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礼知哑然,不由得为他感到可惜和难过,他有玲珑心窍,清醒又自卑。 “对了,”唐仪明顿了一顿,先帮夏礼知将头上的落叶拿下来,“既然确定这墓中人是许家小姐无疑,那如此简易的墓实在寒酸了些,该给她树块碑。” 这想法与夏礼知刚来时不谋而合,她高兴得眼睛都亮了几分道:“真的吗?” “嗯。” 唐风鸣拉着捧着一束野花的夏云起跑到他们跟前,两人抬头看着夏礼知道:“娘亲/璃姐,花送给你。” 夏礼知接过花,匆忙道罢一声谢,便急着向唐仪明道:“碑上能刻她生前全名吗?” 唐仪明点了点头说道:“此地偏僻,葬的多是些平民百姓,还有宫里的宫女太监,虽说普通了些,但其他人应当不会看见,刻全名也无妨。” “无事,要真葬在什么许家还是林家的墓园里,她恐怕还不乐意呢,”夏礼知笑道,“这地方很好,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很适合她。” 被家族所困了一辈子,在这地方,至少她的灵魂能感受到自由。 这个世界的女孩子,最缺的便是自由,求知不得自由,婚姻不得自由,人生也无自由。 “不,不,”夏礼知激动道,“刻她全名还不够,也得将其事迹也刻于石碑的另一面,得让后来人知道她是位很好的姑娘。” 如果她的碑能流传后世,被未来考古的人见到,她这献祭般的赴死,也能告诉世人,一个不屈灵魂是什么样的。 夏礼知捏紧花柄,开始构思许是莺的事迹该如何写:“……盛都许女,名是莺,时年二十有一。偶赴寺中,途遇混徒仗其体魄迫其辱之,四周荒野,求救无门。” “恐此事为世人所知,以礼抨击之,许女惊惧万分,遂携婢藏身乡下,谋以独善其身,然天有不测风云,此一事终为其母、其家所知,肆以妇女一道责许女有辱门楣,使宗氏蒙羞,终令其心无生望,哀伤欲亡。” 夏礼知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那日许是莺单衣站于巨石之上的模样,那不是心存死志是什么? 唐仪明一直在默默记忆着内容,准备告知石匠师傅让其刻下来,看她突然落了泪眼,正想上前去,却又止了动作继续听她说。 “许女自弃自厌,却定复仇之志,为觅混徒踪迹,委身风尘之地,万般心酸不忘此愿,沉沦苦痛不摇此志,忍辱负重数载,方得见其人,是以杀之终报宿仇。” 夏云起突然在一旁大哭起来,夏礼知也没忍住泄了哭腔,但她忍住了继续道:“然大襄律言:杀人偿命,故将许女缚于狱中待斩首示众,是以警醒世人,许女早无生望,甘愿受刑,于弘佑二十三年六月二十午时,断首长逝。” 这便是许是莺短短的一生了,好在她终于是报了仇,了却了一大夙愿,这里还有许多有相似遭遇的女子,她们有的甚至被迫嫁给欺辱自己的人,要在痛苦与黑暗中度过一生。 更让人痛心的是其实不止这里,她原来生活的时代也还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所以,为什么世界上要有如此多的坏人存在? 夏礼知将夏云起拉到身边,让他靠着自己哭:“叙者言:许女为救己心,为赎己身,实乃刚烈无双,吾等感此举虽壮,思其贞洁清白在心不在身,勿以他人之过责己怨己,献祭己身过犹不及也。” 古代女子复仇的代价太高了,几乎都要付出无法挽回的时间、生命,她希望大家都能为自己而活。 “然未经其苦,莫评是非,仅以许女迹事敬告天下男儿,立身于世,当克己守德,顶天立地,知世间女子本弱,其心也坚,若以体魄、权势之便迫妇女、幼儿行不轨之事,实是非人哉。” “既自降人身为畜,莫怪她人宰之杀之!” 唐仪明被她的话惹得心头巨震,心跳的声音几乎要盖过周围的鸟鸣声,他突然就明白自己对她的感觉了,好奇、感激、心动——心动! 夏礼知在夏云起面前蹲下,手压在他小而单薄的肩上厉声道:“夏云起你给我记住了,你日后若犯下此种过错,我绝不轻饶你!” 她虽改变不了他从其生父那遗得的基因,却一定要好好教育他尊重自己、尊重别人! 对于这些孩子,要教女孩保护好自己,也得教男孩不要伤害别人!
