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青云的公主,云书阳的妹妹,她应该为云书阳高兴的。 这是她的本分。
第45章 此时,云笈跟随在弟子背后踏入幽冥涧,逐渐只能听见水声。 越来越大的水声。 没有其他溪流汇入,那窄窄一条水道竟越流越深、越流越宽。幽冥涧深处密不透风,水声在石壁包围下回音震耳,轰然若江海倒灌。 光线亦越来越暗。 云笈只是恐惧黑暗,实际上夜视能力并不算差。 但走入幽冥涧深处,即便是她,也没法看清楚前面的人。 按照常理,云书阳应当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就算没有绳索,也会让人在此处并肩而行,怎会任由修士们在黑暗中摸瞎赶路。 云笈心觉有异,警惕更甚。 溪流越来越宽,水流漫过云笈半膝,溢入皮靴,往前的步履愈发沉重。 石壁上的金光愈发幽微,云笈每一步都谨慎,听着哗然水声,忽而觉得有哪里不对。 ……人声不见了,脚步不见了。 “哥?” 没有回应。 云笈喊:“有人吗?” 依然没有回应。 必然是前方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至少以云笈所见,除了所有人都不见了,并未出现其他异常。石壁依旧坚固,没有坍塌的迹象。 至少说明,阵眼依然在此处。 他们走的时间已经不短,这时往来处看,已经不见洞口的光芒,只能看见满目的漆黑。 后退也许安全,但要想知道鲛皇设下此阵的意图,便只有继续向前这一条路。 云笈倾身,在冰冷的溪流中继续跋涉。 不知走了多久,云笈终于看见前方出现极其微弱的光芒。 随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颤抖着,激动得难以自已:“找到了。” 溪流最终在一处化为没人膝盖的潭水,藤蔓肆意攀爬在金光流动的石壁上。 而这里,终于有了在金光之外的第二束光芒。 那光线被云书阳所遮挡,他宽阔的身躯此刻佝偻,数道裂痕盘踞在护甲上。 云笈一步一步靠近他。 她终于看清所谓的阵眼是什么。 一株红色的,形似蒲草的奇异草木。 这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 怀梦草。 然而现在,怀梦草周遭浮动着许多白色线团,它们有大有小,散发出幽幽荧光。 稍稍走近,就能看见每个线团都扯动着半透明的白线,与云笈此前所见的迷人心智的白线一模一样。 更要命的是,一道白色丝线连接的正是云书阳。 在白线的牵引下,云书阳怔然望着那株红色神草,逐渐显出憨笑的痴态来。 云笈犹疑着没有继续向前:“为什么怀梦草会在这里?” 这里的阵眼不应该是金石吗? 云书阳以机械的姿势扭动脖子,对她憨痴地笑道:“你在说什么?咱们不正是为了怀梦草而来吗?” 微弱的光线下,云笈这才看清云书阳的模样。 胡渣邋遢,发丝蓬乱,眉眼间蓄藏着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疲态。 在入洞门时,云书阳还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没有半分颓丧。 云笈后退半步,咒诀半掐,握紧鹤翎。 在她眼前的,竟不是梦中的那个云书阳,而是现实中的那个! 现实中,云书阳为了怀梦草与乾朔纠缠不休,听闻他几欲发狂,寥寥几日,就仿佛变了个人。 真正的云书阳被牵引至幻梦,在穿越幽冥涧时被替换身份…… 亦或者,这里根本就不是幽冥涧。 现实与梦境相接,在她穿越黑暗的时间,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拽出梦境,回到了现实中的海市蜃楼。 在赶赴海市蜃楼前,她曾给云书阳发过消息,并未收到回复。 本以为云书阳跟云瀚同在望海台,却没想到云书阳只身进入海市蜃楼,来寻找怀梦草的踪迹。 云书阳夺草不力,本就心存执念,几日下来,对怀梦草的执着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 原来是受到了鲛皇的影响。 也对,不惜丢掉青云的脸面,也要将怀梦草夺回他手——哪怕他愚钝到无可救药,原本也做不出来这种蠢事。 现在,鲛皇是想看兄妹做困兽之斗,亦或是……借她的手,除掉云书阳这只扰人苍蝇?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让云书阳在此处取走怀梦草。 此类勾人心智的阵法,皆与人神志相连。 若在此取出怀梦草,作为破阵者,云书阳不会受到影响,可其他被牵扯的活人必死无疑。 云书阳不会不知情。 可他笑容愈发狂热,已是不容人阻挡的意味,径自向怀梦草而去! 云笈扯住云书阳:“二哥不可,怀梦草事关重大,若在此取草,其他人必有性命之忧,不如我们先行离开,之后再……” 不等云笈说完,云书阳就大力甩开她的手:“兄长的决定,无需你置喙。” 四周隐约的金光倒映在云书阳的瞳孔中。 他缓缓举起三叉戟,指向云笈:“若有疑议,便依照军中法度,与我一战。