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鱼点了点桌面,“并且凶手为了让尸体更像是烧死,还想要把尸体翻个面再烤一次,但是手法……应该不太熟练,可能是过高的温度,也可能是人体脂肪融化后不好控制,最终并没有成功。” 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明显看出凶器——或者说刑具。 净手后,她翻了翻搁在一边柜台上的验尸格目,原主并不识字,但她却是认识繁体字的,因此辨认起来毫无难度。 验尸格目上把第一具尸体的死因定义为了烧死,并且是死后焚烧,这从根本上就是错的。 一个仵作,要做的不仅仅是验尸而已,尸体上能呈现的线索比想象中多得多,例如这具死于炮烙之刑的,如果简单粗暴验证为烧死,那侦查难度就大的多,毕竟如今是秋日,天干物燥,随便拉到山上焚烧了,就很难发现。 但温鱼来了之后,直接把侦查范围缩小了几倍——首先,炮烙之刑的刑具是一个巨大的铜柱,并且要在中空放火,这东西要买到应该很困难,很可能是凶手自己频繁购置原料后自己做的。 温鱼想了想,回忆自己在课本上看见的内容,“草木灰和蜡应该不难弄到吧?” 铸铜所用的失蜡法便需要这些。 顾宴眯了眯眼,“但铜矿归属朝廷,民间开采也需朝廷同意。” 温鱼眼睛一亮,“朝廷管辖的铜矿一般是用于铸钱,民间的话则可能是礼器或乐器,这些东西可有定量?” 顾宴淡淡道:“虽是定量,这其中水却很深。” 温鱼明白了,看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永远永远会有人想中饱私囊,虽然朝廷是有律法,但架不住利益巨大,这里面的牵扯可就太深了。 这条线若是要顺着深挖下去难度极高,温鱼本想从铜的来源入手,但若这么查下去恐怕要查到明年。 还是得尽快查明死者身份。 …… 顾宴本想让温鱼接着验第二具尸体,但温鱼表示生产队的驴都能停下来喝口水呢,顾宴听不懂她的一些句子,但基本可以断定没什么好话。 两人遂踏出停尸房门,顾宴给她点了一碗阳春面,自个则坐在不远处。 温鱼梗着脖子咽下一口面,见顾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摇了摇手说,“小侯爷,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顾宴走过来,站定在她面前,冷冷道:“你该唤我大人。” 温鱼这个人,天生自来熟,跟谁都能侃上两句,简单来说就是有那个社交牛逼症,更何况她看见两具尸体的时候,就知道顾宴其实没有真的怀疑她。 顾宴调查过她的背景,知道她穷的揭不开锅了,又是个小丫头,陈仵作虽然废物了点,但是死亡时间还是验出来了的,第一个死者死在半个月前,那时候她还在山上拣树枝呢。 其实温鱼觉得挺奇怪的,顾宴不是小侯爷么,为啥要办案子? 像是知道她的疑惑,顾宴又道:“本王如今是大理寺卿。” 这一点……原主是真不知道。 温鱼干笑两声,极其自然地换了个措辞,“那…顾大人,能否借我一点银子?” 顾宴:“……” 他站在离温鱼很近的地方,目光并不怎么友善,阴测测的看着她,“你是第一个向本王开口借银子的人。” 温鱼立马开始挟恩图报,“可刚才我替大人您挡了那一下呢,若不是我,现在身上最臭的就是您啦。” 顾宴:“……要多少?” 他心想,这小丫头不仅胆子大,还十分愚蠢,以为验了尸就能耀武扬威了?打劫打到他头上来了? 岂料,温鱼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大概……三十文?” 顾宴怀疑自己没听清。 温鱼又重复了一遍,“就三十文……大人不会没有吧?” 顾宴还真的没有。 他身上一向只有金叶子和小元宝,顶多掏出几两碎银,铜板是真没有。 然而温鱼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不想借,便干脆起身去找官差借钱了,三十文又不多,除了温鱼,谁都能拿出来三十文铜板。 官差就站在不远处,又见着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正要给铜板的时候,顾宴阴着脸出现了。 官差当即吓得把手缩了回去。 温鱼刚一回头,一枚金叶子正正好递到自己眼前。 温鱼:? 顾宴冷嗤一声,“拿去。” 于是乎,小半个时辰后,顾宴在停尸房看见香烛,纸钱,纸元宝,和若干寿衣以及两根糖葫芦时,表情罕见的僵住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开始觉得这个小姑娘莫不是脑子有点什么问题。 要祭拜倒是剖之前祭拜啊! 更何况那两根糖葫芦是怎么回事? 一片金叶子就买了这些? 温鱼正费力的拿着火柴点燃纸钱,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反倒自己被烟熏火燎弄得两眼通红,听见顾宴的声音才回头,磕磕巴巴道:“咳咳…你…你们都这么不讲究的吗?” 这火一下点不起来了,温鱼干脆站起身来,走到顾宴面前,想了想又歪歪扭扭行了个礼,然后“哗——”地一下从袖袋里掏出一大捧铜钱和碎银。 顾宴再次:? 温鱼小声埋怨道:“大人没有碎银的话可以不用借银子给我的,给您找零可难为那纸钱铺子的店小二了,他把他闺女嫁妆箱子里的铜板都翻出来了。” 温鱼没看到他精彩的表情,又急匆匆出门去,把那几个当初负责抬尸体的官差都拉过来,齐齐整整给巨人观那位好好祭拜了一下。 温鱼强烈且迟钝的求生欲简直要溢出停尸房了。 顾宴沉声道:“你可知,子不语怪力乱神?” 温鱼一本正经且理直气壮,“是子不语,不是我不语,反正我可以语。”
