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不等周妩反应,容与在后冷笑一嗤。 两个身量高大的男人目光一处交汇,未交流一言,便显刀光剑影。 “这位……”萧钦视线从上而下,启齿轻慢,嘴唇一边稍扬起,显然的目中无人姿态,“寡人的邀贴,可是错派了?” 闻言,容与眼皮不抬,丝毫不显面圣的恭敬,只回:“圣上邀我夫人,我闲来无事,今日便做一回贴身护卫,陪同夫人进宫,一路保护,如此,宫廷可有法例成文,明令不许?” 萧钦眯眸,咄咄迫人,“皇宫内苑,御林军层层固守,巡安营密次巡逻,何需容公子多此一举,说什么保护之言。” “何需?” 容与冷淡反问,目光扫过湖面上大大小小的冰窟,再看着周围人不同程度煞白的脸色,神色骤乎肃然,“宫内处置罪徒,自是与我一介布衣无关,但吾妻身体羸弱,关键时期受不得这朔风之冷,冰冻之寒,皇城内御林军或是巡安营当是护守宫苑有力,但方才紧急时刻,他们谁又能出手,护吾妻安恙?” “什么关键时刻?”萧钦抬眉,揣摩着容与的言下之意,听他以周妩身边人的身份自居,他没有反驳的立场,可心底却不爽至极,于是忍不住冷哼出声,“没有你,寡人也不会叫周小姐伤到分毫,不用御林军,更不用巡安营,只凭寡人在此,什么危险时刻都能叫周小姐避而转安。” 容与:“换我是陛下,连叫阿妩涉险的机会都不会给,又何谈什么避而转安的后话呢?” 萧钦被自己的话噎住,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他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忍耐攥紧,想来若此刻有砂石在握,也会瞬间碾化成齑粉。 容与不作罢,继续徐徐出声,目光盯紧萧钦,“哦对,方才陛下问我什么关键时刻,原本照京中名门世家的规矩,这种私密消息不该外扬这样早,可谁也未曾料想,陛下的冰嬉盛会竟是这样的与众不同,以人命寻趣乐,找刺激,如此,看得围观者实在胆战心惊。” 萧钦:“放肆,你到底想说什么!” 容与看他愠恼显面,依旧回复不紧不慢,甚至隐隐挑衅之意,“吾妻有孕在身,怀胎已经足月,这该算为关键时刻了吧。” 萧钦闻言惊诧瞪目,连带嘴巴都不可置信地微张着,他急忙看向周妩,见对方只似羞涩一般立刻垂低下头,再无更多的反应。 蓦地,他心凉了凉。 而容与仿若丝毫不觉其异样,悠悠然继续把话说完,“今日阿妩助人心切,一时竟忘记顾及自己身体,只知一味逞强,方才那样危险的跃身动作,看得我这身为人夫,又是既当父亲的人,实在触目惊心,冷汗浸背,生怕会出什么差池伤及阿妩,我想陛下仁心,是一定能体谅这份爱妻护子之忧心的。” 声声如箭,字字似翎。 萧钦嘴唇紧抿生紫,此刻喉头苦意生涩,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容与简单一语,顷刻将他心里底线、防线,统统击溃。 然而这不算完,当着所有人的面,容与缓步走到周妩面前,而后视若无人一般,径自抬手摸上她的脸,而后关询开口:“冷不冷?” 周妩迟疑一瞬,配合回:“有一些。” 于是容与不再等,他直接上手带力,干脆利落地将人打横抱起,周妩腰窝被搂,惊诧瞠目,反应过来后赶紧收臂抱紧对方脖颈。 “容与哥哥……” 容与不等她说完,先一步顾及礼数周全,“陛下仁心,体谅我们‘一家’冒冷不易,自是不忍看你怀着孕身继续受冻下去,阿妩,还不快快说声感谢。” 什么发展这是…… 容与哥哥又何时这般顾礼? 周妩脑子还没跟上,但人已经被抱着走到萧钦面前,面对面地亲近给天子看,她此刻脚底都是发虚的,然而容与哥哥抱着她步步稳健,停在萧钦面前咫尺时,依旧面不改色。 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回:“多……多谢陛下体谅臣女身子不适,不能继续参与今日盛会了。” 她话音落,明显的,发觉头顶上方,下颚之上,某人唇角轻微难察地勾扬起,像是十分愉悦畅怀。
第65章 当夜, 常恕最终还是死在了寒意彻骨的冰面之上,再如何咬牙坚持,也没能熬过新夜至凉的子时。 他尸身冻得发僵, 唇面青紫,睁目死死不闭,像是怨愤不甘, 死不瞑目 萧钦一直独身守立在旁,面无表情地一刻一刻等着他慢慢咽气,方才他将死之际, 眼眸中一半是混沌的绝望, 另一半则是痴心妄想,渴望能侥幸存活。 但这个侥幸,他如何能给呢? 很快,瘫趴冰面之上的人气息微弱,呼吸不畅,甚至想挣扎都已无力,又在哼喘两声后, 再无任何声息,算是走得清净。 萧钦眉头舒展开。 常恕死了,死在他脚下, 往昔他与裴付聚首, 狼狈为奸迫他下跪, 百般欺辱的画面历历在目,而现如今, 他们一个尸身发腐发臭, 悬挂侯门,一个冰天雪地尸骨无温。 这一刻, 萧钦心头真的觉得爽快。 到现在为止,当年所有对他欺辱过,凌虐过的人,几乎全部被他亲手处决,只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人——梅妃娘娘,依然侥幸存世。 