胜过我,我便随你。” 被云书阳用武器指向眉心,对云笈而言是第二次。 没有触碰皮肤,云笈的眉心却倏地一道冰凉。 云书阳问:“自斩相柳而归后,你可有见过父皇?” 还未等云笈回答,他便高声道:“封赏宴以后,我曾求见父皇……可我在雨中苦等两日,父皇他也不曾出来看我一眼。还是徐崇走出大殿,为我端一碗热茶,让我不必再等。” 说到最后,他苦笑起来。 “自儿时起,我就发现了。从大哥,到三弟,最后到你,小六。父皇对所有人寄予厚望,对所有人都赞缪有加,除了我……”云书阳说,“除了我。” “你在试剑夺魁,连破荧惑岁星两境,机会就像路边的花草,应有尽有,随你采摘。我却如溺深水,越挣扎越往下,所有都重要,都不可放过。” “但若我不将怀梦草带回青云,若我再不做些什么,我手里的一切都会被抢走!” 云笈从未觉得自己比此刻清醒。 想说与兄长的话有许多。他们从前的确无话不说。 母亲早死,她牵着云书阳的手长大。 逐渐长大的岁月里,时间流水般淌过。 她骑在云书阳肩头看过杂耍,被云书阳教着学会骑马。云书阳握着她小小的稚嫩的手,把桃木剑塞进她手中,告诉她该如何挥剑。 但好像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便弄错了自己的位置。 什么时候变了呢? 是大哥死去以后吗? 是三哥的声望越来越高以后吗? 亦或是你看过大好江山的版图,从得到你的武器、你的护卫、你的荣耀开始,一切都无法收场了呢? 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被轻易地诱惑与驱使,就连自己本身,也成为可供利用的武器之一,比刀刃剑锋更锋利,更剜人心肝。 即便是刀刃相向的现在,名为“云书阳”的这把武器也坚定得好似永远不会动摇。 云笈不退反进,直到剑锋真的抵住她的眉心。 她直视武器之后的云书阳:“这些对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比亲人更重要吗?” 所以不惜用你的武器指向我。 “比无辜者的性命,更重要吗?” 所以可以枉顾他人的性命,任由自己被欲|望驱使。 云笈没有忘记长海楼的烟火。 青龙在盛放的春樱中徜徉而过,人群折膝,声潮呼啸,烟花映出无数欢笑的幸福的脸。 不知那时,云书阳有没有从美人与佳酿的拥簇中清醒一瞬? 二哥,在你膨胀得越来越大的野心之外,你可还记得与亲人同度的岁月,可还记得……你的子民为你高呼千岁? 云书阳回避所有追问,只道:“你若执意继续,我便不会因你与我的血脉联系,而对你留情半分。” 这就是最为有力的回答。 鹤翎出鞘,白羽般瞬息间闪过。 当—— 寂静的石洞中,兵刃相见的金石之声堪称刺耳。 震动自武器传至虎口,云书阳镇定的面庞上终于显出一丝骇然。 在那道熟悉的灵力袭来的瞬间,他踏水急退数步,水浪急溅,一颗水珠迸入他眼中,涩而痛。 此地光线微弱,雾羽的光芒在黑暗中分外刺眼。 云书阳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对视,却如视陌生人。 都说鹤翎在神器中最为好看温柔,而鹤翎的主人是青霄山上最为嘴犟心慈的六殿下。 任谁都习惯了的,更不必说云书阳。 他记忆中的云笈,无论何时都会笑着与他答好,哪怕是稍显过分的要求,也从来不会拒绝。 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 大地撼动,落石倾倒,万物崩塌的时刻,她执剑岿然不动。 像一尊杀神。 没有半分笑意,锐利到轻易看出有怒火蕴含其中。 云书阳抡起三叉戟,金光乍放,于虚空中现出一只金色巨虎,咆哮着直奔云笈而来。 在澄黄的金光中,云笈又想起褚辛。 说来可笑,她想起褚辛的时刻,总是这般不合时宜。 前世,她并未进入幽冥涧。 云书阳令她断后,她与褚辛交手数个回合不得脱身,终于一招不敌褚辛,落身山谷,被他抓住。 褚辛扣住她的手,既不嘲弄她,也不以兵刃剜她剐她。 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瞳孔被垂落的眼睫半遮,云笈却从那里面看见她自己。 她错开眼,又见褚辛身后枫叶纷飞。 而褚辛,他以一种狎昵的姿态贴近。 “你听,风声。鸟飞起来的时候,耳边会听见这种声音。” 他的气息就吐在云笈耳边,温热。 云笈不知怎么,竟真的去听了。 风。 她听见凌厉的风。 风呼啸着自峡谷而来,从耳边穿过,自鼻尖游走,带来所有远方的云雾,亦或是花草土木的气息。 那瞬间的情绪也好,风带来了什么也好,她分辨不清。 她斜眼去看褚辛。 褚辛亦看着她,不知何时已经与她贴得很近,鼻尖抵住她的脸颊。 气息如此靠近。 “你看,你又被丢下了。” “这是第几次了?” 他此时仍然含笑:“云笈,你该飞在天上,而不是被锁链拷着,像个被驯服的没骨气的鹰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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