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有各自的泥沼。 前世如此,现世也同样。 哪怕褚辛想要推开她,想要保护她,想要将她摘得一干二净,她也不能够装作一无所知,不能够第二次,再眼睁睁看着褚辛陷入其中。 那时的褚辛或许身不由己,或许没有其他选择,或许已经尽力而为,但现在的她,只要再勇敢一点,伸手就可以做到啊。 自打时隔两月再次见到褚辛,她就分明知道,自己和褚辛之间有什么变了。 亦或者,早就变了呢? 云笈握住云秋瑜的手背,将他的手挪开:“哥,褚辛不是旁人。” “他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是我很想保护的人。”
第60章 “他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是我很想保护的人。” 电闪雷鸣间,云秋瑜看见雷光照亮云笈的脸。 雨水扑打在她方才脱离稚气不久的面颊上,她不瑟缩,不退却。 他的妹妹。 那个在炎炎夏日抱着剑和书籍来找他的,推着轮椅为他摘一朵花别在发间的,哪怕在他嫉妒她剑舞技惊四座后,因他的数度疏远而偷偷难过后,也从未真正厌弃过他的妹妹。 不再是被放置于虚构的春日温室中好生养护的花骨朵。 而已经悄无声息地成长为风雨吹不倒的劲竹。 出身、样貌、品行,云笈和褚辛二人,不论哪里都不一样。 云秋瑜从来觉得云笈比褚辛更胜一筹。 却在这时,竟觉得他们有些相似。 就在不久前,洗尘宴的管弦声中,云秋瑜听见昆仑宫中吹起暗哨。哨声远近相连,一声衔着一声,似野鸟夜啼,于暴雨中仓促出巢。 他寻了借口离宴,寻了隐蔽处于山崖下眺,只见宫人迎着夜雨提灯四巡,萤火虫般穿插于宫墙草木之间。 唯这洗尘宴一处,仍旧歌舞升平,离群表演着太平。 昆仑宫竟已悄然生变。 “云秋瑜。” 来人步息无声,云秋瑜捏着符箓诧然回首,看见褚辛半坐在琉璃瓦檐上,一身玄衣隐于夜色,任由风吹雨打,他岿然不动。 云秋瑜松了手中符箓,陡然意识到此人与此景有何联系:“你又做了什么?” 褚辛自嘲道:“我还能做什么,不过是自救罢了。” 他话音刚落,一声辽远的呼哨自远处传来,一石激起千层浪,霎时间暗哨四响,搜查的队形再度变换。 不论形势如何,留给褚辛的时间都必然不多了。 褚辛何须在分秒必争的现在,来找他这个曾经恶语相向的敌人? 夜雨沾衣,云秋瑜稍作思索,即道:“你若现在离开,我会当做今夜不曾与谁会面。” 不料褚辛却笑:“走?” “这昆仑宫于我是坟冢。若是现在离开,恶鬼只会再次将我埋入其中,直至我成为枯骨,甚至于连枯骨都算不上。” “可怜我此前信誓旦旦,现在竟还是仰仗你。”他说,“昆仑这番惊变,还不知有何后果。令妹此前与我牵扯很深,你务必将她看好,切莫让她在宫中流连。” “我是真的,希望她好好地活下去。” 褚辛言犹在耳,云秋瑜却看见云笈推开自己的手。 “让我最后再任性一回吧。” 在云笈转身离开的瞬间,他喊道:“小六!” 云笈已经运起步法,白衣胜雪,箭镞一般跃入无边夜色中。 云秋瑜有意去追,然而他不良于行,只让轮椅打了个转。傀儡人堪堪扶住轮椅,才没有让他摔落。 秋蝉为云秋瑜挡住迎面而来的暴雨,关切问道:“殿下,追吗?” 云秋瑜:“你觉得我们就算追上了,以你我的功力,能将她拦住吗?” 秋蝉无语凝噎。 答案显然是一个不字。 就在这时,宫掖角落再次传来撼动山岳的爆炸声。 轰—— 旋即是第三声、第四声,一时间地动山摇,大有将整座昆仑山脉连根抓出之势。 宫掖角落,寒气陡生。 随地面爆炸,数块极寒冰石暴露在倾塌的砖瓦之下,源源不断冒出直冲脑门的森森寒气。 诡异的是,就在极寒冰石与砖瓦堆叠处,却不断冒出青色火焰。 那火焰既不受寒气影响,亦不被雨水浇熄,如数条狭长青蛇,疾走在碎石残垣之间, 修士们纷纷结印念咒,运起灵力悬浮半空。 此法于灵力损耗太快,可此时哪怕是双脚触地,怕是都有被炸成一团血块的风险。 而地下的那具冰棺,还有冰棺里的那个人…… 昆仑王满身泥尘焦土,一步一停向前走去,不时被脚下的石块砖瓦绊倒。 找不到,他找不到。 昆仑王最终双手颤颤然,抓起脚下一捧土,亲眼看着那土尘在手中被雨水冲刷不见,哇地呕出一口血来! 百年心血,毁于一旦。 “畜生……畜生!” 昆仑王抽刀,瞄准青鹭火灼烧过的废墟,沿着青鹭火的火痕,他的灵力化作无数刀刃,直逼一人而去! 就在断壁残垣间,那人错身向后,像是被一口气吊住神魂的行尸走肉,凭借本能躲过向他袭来的无数攻击。 早在冰室彻底坍塌前,他已经捱过了太多攻击。 以半妖之躯抵挡万千利刃,怕是被任何修士看见,都不免问,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那人直起腰来,方换好的长衫沾染着不知道谁的血,再次破损得不成样子。 