第三十五章 夏云起已经五岁, 到了入学的年纪,唐仪明没读过多少书,觉得夫子们都有些古板迂腐, 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在家中单独教导于他,但夏礼知拒绝了, 因为虽然她已经极力避免,却难免提及未来的事宜影响到他。 依自己的情况, 实在不应该让他接触过多关于未来的事, 她害怕他也如自己一般, 越看此间事越觉得痛苦。 原本从许是莺墓前回来时, 就跟夏云起软磨硬泡了几日谈好送他入书院求学,但临近中秋佳节,府里的孩子们都舍不得他,说要留他在府里过完节再前往书院。 再者,自看着他出生到如今,夏礼知也从未和他分开过, 于是顺势下了台阶,决心过了节再送他去书院。 中秋佳节当日,皇宫内有宫宴,唐仪明带着府里的一众孩子去了宫中, 只余几个上了年纪做不了活的还留在府里, 这个节夏礼知得和他们一起过。 若说穿越能有什么地方让她觉得有趣的,那便是从第一视角接触到这个时代的传统习俗,府里剩下的人早早就起来准备,颇有仪式感的将屋里屋外打扫干净, 抬来了祭月案台,准备好了做月饼的工具, 说是要亲自动手做。 齐公公很喜欢夏云起,拿了竹片给他做了一个萌态可掬的玉兔灯,夏云起非缠着他给府里的哥们还有那几个丫鬟都做一个,齐公公笑着给年纪较小的那三五个孩子做完,便捶了捶腰道:“哎呦,我这老腰呐,糊不动灯笼咯,云起要不你给爷爷我做一个?” 夏云起跃跃欲试地答应了,拿着竹篾就开始摆弄。 齐公公看着满足地他,对其他两个老人道:“没想到我们这些没后的老东西,有朝一日还能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哈哈哈……” 两个老人也哈哈笑着,冲夏云起道:“云儿啊,也给老爷子我糊一个呗。” 夏云起点了点头,玩得更起劲了。 所以说,电视剧里那些涂脂抹粉、阴阳怪气的太监形象有着极强的刻板印象,夏礼知在这里看到的是他们作为太监孤寂且自卑的一生,变态的只有那个张姓的老家伙。 他们好多人,都与唐仪明差不多,都是活生生的人,会回报帮助过自己的人,因为自己经历过苦楚就也想尽力帮着些那些比自己小的孩子们。 夏礼知在琪儿和几个丫鬟的帮助下,顺利地将月饼做出来,以前在家时月饼都是自超市买的,完全没有自己做的有成就感。 她难得幼稚的像一个第一次玩橡皮泥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做了一堆,想等唐仪明回来时分享给他们。 外面突然来了人通报说,张夫人请她过门一叙,夏礼知立刻放了手上的东西,跟着人过去,虽不知她找自己有什么事,但她却打定了主意要试探试探张夫人对家/暴一事的看法,如果其需要帮助,她一定会帮忙的。 来请她的丫鬟特别小心道:“夫人,此番请您过去是我家夫人要与您简叙一下宅中事,老爷去了宫里,所以夫人莫怕。” 看来不需要她怎么试探了,从这个小丫鬟的的态度已然可以窥见她主子的想法了,再者能在中秋节的当口上来找她,除了此时府上的公公们都入宫担职府上人少以外,她应该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事实证明她猜得不错,因为去的路都不是那回去请安唐仪明带她走的那条,进门也是从角门进去的。 丫鬟带着她走到张夫人的房前便止了步,敲了敲提醒了她家夫人,接着就让夏礼知自己进去。 这回见张夫人,她还是化了个满妆,衣服穿得甚是得体,想来是为了保持体面,毕竟被她一个小辈看到那些伤痕,其实是会很难堪的。 夏礼知福身向她请了安,就听她温柔地说了句过来坐,那副神态和许是莺居然很像,这证明张夫人未嫁给张福宇之前也是个有身份的姑娘。 “不知夫人此番让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夏礼知从善如流地坐在她的下方的凳子上,端身看着她。 张夫人没有立刻说话,捏着手帕在右眼下按了按,抿了抿唇方道:“上次,你都看见了吧?” 她说的是自己身上的那些淤青和伤痕,夏礼知颔首道:“嗯,看到了,那些伤不是偶尔为之,应是旧伤未愈又来新伤,一次次累积起来的,所以张公公时常打您吗?” 张夫人没忍住哽咽起来:“他不是人,是鬼啊。” 这应该是所有被家暴妇女共同的心声了,夏礼知无声叹息,看着张夫人抬手时滑落袖子下的手臂,揪心得不行:“所以夫人,您打算怎么做呢?” “小夏娘子,你跟我一起逃吧,”张夫人以为夏礼知是与她同病相怜的人,“这些太监没一个是好人,你看到我身上这些伤了吗?”她说着手忙脚乱地撩起袖子给她看,“再不走,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夏礼知觉得唐仪明不会是那种人,但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这话:“夫人您别急,”她扑过去扶住张夫人因为激动而没有坐稳的身子,然后给她整理了衣袖,“夫人,您是已经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张夫人摇了摇头道:“我自小就在盛都长大,没怎么去过外边,但这一回我是真的想走了,再不走恐怕就要死在这太监院里了。” 她紧紧地抓住夏礼知的手道:“唐仪明是那老鬼的义子,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他还未对你动手,是对你还有些许新鲜,等过段时日他原形毕露,指不定会如何折腾你和你那个孩子,我们一起逃吧,大襄这么大总有一地是我们的藏身之处。” 夏礼知抚着她的背,却又不敢用力,只轻轻顺道:“夫人您别急,就算要走我们也得从长计议,去往哪个方向、路上的吃穿用度、出门的时机等等,都得想好了。” “你是不是不想走啊?”张夫人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你可别看他们这些太监有钱有势就犯傻,那些东西我们没命享的。” 现在安抚住她的情绪是重中之重,夏礼知没敢说她不走:“夫人不急不急,我们现下准备不充分,贸然行事恐怕连盛都的城门都出不去,此时再若被他们抓到带回来便重真的有性命之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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