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知微抬步欲入,贺臻强撑着淡声将她阻下:“自然不是,要是我想出去逍遥,谁还能拦我不成?” 他这话成功说服了钟知微,寝殿的门再度带上,徒留贺臻一人在房内,有苦难言。
第44章 城北皇城坐落, 城西胡人聚集,城东多为官员宅邸,而城南遍布最多的,除去平民百姓外的宅院外, 便是各色园林庙宇了。 上京城的布局, 就是这般明了清晰, 便是外来异邦人士,只消于其中住上几天,也就能摸清其中底细了。 因而,当贺臻带着钟知微往人烟稀少的城南而去时,钟知微心中的讶异自不必多说,而当他们入了原该寂寥清冷的城南大安坊, 在钟知微推开车驾门,见着这坊内的街市人流时, 她的讶然更是明明白白写在了她脸上。 今日不知怎的,贺臻独自骑了马, 未曾同她一道坐这车驾, 她只得提高了声音去唤他:“贺臻!贺臻!” 要去的地界已经到了, 这车马已停,贺臻闻声便下了马,三步并作两步,他靠上车驾, 侧目以眸光询问她怎么了。 钟知微也不避讳,她出言便问:“东西市还未到开市时间,此处怎么会?这, 这是朝廷明文禁止的!” 钟知微如此发问,贺臻听了惊奇却又不惊奇, 他扬了扬眉,开口似是夸赞却又像是贬低:“钟娘子,你当真不愧是上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大家闺秀,在这城中住了十年,该是当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钟知微敲了敲车壁,冷声催促贺臻正经回答:“别说废话,这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钟娘子,便是再周密的律法,也得通人情。这东西市日中到午时才开,日暮便闭了,不说城里居民应急要购置东西,便是上朝的官员早间来不及用膳,总得留个买胡饼吃汤的地界吧?”贺臻啧声后,淡淡解释道。 见钟知微眉头仍拧,他又补充着反问道:“你们永兴坊坊内,不是也有那些个在晨起前于日暮后出摊的商户吗?” 钟知微摇了摇头,仍是不解的模样:“单是卖些吃食的,与这琳琅满目的街市怎会一样?可,若说这是半夜而合鸡鸣而散的鬼市,哪有鬼市敢青天白日里如此嚣张的?” 钟知微一脸认真,仿若二人在探讨什么极为重要的话题似的,而从她口中如此庄重地说出“鬼市”二字,更是叫贺臻乐了:“哟,你还知道鬼市呢?那你仔细看看这处,你见到有人掏银钱了吗?” 他不再兜圈子,径直道:“东西市除去固定的时间限制外,再有的,便是离此处城南太远了,你总不能叫此处的百姓,为了买个冬瓜,日日往城北跑吧。所以呢,会在这大安坊主街出摊的,都是住在附近的城南百姓,在这儿呢,也用不上银钱,就讲究一个以物易物,比如拿你家的东瓜,来换我家的莲子。” “这既没有银钱流通,三六九逢集日里有坊正盯着,又出不了乱子,那朝廷高抬贵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什么可奇怪的?” “行了,我说得这么清楚,钟娘子该是听明白了的,朝廷既然都不管这集市,那就更不可能来追究逛这集市的人的罪责了,钟娘子就不用担心了。”贺臻三言两语,便将钟知微所担忧问询的要害,一一化解言明,“此处车马进不去,你我便下来走吧。” 钟知微再没有迟疑的理由,她拿起帏帽,扭身便要下车,但贺臻看着她手里的帏帽,却又闲闲出声道:“我劝钟娘子,这幕篱啊帏帽的,最好别带了。” “你自己探身看一眼就知道了,来这处的,都是寻常百姓,没那么多讲究,你若带着这物,一踏进去便就成了鹤立鸡群的活靶子,什么偷儿泼皮的,想不注意到你我都难。” “不过,若娘子想感受一下这上京淳朴的民风,那便带着吧,保准一次就叫你此生难忘。”贺臻语罢,又上下扫视起了钟知微,用看冤大头的眼神,他这话加上他这眼光,成功叫钟知微握着帏帽的手僵住了。 话糙理不糙,钟知微面露犹疑,于两难之间难以抉择,贺臻见状又下了一剂猛药道:“到时呢,我虽然无法以一敌十,但娘子放心,我会立即去找坊正的,此处的偷儿不过就是难抓了一点,但事情一闹大,官府总还是会处置的,绝不会叫娘子白白受损失。” 钟知微闻言,毫不犹豫便侧目瞪了贺臻一眼,只是她眼光虽凌厉,但手中的帏帽,终究是放下了,而紧接着钟知微未借助外力,就自个跳下了车驾,当她越过贺臻之时,没忍住气还是哼了一声。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这哼声,起的是反效果,被她哼声示威的那人,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扯起的唇角扬得更高,不过他并未不再多言,紧随其后就跟了上去。 贺臻出行一贯不喜人随身跟着,按他的话来说,那样碍手碍脚不自在,可民间集市人潮拥挤,无人随侍,钟知微又没戴幕篱帏帽。 前面走得有多潇洒,这当真入了集市后,她不自觉紧跟在贺臻身侧,拽着他衣角的模样就有多狼狈。 