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川这般一说,杨涧收了话头,素日里总是没心没肺笑着的脸,这会儿似在刻意压着心底的怒火,一摆袖子,转身就要离开。 就算雁回关守卫精锐都在,要对付西庆军也是难上加难。如今安南王奉旨回京,调走了王府的精锐,陛下又暗中命韩越调走了守军,还不许其它五关驰援。如今的雁回关岂不是同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杨少卿,你要去哪?”徐鹤川伸手拉住他,出言安抚,“你先冷静点,云罗将军不是在边境吗?” 杨涧眸子里的惊讶一闪而过,转瞬间就被他掩去,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心底紧张面上却不表道:“怎么会呢?朝野皆知云罗将军早就死在那场灭门惨祸中了。这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徐鹤川闻言抬起左手掐算了起来,片刻后认真道:“我不会出错,云罗将军定然没有死。” 杨涧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忘了这茬了,鹤川是司天监少监,会观天象、断凶吉,这普天之下最神叨的人可不就在小爷面前吗?楚姑娘和阿衍那边遇到的难事儿也不知道解决了没有,若是此时节外生枝岂不愈加麻烦? “你算出云罗将军没死这件事,有没有告诉过旁人?” 徐鹤川看着杨涧脸色一阵红一阵紫,明白他在忧心什么。须臾,他起身朝着东南方向的群星继续掐算,回答道:“没有。” 听到这句话杨涧就像吃了颗定心丸,蓦地想起来一些事情,迷迷糊糊地猜到徐鹤川是什么时候知道楚姑娘未死的。 “小爷想起来了,就......就是阿衍昏迷不醒那次。你是不是那个时候知道的楚姑娘就是云罗将军?” “是。”徐鹤川直言不讳。 这般说着杨涧意识到不对劲儿,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鹤川既然是司天监少监,按照司天监的规矩就算日日瞧见天石殒落都需要日日呈报司天监做记录,像掐算出三军主帅未死这种事情他怎么会没有呈报给司天监? 徐鹤川凝视着天边浩瀚无垠的星海,似笑非笑道:“杨少卿是想问我既然掐算出云罗将军未死,为何不把这件事呈报司天监?” 杨涧心中猜想被点破倒也不惊讶,却没想到徐鹤川根本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意味不明淡笑道:“杨少卿,要变天了。” “……” 他最讨厌说话只说一半的人了。 杨涧嘴里想问的问题都被徐鹤川一句要变天了给噎得结结实实。他看了眼远处天边晴空万里,又收回目光看了眼徐鹤川,觉得心口闷疼得紧。 定是被这小子给气的,一会儿离开观星楼小爷要去济世药堂找林大夫把个脉。 过了半柱香时间,布衣小童送杨涧离开。直到杨涧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柳媚方从暗室里走出,侧首看向杨涧离去的方向。 玲珑阁创建者是谁在民间向来众说纷纭,比较常听见的说法两种。一种是便是说玲珑阁连宫闱秘事都知晓,背后之人与当朝权贵有密切关系,说是皇族之人。 另一种说法则是说玲珑阁由一位云游在外的仙人所创,传闻仙人每过几十年就出现一次。 传言能流传百年不是都是空穴来风,关于这两个说法实则都各对一半。 玲珑阁与皇家关系匪浅是因为皇家利用玲珑阁搜集到的情报来掌控朝野,却又忌惮玲珑阁的存在。另一半则是玲珑阁创建者确实还没死,只是每隔几十年就需要换个身份出现。 从她幼年时在老掌事身边见过徐鹤川一面到如今数十年过去,徐鹤川的音容笑貌就没有发生一丝变化,仿佛时间根本不会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对人们而言神秘而又无所不知的玲珑阁主,到了柳媚这个下属脑袋里就剩三个字老不死。 “为何要告诉杨少卿这些事情?” 这边柳媚满脑子都是这老不死的这次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就听见徐鹤川回答她道:“有些事情还是师出有名为好。” 柳媚被这句话惊得手里的圆扇一抖,不禁犯愁:师出有名?这老不死是想要刺王杀驾吗? 有胆子想,没胆子说。话在柳媚嘴里拐了个弯就成了:“属下立刻回去清点玲珑阁的人马。” 徐鹤川听着柳媚要清点玲珑阁人马,动作一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柳媚误会了他的意思,笑道:“夫人慎言,在下怎么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护佑南渊国运?” 柳媚轻打着双面苏绣的圆扇,嘴上道着主子说的对,心底没忍住多道两句: 得了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虽然玲珑阁不涉朝事、不涉党争,但是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百年来您老自己可没少干,桩桩件件都被前任掌事们清清楚楚记录在秘闻录里。 这边柳媚呼啦啦地打着扇,还没摇几下扇子,就瞧见徐鹤川白袍曳地不紧不慢踱步到她面前。 徐鹤川从腰间抽出一封信递给她道:“既然上京城里的火已经烧起来了,那我们不妨再添一把薪。” 