尸体,楚安歌则与一旁的白裴衍说起了此行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推测。 白裴衍沉默了一下道:“所以破庙里那女子应该是敦亲王一案真正知情者,也是目前我们知道的唯一一个接触过幕后之人的人。” 楚安歌默然不语,心里思绪百转。 这官妓是接触过幕后人,今日的杀手和破庙外的杀手都是同一批,太子也要杀他,那是否太子也跟幕后之人有所关联? 不对。如果那幕后之人与太子有关联,那太子为何要相助重审敦亲王一案,这般想着也不符合常理。 妇人惊讶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楚安歌的思绪,闻声看去,妇人拆了琵琶的一根弦轴下来,弦轴已经被人从中间凿空,她手中正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皱纸。 白裴衍将皱纸摊开在桌上,缓缓道:“是绝笔信。” 信中写道: 见信安好,与尔长别。 妾名蓁蓁,一生从不由己,半生柔情付与易郎,半生罪恶落笔书下,望有缘人得见。 妾这一生无愧于心,无愧于国,无愧于百姓,唯有愧于易郎、掌事二人。 掌事收养妾,待妾至亲。先生以掌事性命相挟,逼妾种入蛊毒,为他所用,妾月月受其噬心之痛,从不畏惧。妾识易郎,与君交心乃是真情。未料先生发现我二人私情,竟利用妾牵制易郎,让妾做些祸国伤民之事,妾皆阳奉阴违。先生是朝中重臣,却为一己之欲,戕害忠臣良将,易郎不愿与其同流合污。函崤关破后,先生以妾名义相约易郎,害其性命。妾深恶痛绝,奈何难以摆脱,唯有装疯卖傻全君尸骨,以求来日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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