因而虽说这民间集市上五花八门的新鲜东西多,但钟知微却也不好意思开口出声问,尤其贺臻入了这集市当中步子便越来越快,她跟上他的脚步,就已经很吃力了,就更来不及问东问西了。 “拿这扇子跟你换?同意吗?”两人正行着,贺臻却冷不丁立住不动了,钟知微循声看去,只见他竟将他随身的扇子递了出去,而他换回来的,却是除夕唱傩戏时所戴的柳木傩面具。 祛灾纳祥的怒目傩面,又是民间所用,可绝称不上多么精巧好看,与贺臻那名家题字的折扇,更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了。 远的不说,只消看接过那折扇的阿翁的那张笑面,便可知贺臻这是做了笔赔本买卖。 “你为什么……”钟知微的问话声还未全然出口,她眼前便黑了下来,一瞬过后,她眼前恢复清明,而这傩面具也周周正正地戴到了她脸上。 钟知微姣好的面容被这怖人的傩面所取代,而贺臻在再三确认她的面容不会显露出来过后,这才终是面目不善地垂下了手。 无它,他计量到了这大安坊集市里的偷儿和泼皮,却没有计量到,他身边这位皎皎明月的容貌,他虽容貌也盛,但男子之身行走于市坊内,便是有人看他,也不会过度。 但钟知微便就不一样了,自打二人从入口处入了这主街,朝他们二人,尤其是贺臻身后的钟知微瞟去的炙热眼神便没停过,若只是看看也就罢了,可便生却还有尾随的。 行至这傩面具摊子前时,贺臻已以他冰冷的目光和脸色,吓退了好几个尾随的男男女女了,所以他这步子才越走越快,面色也越来越躁恼,在这种情况下,这傩面具摊子,简直是在人瞌睡时送了枕头来,不过一把扇子罢了,再划算不过了。 问询贺臻为何换这面具的话,随着这面具覆到她自个脸上,又被钟知微吞了回去,原先要问的随即变了内容,钟知微不解道:“给我戴这傩面做什么?不年不节的,不奇怪吗?” 贺臻答话答得堂而皇之:“你没戴帏帽,方才这一路不是不自在吗?我想了想,此处人多眼杂,傩面虽是年节才用的,但在市井百姓这处,要比帏帽常见多了,况且市井中,什么奇人怪事没有?没人会注意你我的,你便戴着吧。” 钟知微虽觉有些奇怪,但她也没有提出异议来,因着方才这一路,她确实格外心慌。 面具覆于面上,奇怪是奇怪,但好歹无人认得出她,更没人再看她了。 二人的步速随后也终于慢了下来,好歹不像之前那般步履匆匆,总算有几分正经逛市集的模样了。 但逛得越深入,钟知微心头的疑惑也就越大,寻常的达官贵人,正经采买都往东西市去,可贺臻带着她在这以物易物的百姓市集当中,却是十足十的熟稔,不仅能说出哪处换瓜果,哪处换杂物,连此处的坊正姓甚名谁,脾性如何,他都一清二楚。 钟知微想了一阵后,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直接将她的疑问抛了出去,而贺臻眼也不抬,答得利落:“早跟你说过了,这上京城里头才多大,我与你又不同,我打小就在这城中晃悠,摸爬滚打着长大,又能有什么不熟的?” “自小就……”究其根本,钟知微最不能理解的便是贺臻这副异于常人的性子,究竟是如何养成的? 她问得含蓄:“可,你是家中独子,阿娘阿耶便也就任由着你从小这般乱来?” “怎么可能?我阿耶阿娘现在是管不了我罢了,小时候他们可没少管我。”二人行于人流中,贺臻答得漫不经心。 “我是早产儿,小时候身子弱,我阿娘溺爱我到恨不得事事都替我预先料理好,因此我五岁前,同你一样,几乎连府门都怎么没出过。” “那你是怎么?”钟知微蹙眉更不解了。 “你忘了阿耶是做什么的了?鸿胪寺卿,再加上阿娘又有钱,所以我最开始虽身在府里出不去,但各种新鲜玩意儿,各色的海外异邦人,只怕我五岁时,便见得比钟娘子你现如今见得多了。” “这人一旦见多识广,听过了异邦人所说的,海的那头有多辽阔,西域边境有多有意思,怎么还能在府里呆得住?” “更何况,我还结交了史密斯这个往年交,那时我日日在他们面前闹着要同他去周游列国,最后这列国虽然是去不了,但在上京城里打打转,我阿耶阿娘还是犟不过我的。” 钟知微越听越迷糊:“你不是喜欢奇技淫巧吗?怎么又想周游列国了?” 钟知微这一整日,好似一个十万个为什么,从下车驾前便在问,问到现在,不累也就算了,偏偏还越问越认真,越问眼睛越亮。 她如此这般,倒叫贺臻觉着,他好似给她开了一扇新的前路未知的门似的,但他自觉自己的性子,可不是一个好的领路人。 贺臻歪头望她:“钟娘子啊,你这为人也太老实了。” “你喜欢一,就要问别人要一吗?我这双手,生来就是做那些在世人眼中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的,奇技淫巧,是我此生爱好此生夙愿,但又如我所说,这事别人瞧不上,我若是要做,便就阻力重重,尤其我那时年纪还小,还无法自立。” “但你要是把这事同漂泊一生周游列国放在一处,这事是不是猛一听,也就没那么离谱了?毕竟在我阿耶阿娘眼中,爱在城内玩不过小打小闹,若是出了大庸境内,他们管束不着,那就非同小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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