第5章 福正 顾宴简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他站在门口冷眼看着温鱼跟个神婆一样逼着官差跟尸体道歉说颠那一下子不是故意的。 好像这样就能让他晚上别来找自己。 看几个官差的表情,估计本来没怎么样,现在倒是真被吓住了。 东西都烧完了之后,顾宴走到近前,没看见那两根糖葫芦,便问道:“那糖葫芦呢?” 温鱼一怔,“烧了啊。” “那糖葫芦本来就是烧给他们两个的,才十岁出头的孩子,我总不可能烧个美人图吧。” 看她之前没心没肺也不知道怕的模样,没想到还会给两个年幼的死者一人烧一根糖葫芦。 …… 死者的身份还未调查清楚,温鱼这边第二具尸体的剖验又陷入了僵局。 巨人观又炸开对尸检非常不利,许多内脏都炸出去了,而且味道十分难闻,一开始的时候还有官差听说现在验尸的仵作是个漂亮的小丫头还想来帮帮忙,结果还没走近停尸房就被这味道熏跑了。 至于顾宴,不知道是疑心重还是好奇心重,居然没有离开,但他又离得远远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温鱼也没管他,开口道:“从案发现场附近的气候以及小河滩来看,尸体高度腐败,呈现巨人观现象,死亡时间应该是七天左右,尸身上蛆虫的大小也符合这一判断。” “死者年龄和第一具尸体一样,十岁上下,身高五尺,背部和肘部有剐蹭伤,应该是激烈反抗的结果,指甲……手部皮肤溃烂程度太高基本什么也看不出来了,致命伤在脖领,凶器很大可能是一把剔骨刀。” “但是扎进去的力度和姿势有点难推断,我得再看看。”温鱼面露沉思。 “为何?”顾宴稍微走近。 温鱼叹了口气,稍微一按压死者脖领上的伤口,密密麻麻的蛆虫涌了出来。 顾宴顿了顿,默默往后移了一小步。 “不过这个被塞到他肚子里的婴儿死因很简单,就是摔死的,后脑勺都凹陷了,婴儿绝对是刚出生的,是个不足月的早产儿,男孩,应该是被什么人高高举起,然后直接扔在地上砸死了。” 两具尸体,虽然因为死者年龄相仿,主观上被认为是连环杀人案,但是一个像是刑罚,另一个却……有点像是崇拜。 自古以来都有生殖崇拜,把肚子剪开再把婴儿塞进去这个行为,就充满了仪式感。 尸体还没验完,两具尸体的身份就都确认了。 巧合的是,这两个孩子本身也是玩伴,第一个孩子名叫胡冲,第二个孩子名叫刘小昭。 他们是邻居,平常就经常和街上其他孩子一块玩,孩子嘛,打打闹闹的,晚上去别家睡一宿也正常,他们又不上学堂,父母也都习惯了,也正因为这样,胡冲的父母直到孩子失踪快半个月了才发现。 刘小昭的父母以为孩子在胡家,胡冲的父母以为孩子在其他孩子家里,这又是秋收的时候,大人们都忙的不可开交,顾不上孩子。 这下子可是不得了了,两边的父母都在大理寺哭闹不止,嚷嚷着要见见孩子。 温鱼觉得,若真让他们见到了孩子此时的模样,恐怕会成为一生的阴影。 顾宴雷厉风行,只让他们先回去,死者家属不明就里,又是痛失爱子,张口便骂顾宴丧良心黑心肝,温鱼本以为顾宴不会在意平头百姓的疾苦,没想到他长眉微敛,只说了一句节哀。 倒是还有些人情味。 这尸体一时半会也验不出来,她总觉得是不是自己忽略了什么,索性解开布巾和围裙,净了手出去了,一路走到正厅前,喧哗声如流水般涌了进来,隐约能听见一些“我儿”“伸冤”之类的词。 外面挤满了人,都是农民打扮,甚至手里还拿着锄头镰刀,跟之前刘小昭胡冲的父母非常像。 一个黑黑瘦瘦的农妇见温鱼出来,也不认识这些人谁官大谁官小,噗通一声就往地上一跪:“青天大老爷,我儿已经失踪三天了,我们…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 温鱼赶紧将农妇扶起来,问道:“你儿子多大年纪,在何地走失?” 农妇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我儿子今年十一岁,名叫黄二狗,平时就爱到处野,三天前他去山上玩,结果就不见了。” 三天,十一岁的小男孩…… 温鱼问道:“亲戚朋友家里都问过了吗?有在附近找过吗?” 农妇泪眼朦胧地点头,“都找过了啊,可一点踪迹也寻不到啊!” 这偌大一个京城,到底有多少孩子失踪? 顾宴当即便要派出一队官差,根据这农妇说的位置去寻人,结果这一队官差还未出去,之前派出去的官差就回来了,头领拱手道:“大人,西边树林寻到一具男童尸体。” 晴天霹雳,那农妇一听,身子骤然一僵,接着软软的倒了下去。 …… “在城内张贴通告,各家各户若有孩子近几天走失的,不论多久,都报到大理寺来;黄二狗的画像画好了么?另外发布新规,从今天起实施宵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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