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一连串命令下去,最先提出反对的是一个叫福正的少卿。 他面白无须,有些微胖,今年已经三十有六,平日里在政事上建树一般,倒是对阿谀奉承很有一套,若不是半个月前陛下忽然下旨,把安远侯世子空降成了大理寺卿,现如今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坐的,还真不知道是谁。 福正还是那副圆滑的样子,犹豫道:“大人,这事……下官觉得,大理寺虽然有宵禁之权,但不如先请示陛下,再做决定?下官不是质疑您,只是觉得……长公主恐怕要烦心了。” 竟然搬长公主出来压他。 顾宴眉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冷嗤一声,“你如此不满,不如本王向陛下请旨,把这位子让给你坐好了?” 福正哽了一下,但还是道:“下官觉得不妥…陛下此前下令,此案不可闹大啊。” “闹不闹大那也是本王说了算,天塌下来有本王顶着,少卿大人急什么,你倒不如放任本王作死,待本王被陛下斩了首,你才能顺理成章像你的名字一样,扶正啊。” 一直以来的隐秘心思被点破,福正胖脸微红,吭哧吭哧道:“下官……下官是为大人考虑才……” 他话方才说到一半,身后便又传来一道人声,“哟,我就说春风楼怎么寻不到福大人您,您这八百年不点一回卯的,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6章 大理寺少卿,宁也 众人闻声,且朝门外看去,只见一锦衣青年翻身下马,此时天光大亮,他剑眉星目,瞳色乌黑,也许是逆着光,衬得他鼻梁到下颌的线条流畅而锋利,骨相极佳。 福正见了他,脸色较之前更差,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温鱼不认识这个人,颇有些好奇。 那青年走近之后,虽然脸色是笑眯眯的,却是每一句都怼着福正,“说起来上月福大人的妻小还曾来过大理寺呢,说什么您在花楼欠了银子,结果人家鸨母找上门来了……也不知道事情真假。” 一听他提起这事,福正有些绷不住了,生怕他继续说下去,他低声吼道:“宁也!” 他指着宁也,看上去很想揍他一顿,却苦于现实,只能徒劳地捏着拳头,气的胖脸呈猪肝色,这青年,也就是宁也,则老神在在地也双手抱拳和他碰了碰,并装模作样地叹道:“好好好,福大人好。” 福大人要被气晕了! 他瞪了一眼宁也,但还是不敢瞪顾宴,三分不甘三分怒火地挥着袖子走了。 连他本来想说的话都没说完。 宁也同样是大理寺少卿,和福正平起平坐。 福正走后,宁也才笑着看向顾宴,刚要开口又看见顾宴身后的温鱼,顿时就添了几分诧异,他看了看顾宴,又看了看温鱼,小心翼翼道,“衍之,没想到你这么禽兽……这姑娘会不会太小了点?” 一旁听了个清清楚楚的温鱼:“……” 谢谢,我只是现在瘦得像豆芽菜,但我是成年人。 顾宴脸一黑,“她是新来的仵作。” 宁也刚才不过是玩笑话,但现在便真的惊讶了,“她是仵作?她会验尸?” 温鱼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他皱着眉道:“衍之,我这次去涂州公干,听闻这边案子棘手,经人引荐涂州那边有个能力十分强的仵作,就是过来有些麻烦,要出些车马费而已,不如还是……” 温鱼不高兴了,心想你这还不知道我怎么样呢,看我是个姑娘家就觉得我不行? 但她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只是柔声问道:“若是能向其他前辈讨教讨教也好,只是不知道……前辈在工钱方面如何?” 宁也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涂州地处遥远,车马费一百两不到吧。” 温鱼换算了下物价,顿时绷不住了,“一百两?他骑牛头马面来都用不着这个价吧?” 我还一枚铜板都没看着呢! 宁也:“……” 顾宴唇角微勾,却道:“不必。这是宁大人,大理寺少卿。” 温鱼点点头,又脆生生道:“宁大人安,民女温鱼,是个仵作。” 宁也还是有点不相信,几个人一路走到停尸房,第三具尸体如今也摆在这里,温鱼刚刚验完。 …… 之前在西边树林发现了一具男童尸体,黄二狗的父母当即就以为是自己孩子,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但真把尸体抬回来一辨认,却又发现并不是。 第三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就是今天。 温鱼开口道:“死者男,尸长四尺九,十岁左右,脖领处有青紫色淤痕,下巴处有抓伤,颈部受损严重,死亡方式是机械性窒息……我的意思是勒死。” 宁也蹙着眉,看向尸体下巴上的一道道伤痕,“这是怎么回事?” 温鱼拿起死者的手给他看,很明显看出指缝里全是皮屑。 “值得一提的是,凶手没有亲自动手勒死他,而应该是做了一个滑轮装置,死者可能是被吊在某个高处被勒死,孤立无援,人的下意识反应会抓绳子,可绳子勒得太紧,便抓了自己的下巴,双腿由于在空中乱蹬,难免踢到另一条腿的裤脚。” 然而说着说着温鱼自个忽然愣了一下,关于这个案子,她心里那一点不对的地方又细细密密冒了出来。 她喃喃道:“如果做个场景模拟,死亡的案发现场就像是……” “审判。”顾宴笃定道。 