他曾天真把对方当作是救自己出深渊的母亲,却不想,对方冲他伸来的手,带来的不是什么暖意温怀,而是无尽的苦痛,她伸下一双魔爪,尖爪死死掐握住他喉头,她要他死,还要他慢慢去死…… 萧钦以为,复仇至此,他已经不会再为血光之事心急什么,反正早死晚死,谁又能躲得过?可梅妃娘娘终归不同,对她,他怨比恨意深,一刀处杀恐怕无法解心头之恨。 但他不想再等了,杀了她,他才能从眼前这一场满是血腥的冰冷梦魇中醒来,他可以照常去做为国为民的新帝,宽仁纳谏的君王,不会再因控制不住心魔而举止荒唐,引臣民自危。 这一切,从梅妃娘娘开始,也该在她这里结束。 萧钦很清楚,两人哪怕见面,也只是相看两厌,他屠尽裴氏一族,依梅妃娘娘对家族的看重与忠心,此刻估计已是恨毒了他,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并且,她绝不会为求自己单独苟活而甘愿垂下她那颗高贵的头颅,向他开口认错。 甚至,她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轻易启齿。 如此,他同样厌恶于见到她。 吩咐人处理完尸首,还了御花园一片静和,萧钦冒夜独身回了居安殿。 在龙椅高位之上,他屹然坐了整晚,身边不留一个宫人侍奉。 这一晚,他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什么,或是想过去或是想将来,想周妩当年一个小丫头就有勇气面对恶势出头,对他好心施下善意,又想青嘉寄人篱下在梅妃身边,却还是在秀樟宫努力对他照顾,总是偷偷地为他送食送药。 这两人,是他暗夜行路时见到的唯二两个微弱光亮,他同时都想拥有,未意识到那竟是贪婪, 但现在,再想这些好像都没有了意义,如今一个光亮已经飞得远,彻底不属于他,而另一个,也很快要恨上他了。 赐死梅妃,青嘉为其养女又怎会不生悲与怨,但他受过的苦,需得有人抵偿,这是他挣脱梦魇的唯一方法。 一切,该是时候结束了。 天色蒙蒙明起,负责清晨扫洗的宫婢按时推开居安殿的殿门进入,不想却在里面发现了整夜未眠的新帝,此刻他威然高坐椅上,眼底发着淡淡乌青,双眸更显混沌。 宫婢被吓了一跳,慌张伏身,躬礼跪拜,连连说着歉意惊扰,望陛下饶命之类的话。 萧钦蹙眉,觉得聒噪,抬手免了对方的礼,同时面无表情地从龙椅上起身,侧身端过昨晚上便已准备好的一尺白绫和一壶鸩酒,他走下阶,将手里东西递给宫婢,简言交代她务必把这两样送去秀樟宫,叫梅妃娘娘自己选择其一。 宫婢久居宫苑,自是听得多,见得多,她一看东西稍作反应,便很快猜知到大概,可那毕竟是秀樟宫的梅妃娘娘,昔日多么威风,尊华荣宠仅次于皇后与贵妃……宫婢不可避免地心生胆怯与慌张,可又不敢叫萧钦等得太久,于是听命接过托盘,牢牢拿在手里。 她知道,自己如果不接,一定会比梅妃娘娘更早死。 皇宫是吃人的地方,最见不得的,就是廉价与不自量力的心软。 萧钦已经转过身,搭身的拖地金丝云纹黑色长袍,衬得他孤高的背影此刻更加几分威肃,宫婢也这时才发现,新帝竟是一直赤着脚的,她慌忙避过眼。 走开三步远,他站定,头没回地低哑开口,“做好此事,你不需再管什么殿面扫洒,直接来御前做尚仪吧。” “……是。” 小宫女今日以前如何能想到呢,梅妃娘娘之死,牵动到的竟是她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命运。 看着手里端持的毒酒与白绫,再想想她当上尚仪后,从三品的品阶,于是,心中最后那丝微弱的同情,也很快悄然淡去。 …… 回到周府,周妩一颗不安的悬坠之心终于勉强平复,时辰不早,她见到候等在府门口的管家方伯,忙交代不必为报信特意将父亲唤醒,方伯应命,回了北院,朝椿阁的下人们见大小姐平安归家也同样回去禀告。 她安然无恙,父兄皆可安睡。 天幕暗沉,两人进入芜兰苑,下人们见状立刻拥上帮周妩褪去压身的披氅,又开口问询:“小姐,小厨房里温着饭菜,浴房里沐浴的水也已经烧好,小姐与姑爷是打算先吃饭还是先沐浴?” “先沐浴吧。” 从御花园出来,周妩便觉一身的不舒服,急于将沾身的风尘洗净,她看了容与一眼,收眸时冲丫鬟们再声吩咐,“添上水后,也一同把饭菜摆上桌吧,时辰不早,你们早点歇下,不必再进来伺候,餐盘可明早再收。” 丫鬟们得了主子体恤,忙欠身应声:“是。” 房间落了门闩,在进浴房前,容与快行几步从后将人捞抱起,周妩好似早预料到一般,并不显多少惊讶,她顺势伸手环搂住容与脖颈,向他贴身靠近。 丫头们惯有眼色,浴水都添在大桶里,足够两人同浴,周妩大概有提前想到,所有才提前遣散了下人。 浴房内,水汽氤氲缭绕,雾蒙蒙的直起旖旎氛围,两人很快褪了衣衫,迈进浴桶里,容与在后靠着桶壁,周妩则安坐于前,背脊紧靠着他火热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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