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什么心思,只想快点结束,淡淡道:“全凭额娘做主。” 直到听见肯定的回复,德妃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里间珠帘晃动,换下脏衣服的十四爷从里面出来。 看见四哥坐在这,他就开始阴阳怪气,“真是稀客啊,还以为四哥贵人事忙,连看额娘都忘了。” 这在点他呢。 从外面回来有三四日了,才想起来看母妃像话吗? “自己天天惹祸,还好意思念叨你哥?”德妃不赞同地摇头,“你但凡有你哥半分稳妥持重,额娘便知足喽。” 话虽如此,她眼珠却像黏在十四身上似的,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动作无比自然。 膳桌的菜上齐了,荤素俱全,菜品大部分偏酸甜口,宝春一看就不是四爷爱吃的。 这当妈的也太偏心了吧…… 十四大喇喇坐在那,时不时讲两句风趣的话,逗得德妃捂嘴直笑,四爷倒显得跟客人似的。 他看上去平静无波,桌下的手指却无意识摩擦着膝盖,泄露了几分不自在。 宝春有点心疼他。 她眼珠转了下,借着提壶的功夫,手一抖,故意将茶水洒在了胤禛的身上。 “奴才该死,请主子饶命。”她赶紧跪下来磕头。 衣服脏了,饭就不必吃了。 胤禛悄悄松了口气,“儿臣回去换衣服了,十四弟你陪额娘多用些,儿子改日再来看您。” 十四正大快朵颐呢,闻言脸色就不好。 再怎么忙,陪额娘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粉紫色的火烧云全沉了下去,暮色降临,四爷在前面走得很疾,不想被人窥见狼狈。 宝春紧随其后。 “你先回去,不必跟着我。”他有点不耐烦。 “哦。”宝春才不管他说什么,继续跟。 “你聋了?”他猛地顿住脚步,瞪向她的眼有点红,“没听见我说话么?” 宝春来不及收势,软趴趴撞上了他的胸口,一阵眩晕,冷冽的味道铺天盖地,周围全是他的气息。 凶什么凶,衣服上的草木香还是她今早熏的呢…… 四爷懒得理她,继续往前走,胸口像有一团什么在冲撞,却迟迟寻不到门路。 宫里烛火陆续燃起,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身后听不见脚步声,一坨小小的影子吊在后面,跟的不远不近。 他走她就走,他停她也停。 好像无论他走到何处,总都有这么个人跟着。 乌糟的心情像被针戳破的水囊,突然泄了气。 绕过一处僻静的院落,见没侍卫把守,他几个翻身跃上了房顶。 夏日闷热,上面的空气更加稀薄,往下看去,黑夜像长了眼睛,要将人吸进去。 没一会儿,青瓦上传来清脆的响动。 宝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来,坐下还有点打晃儿, 再一次抓住了他衣袍下摆。 “松开。”这话他不知说几遍了。 “……不松,要掉下去的。”宝春怂哒哒。 折腾到现在,他哪还有多余的力气发火,只想得到片刻安宁。 头顶星空璀璨,稀碎的光倾泻在宫道上,几个太监抬着卷在棉被里的女子,往毓庆宫的方向走去。 夜夜笙歌,沉迷酒色,这便是他效忠的明日之君,大清未来的主宰者。 胤禛忽然想起孟子的话,“公孙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外面灾祸频频,太子这种行径又算什么呢? 一只粽子递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爷别嫌弃啊,揣久了有点不成形。”宝春笑得小心翼翼。 她举了一会儿,手都酸了四爷才接过去,忽然问:“你出身下贱,为何不惧怕我?” 宝春噎了下,见他神色认真,寒潭般的眸子并无半分嘲讽,在他的认知中,以她这样的出身,可不就是下贱的? 她脸上挂上了假笑,想着应付过去,但也许是夜色太美,也许他的目光太认真,宝春忽然不想装了。 她歪头想了想,“听大伙儿闲聊,东街的望春楼,里面有个员外一掷千金,只为一排人从他□□钻过去。还娶回去一个妓子,日日折辱,昨晚上才咽了气。” “无论如何,爷都不曾糟蹋过奴才,”宝春抬起睫羽,眉目疏朗开阔,“奴才被您的气度折服,敬畏却并不惧怕。” 一阵风吹过她的衣角,胤禛瞧见了她眼底的光,比天上的星子还亮。 心里一暖,胤禛忽然笑了。 他笑起来真好看,宝春看呆了,他又马上收敛了外放的情绪,向空中抛了下那只粽子,稳稳接住。 “就你眼皮子浅,什么东西也顺出来。”一脸的嫌弃再明显不过,却还是将那只丑丑的粽子揣进怀里。 “这不是怕您挨饿嘛……”宝春小声喃喃,见他拍拍灰跳下去,吓了一跳,“爷您等等奴才啊!这怎么下去啊?” “怎么上来就怎么下去。”夜风送来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 近来整个四贝勒府都知晓,主子爷赏了宝春一顿膳,汤粥菜点足足十八品,摆了满满一桌子,这可是天大的脸面。 难得宝春不吃独食,能请的都请了,众人吃的惬意又满足,都念着宝公公的好处。 