他的乱发披散至腰间,几近脱力,星眸却粲然,似孤狼,似恶犬。 褚辛咳着血,却肆意张狂地大笑:“老狗,被低贱半妖算计的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 那时在文鳐鱼背上,他都不该多看这畜生一眼! 看见褚辛嘴角的血迹,昆仑王被瓢泼大雨淋回几分理智,收刀入鞘,彻底放弃了脚底这座冰窖废墟,双手结印:“我且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废墟之下,原本纠缠在冰棺上的咒文纷纷钻出废石,像是蠕动的无数虫豸,扭动着聚向昆仑王的指尖—— 这咒文仿佛牵引着褚辛的每一根神经,自从在昆仑王手中咒术初现,就在褚辛身上的纹路引发剧烈的疼痛。 口中的铁锈味刺激着感官,褚辛隐忍不发,不断向着预计的位置退去。 昆仑王疾步追上,而褚辛支撑着最后的意志,计算着昆仑王的步伐。 疲乏与痛楚像是追击着他,环伺着要将他拽入深渊的魔鬼,他用尽全部力气,激发所有恨意,才能坚持着不去放弃。 时间于他,实在太宝贵。哪怕他已经用尽全力追赶,日出日暮,漏夜不歇,一切到来的速度,仍旧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他可以用手段,将云笈拉下水,让自己好过。 可是,即使云笈会为他这种人变得更勇敢,他却不舍得。 他宁愿她懦弱些,胆怯些,一把好刀不该为他这种人卷刃。 若是他能活下去,定要想尽办法将她留在身边,亦或是想尽办法,让自己留在她身边。 但差一点,只差一点。 他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没有力气了。 坚持不下去了。 浑身的血、经脉中的灵力,似乎都被看不见的水泵抽离,眼前的一切都要归于黑暗,而黑暗也在对他伸出手:来吧,闭上眼,你疼痛的、挣扎的人生,将在安宁中画上句点。 褚辛甩甩头,眼前万物重影。 刹那,一切都变得十分缓慢。 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叫着什么,有什么向自己冲来,尖锐的,危险的,四面八方,无处遁形,他避让与否,都将死于非命。 旋即是凌厉的金石之声——锵! 有人搀扶着他的半边身体,将他从混沌中拽了出来。 “撑住。”那人说。 那道声音如同尖针扎入他的神识,电击般使他霎时间认清楚自己身处何方。 黑暗似潮水般退去。 风雨中,火光中,云笈执剑。 素白衣袍,狂风打袖,猎猎作响。 隔着寒风凛冽的逆仙台,隔着奔流不息的忘川,隔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隔着百年时光——她站在他身边。 那么多遗憾,错过,时间如同几乎无法弥合的天堑。 但她跨过了,在他身边同他说:“不能死。” 褚辛力有不逮,众修士已然落地,诸多法宝祭出,黑夜亮若白昼。 昆仑王刀指云笈:“此事与青云无关,竖子速速离去,我饶你不死!” 云笈亦抬剑。雪白的雾羽凭空现出,雪白羽毛竟裹挟烈风、卷起雨丝,化作漫天的风暴,众法器的攻击停滞瞬间,竟随着雾羽的风暴一同尽数返还! 众修士目瞪口呆,狼狈地错身躲闪。 始作俑者眉目嚣张傲然,混不似被以多敌少:“此事与青云或许无关,但一定与我有关。” “老匹夫,你那些脏手的金银珠宝,我一个子儿都没收——别忘了,褚辛是我的人。现在我不过是将我的人讨要回来罢了,有什么问题?” 话音未落,她已搀着褚辛腾空跃起,不作留恋,即刻后撤。 昆仑王反应过来,暴怒之下做出命令:“杀了那两个畜生!” 他夺过身后修士的长弓,灵力聚于指尖,瞄准那二人急速射去! 然而箭至半程,一道黑影闪过。 傀儡人右臂的木头炸裂开来。 碎木断在半空,竟又再次引爆,逼得昆仑王后撤数步。 昆仑王不可思议地看向黑影来处:“你——” 远处,云秋瑜放下操纵傀儡人的手,冷声道:“昆仑的待客之道,我很不喜。” 云笈时刻警惕身后,观察着战局,见云秋瑜出手,一股温热涌上眼眶:“哥……” “哈。”这时,她听见褚辛轻笑。 褚辛抬起尚能活动的那只手,与环在云笈肩头的那只手合在一起,指尖动作变换。 所剩无几的灵力自他掌心涌出。 砰! 就在废墟之中,深埋地底的法阵最后一次引爆。 土石飞溅,巨大的气流几乎要将周围所有人吞没。 气波中央,烈火熊熊。 法阵中央的那个人消失在碎石瓦砾中,只余一只宝石扳指,随碎石一同滚落。 落地的昆仑修士不少被埋于土层之中,有尚能行动的修士撑着身子喊道:“追!” “住手!” 马蹄踏过废墟,踩碎宝石扳指,无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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