柳媚接过信,信里竟道太子李翊不是陛下血脉。从贵妃怀孕到太子出生,时间地点和人都罗列得挺清楚,部分内容甚至还与阁内得到的相关情报对的上。 真假掺半,怕是明察秋毫的白大人看了信都要道一句难得。 柳媚收到信立刻就明白徐鹤川的意思,开口道:“主子是要属下传消息?还是造消息?” 自打太子干的那些个儿破事儿东窗事发后,朝堂上乱成了一锅粥。太子一党虽然短时间落了下风,但是其势力仍然不可小觑。 贵妃母家是手握兵权的武将,要造反起来可比那群在朝堂上嚼舌根子的文官要容易。 这消息经由玲珑阁一传出,再加上太子之前的所作所为,陛下不仅会对这个儿子起疑心,怕是想杀他的心都有了。为求自保无论如何太子岂不是要被逼得立刻起兵谋反? 就算当今陛下怜惜父子之情不起杀心,却也管不住旁人的猜想。太子府中幕僚为了自己的前程挑拨几句,贵妃娘娘掉两滴眼泪,只怕到时候太子再不愿也会被架到逼宫的位置上。 一下子想到这些,柳媚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没人会在意这事情的真假,帝心一乱,南渊内乱在所难免。 历朝历代帝皇家弑父杀兄夺帝位的事儿不算少见,不过这次老不死居然要掺和进南渊帝皇家的烂摊子里倒是新奇。 “敦亲王一族惨死后,主子曾说过南渊国运将尽,天命不可违之。主子既然知道南渊未来,为何还要......” 观星台有风吹过,徐鹤川嘴唇翕张,话散落在风里听得不甚清晰。最后稀碎的词入了她的耳朵,拼拼凑凑成一句。 这世间总要有人将那万般命数踩在脚下。
第63章 诱敌 彤云密布, 城墙上火光跃 动,陈历眼底的怒意亮的摄人,转过头从逼近的将士们脸上一一扫过。 这些人大多是穆舟手下的将士, 由地痞匪流收编入军,虽说比不过训练有素的穆家军, 却也是些狠命的角儿,这真要打起来两边都讨不着半分好,反倒给渡江而来的西庆大军可乘之机。 “三军虎符在此!本王乃云罗王穆离,请诸君静听!副将穆舟违抗军令,私调守军,意图谋逆,尔等莫要受其蛊惑铸成大错!”楚安歌掌心紧握着一枚黑虎符, 所言虽然对着穆舟手下将士,眼神却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盯着穆舟,无端令人胆寒。 手持虎符的穆离是南征北战中磨砺出来的护国剑, 虎符出现的一刻,城墙上穆家守将们随顾云辞霍然执剑跪地。较年轻些的将士虽然没有亲历过当年的硝烟烽火,却从老一辈的嘴里耳濡目染不少穆家王帅的事情。 穆舟手下将士瞧见身旁跪倒一片,狰狞的面色逐渐松动, 他们之前跟着穆舟干了不少混账事,但是也知道轻重。南渊百姓将士对驻守边疆的穆家总是敬重三分,这要让他们杀穆离,心里不免犯怵。 楚安歌自然知道他们在忧心什么,一字一顿道:“诸君皆是我南渊镇守疆域的勇士,此番所为是尔等受人蛊惑, 非尔等之过,此时归降, 一切罪责概不追究!” 话音刚落,穆舟手下的将士兵卒跪倒一片,弃兵刃以投诚。 “你们!” 手下人倒戈,穆舟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眼底猩红,自知自己再无胜算,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劈向楚安歌。 “将军,小心!”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 一支羽箭疾风般钉入穆舟持刀的手,同时距离穆舟最近的顾云辞出剑,穆舟脚筋被挑断重摔在地。 突逢变故,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倒是陈历顺着箭矢方向瞧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在人群里的白裴衍,奇道:“白大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白裴衍没有说话,白影就掠过人群到楚安歌身侧,黑亮的双眸粲粲如星,紧紧凝视着她,握弓指节用力到发白。 “平日里白大人总教训我动手没轻没重,今日怎么那么大火气?这一箭下去穆舟的手怕是保不住了。” 白裴衍闷闷地回了一句:“明知故问。” 楚安歌知晓是自家白大人担心得紧,不过自爆身份这件事她并没和任何人说过,当下被白裴衍撞见有点儿心虚,可是眼下不是解释这个的好时机。 她转身吩咐陈历将穆舟手下将士兵卒全带下去,然后即刻清点城中兵马。 “方才路上我瞧见城中百姓涌到城门口闹着要开城门,其中不乏一些煽动言论,我觉得闹着开城门的人里面不一定全是寻常百姓。”楚安歌声音清冷温柔,站在高处俯瞰城下杂乱吵嚷的百姓,平静分析,“雁回关地势险要,西庆大军想要短时间内杀入关中,除非我们自己开城门,否则就是痴人说梦。 民愤最容易被言论煽动,历朝历代不少帝王名将都死在不会掌控民愤,而让它反噬了自身。若是得以妥善利用,激起他们的斗志,哪怕老弱残兵,对付西庆军也如同摧古拉朽。” 白裴衍会意颔首,看着城下百姓道:“百姓里定有人蓄意煽动,这事可以交给我去查。” 短暂的静默,她蓦地感受到两指贴近颈侧,却又如同触电般缩回,楚安歌抬眸看到白裴衍眼眶微微泛红,眼底是情绪太过浓烈,惹得她心底没来由刺痛。 似是怕自己问出口,白大人不自在扭过头,嘴里说着要找县官查查那混在百姓里煽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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