天气渐渐转凉,宝春在书房每日的工作,不是掸掸灰,就是给四爷捶捶腿。 台案上的折子总不见少,刚下去一些,又来了新一波的八百里加急,四爷熬夜越来越晚,宝春有时都担心他会不会猝死。 她现在越来越懂怎么伺候他了,细长的指顺着他的大板筋的缝儿,一路向上,汇于耳后淋巴处。 胤禛舒服了,无意识冒出来一两句低吟,听的宝春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像个不正经的洗头妹。 秋日的光穿过百叶窗,晃在她白皙的脸上,看得见上面的绒毛。 胤禛端详了她一会儿,忽然揪了把她脸上的肉,“你是不是胖了?” 宝春嘴角一抽。 这叫胖? 尼玛这是在发育! 最近贴秋膘,她惊喜地发现自己比以前高了点,胸口的花苞隐隐作痛,有那么点意思了。 夏蝶端着点心进来,放下碟子退出去了,藕荷色滚边儿的旗袍遮不住她的曲线。 宝春盯着她猛瞧,思忖着自己这小身板发育成这种葫芦型身材的可能性。 胤禛抿了口茶,捕捉到她渴望的小眼神,“你还太小,多想无益。” 宝春一脸茫然,雾蒙蒙的眼神被四爷解读成了求而不得。 “也不是不行,”他蹙眉想了想,“你好好侍候,等再大些,爷给你配个对食也不是什么难事。” 宝春顿觉晴天霹雳。 她之前还纳闷呢,怎么用膳时,吃到好吃的他总给她剩一口。 赏东西也不好好给,每次都抛向半空,让她自己接。 还总拍她脑袋。 现在居然想着给她找女人了? 这不就是主人出于关心,想给绝育的狗子找个伴么…
第11章 福晋 桂花树的叶子由翠绿变成深绿,又褪成金黄色纷纷落下,四贝勒府迎来了入秋后的头等大事。 乌拉那拉家的云婳上了玉牒,成了四皇子嫡福晋。 全府上下光收拾就耗时两月,张灯结彩,内务府一趟趟往库房里送东西,越靠近日子,他们跑得越勤快。 怎么说也是正黄旗的名门之后,里子面子都要顾全了,不敢懈怠半分。 来书房询问事宜的人就没断过,四爷开始是耐着性子应付,后来甩给了苏培盛,苏培盛一个头两个大,整日埋头核对那些礼单,眼睛都快瞎了。 宝春也不得闲,给这些人端茶倒水,还得留心书房的贵重物件,不能碰了少了。 大婚当日一大早,就爬起来伺候四爷更衣。 吉服和朝服在她看来没什么区别,就是金丝蟒袍上的花纹更繁复,层数也更多了,好在入了秋,穿着不至于太闷热。 胤禛伸手任她摆弄,发现她眼皮子都在打架,“昨夜非你当值,还能困成这副德行?” 宝春迷迷糊糊不忘拍马屁,“奴才这是替爷高兴呢,高兴得后半夜才睡着。” “喜从何来。”胤禛声音淡淡的,避开她的手,自己拎起外褂往身上套。 不像个新郎官,倒像是讨债的。 送女方家的聘礼单子一直摆在案台上,也没见他瞧过一眼,宝春嘀咕,这是不高兴啊…… 迎亲苏培盛跟着去就行,宝春落得清闲,瘫在书房榻上发呆,这榻平时她可不敢坐,不知观景视野原来这么好。 窗外一地金黄,树桠光秃秃延伸向蔚蓝的天际。 林间小径上,太监婢女们奔走不歇,逆向不小心撞了也没人抱怨,一派喜气,衬得书房空荡荡的。 夏蝶坐在门廊下绣针线,昨晚像是没睡好,一会儿功夫手指不知被刺多少回了,看得宝春跟着肉疼。 长街吹吹打打,迎亲的队伍从城南甩到城北。 四爷盛装高居于马上,胸前红花尺寸大到滑稽,好不容易忍住才没扯下来。 早膳没来得及吃,骑马颠了一路,胃里直泛酸水,等终于到了接亲的府邸,大门前车水马龙,堵得水泄不通。 费扬古死得早,乌拉那拉氏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小女儿嫁的可是四贝勒,孝懿仁皇后的养子,他们家欢喜得早早摆了流水席,接连闹腾了三天三夜。 不知请的都是些什么人,这都要去观礼了,还有人醉倒在路边,吐得天昏地暗呢。 苏培盛见主子爷脸都黑了,赶紧劝着,“爷咱再等等,接了人就回……”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钦天监测的良辰早过去了,福晋才被婆子一左一右搀扶出来。 她穿戴的物件更为繁复,步子迈不大,短短的几个台阶下得晃晃悠悠,给四爷第一印象就是四个字:头重脚轻。 再加上岁数小,个子不高,福晋套在宽大的霞帔里,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折腾一路,轿子可算抬入了四贝勒府,四爷刷刷三箭正中轿门,周围一阵捧场喝彩声。 新娘子下轿,跨过火盆,苏培盛都为她捏了把汗。 行礼后,四爷去前面应酬。 福晋踏入洞房,满眼的红色透着庄重喜庆,惴了一路的心这才放下半截。 家具陈设全是新打出来的,上面的红漆还有点刺鼻,想来四贝勒是重视她的。 为了今日她准备许久,宫里早在一月前就派来了嬷嬷教规矩,今早更是两点就起来绞面、上妆、更衣,好在行礼时没出什么笑话。 几扇窗子都关着,时已至秋,却还是闷得透不过气,福晋不敢开窗,怕路过的外人看了笑话。 “主子,外面都在忙,我自己去膳房找了些茶,”冬梅端过来一杯碧螺春,劝着她,“时候还早,奴婢帮您把冠拆了松乏松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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