温鱼霎时间有了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她眼睛忍不住发亮,沉声道:“今天是九月十六,往前推七天,刘小昭的死亡时间是七天以前,而他肚子里那个婴儿也是同天出生的,时间是九月初九;胡冲的死亡时间可以推断为半个月以前,很大可能是九月初二。” “刘小昭和胡冲的出生日期是什么时候?!”她急切地发问。 在得知死者身份后便做了详尽的笔录,其中也包括了他们的出生日期,顾宴过目不忘,“是九月初九。” 果然! 温鱼看向顾宴,笃定道:“我知道凶手的杀人规律了,是七天!” 宁也刚刚才回来,带着几分茫然道:“出生日期……九九重阳节?” 温鱼摇了摇头:“不,九是最大的阳数!” …… 天光渐昏,温鱼锤了锤酸痛的腰腿,三具尸体验下来,她已经是腰酸背痛,她把那具尸体的验尸格目都详细的重写了一番,现在就是官差按这个方向去搜查了。 她有点饿了。 就在这时,厨房的仆役给她送了饭,是三菜一汤,很普通的菜式,还给她在停尸房门口支了一张小桌子,温鱼埋头吃饭的时候,就听见那几个大婶在一旁边干活边聊天。 “哎呀你听说了没有啊,那些人又开始了。” “咱们大人不是要开始实施宵禁了吗?她们还能搞这个?” “在那帮疯子眼里,什么事都不如让肚子里揣个崽重要啊,我看她们都跟疯了似的。” 温鱼耳朵尖,立马便咽下饭菜走到几人面前,问道:“几位婶婶,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呀?” 几人本来还觉得这姑娘验尸,身上又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臭味,不太愿意搭理她,但触及到她灿若星辰的眸子和乖巧的笑脸时,又不自觉放软了语气,“就是有些人在外面祈福,姑娘你可别去看,场面怪吓人的。” 祈福还能吓人?能有多吓人? 温鱼一边乖巧点头,一边拔腿就往门口跑。 她一定得去看看! 她一路穿过大理寺的正厅,径直走到了门口,出乎意料的是,顾宴正站在大门口,见到她出来,倒是颇为诧异的挑了挑眉。 温鱼敷衍的行了个礼,紧接着往街道对面一看,立马就愣住了—— 只见一行约摸十来个人,都是妇女打扮,正排成队在路上膝行,这都不是三跪九叩,就是两条膝盖拖着腿走路,这里地面粗粝,常有沙土,排在最前面的那人膝盖处已经是血肉模糊,但她脸上看不到一丝痛苦,眼神麻木的不像一个活人。 更像是僵尸。
第7章 细菌感染套餐 她们口中齐声念叨着什么,声音不大听不清楚内容,但这个场景已经是诡异非常了。 温鱼直觉一股寒气直接从后脊冒了上来,顾宴见她呆愣,淡淡道:“怕了?” 温鱼嘟囔着:“有病吧。” 顾宴:? 温鱼戳了戳顾宴的小臂,一抬下巴:“她们这是在……求子?”刚才听那几个大婶聊天的时候好像是隐约说到这个。 顾宴发现温鱼是真的一点也不怕他。 但他今天心情确实不错,福正现在估计正跪在长公主面前痛哭流涕声泪俱下的说自己是如何如何胆大妄为,不给他们这些老人面子…… 长公主现在的脸色一定是铁青的。 想到这里,他眸中戾气一闪而过,语气倒是温和了不少,“是求男胎。” 温鱼看着她们神神叨叨跟幽灵似的膝行往另一条街去了,觉得这帮人简直就是魔怔了,“难不成她们要膝行一整个晚上?这是不打算要自己的腿了吧。” 这样下去,别说求男胎了,估计只能求到细菌感染高位截肢大礼包。 算了没什么可看的,温鱼正打算转身回去时,顾宴忽然猛地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臂,温鱼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感觉整个人天旋地转,一支冷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唰的一下就擦着她的手臂过去,“叮——”地一声,钉在了门上! 温鱼:“……” 她眨眨眼睛,迟钝片刻才看向顾宴,不可置信道:“有人要刺杀我?”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原主究竟是惹了什么人啊!怎么还有人敢在大理寺门口放冷箭的! 不对啊,我在顾宴旁边,要杀也是杀顾宴,杀我作甚? 而且顾宴居然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不太对劲吧,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但顾宴显然对刺杀这件事并不太关心,温鱼虽然还没想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刺杀她,主要这案子的凶手肯定是没有能力在大理寺门口放冷箭的,应该是冲着顾宴来的?合着是杀不了顾宴就杀我出出气?柿子专挑软的捏啊。 温鱼简直要被这个幕后之人给气笑了,但她也没多大反应,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顾宴都没反应的事,她无所谓啊,她摸了摸微微有些刺痛的手臂,打了个哈欠,“大人,我待会睡哪啊?” 顾宴瞥了她一眼,“客栈。” 温鱼摇摇头:“首先,我没银子,其次,万一那人看一击不成,还要再杀我一次怎么办?” 她灵机一动,“大人,不如我睡大理寺吧,哪都行,反正我不出去。” 她这可还没活够呢,不想这么早死,再说了……就算死也得有个体面点的死法吧,这死的也太冤枉了。 顾宴先是一愣,随即挑眉冷笑道:“你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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