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听话。你、沈家、和你的家人……都有活路。” “不相信?杀你爹的人我已找到了,可以交给你处置。” 沈瑞呼吸都粗重几分,“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呢,你又要什么好处?” 拓跋首领成竹在胸,靠在椅背上,“我要燕云十三州。” “休想!”沈瑞怒发冲冠。 “嗤…”凶夷人笑了笑,“你以为南朝还守得住么?我和你交易,不虐杀南朝百姓,只是稍稍要些税贡银子罢了。每年再额外贡上些盐、铁、茶、布匹、瓷器……燕云十三州就还归你们南人自己管辖,不好么?” “要是落在耶律方金手里,啧啧,可就没这么好的日子过了。燕阳王爷反正是挺动心的,知道这意思么?他不信你守得住。南朝也早就放弃沈家、放弃燕云啦。我与你好声好气地谈,完全是看在旁人面上。过了这村,你们沈家就只有殉国一条路。哪里还有藩镇之主当得舒服?” 沈瑞权衡片刻,“你打得过耶律方金?” “只要你听话,牵制住他的先锋重骑兵。很快就会知晓了。” 沈瑞蹙眉。黑甲卫将一副舆图与军策递了过去,他接过来,越看越是心惊,冷汗涔涔而下。“若按你写的这样,我就再无退路可走。你是要逼我造反?” 拓跋首领摇头,“不是你造反,是你的国君背叛了南朝。为了在宇文氏族手下多苟延残喘几日,就不惜杀了你爹,放弃了燕云十三州疆土。这样腐朽的朝廷,你若要愚忠下去……神仙难救想死的鬼。我另寻同盟便是。” 说罢,径直起身。 “慢着……”沈瑞拦下他,咬牙道,“我凭什么信你的话?你、你又为什么要好心救我?按你的说辞,找燕阳王爷合谋,让他下假军报骗我…牵制住耶律方金,那不是更便当的吗?” “算你不是真傻。”拓跋临羌笑了,缓缓摘下面具,“小侯爷,别来无恙。” “是你?!” * 崇和十五年,暮春。 北境守军主帅军帐内。 “拓跋兄弟,多谢你告、告诉我啊……”沈瑞喝得东倒西歪,舌头都大了几分,“真的全按你说的,全、全中了!萧子仪真他娘的不是东西,这边下圣旨让我坚守到底,军资马上就到……那边、那边转头就暗戳戳向你求和。哈、哈哈……还要治我个通敌叛国之罪…我去他大爷的罢!” 拓跋临羌很是嫌弃地单手拎着,将他丢在军塌上。交代东山,“给你们侯爷醒醒酒。” “别…你别走!”沈瑞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呜呜呜,我们的皇帝不要我了……他把我沈瑞卖了!” “你不也卖了他么?”拓跋临羌胳膊没拽出来,抽了抽嘴角,“军报全是假的,又多要了那么多军需粮草。攒下来的家底,也够你北境军滋润活好几年的了。” “嘁…”沈瑞胡乱挥挥手,“关他屁事,那是我稚儿聪慧,筹来的。” 拓跋临羌猛然回头,“小姐?” 沈瑞犹自说着胡话,“那是。我的一个妹妹,胜过两个兄弟!都城里只有她还担心我……” 说者无心,拓跋临羌却悚然而惊。 他极慢、极慢走过来,居高临下望着床榻上的醉鬼,在他糊涂面容上投下一片暗影。“你说小姐担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没告诉她实情么?” 沈瑞迷蒙睁眼,“当然,这是掉脑袋的大事。她一个小姑娘知道了,不害怕么?哎呦。” 他胡乱拍打着攥紧自己领口的那只大手,“你轻些啊你,干什么呀?我要还手了啊…” 拓跋临羌犹自提着他,金棕的异族眼眸中燃烧着怒火,咬牙一字一顿道,“你上次,是怎么答允我的?” 沈瑞瞬间醒了酒,自悔失言。惊出一身凉汗,“我…我确实答应你了。你听我说,此事确有难处。不是我不心疼稚儿,更不是我舍不得她辛苦筹来的粮草……实在是,军报做不出天衣无缝的样子啊!都城中北枢密院、兵部都有能人,不说旁的,就郭将军便能看出一二不妥。只是……无人能确信而已。” “你是不知道,如今都城侯府中有多少别家的探子!一旦稚儿那里露出半点儿不妥当,只怕性命堪忧啊。我不疼她吗?我是她亲哥哥!” 拓跋临羌看着他的眼神极凶戾,“你们侯府都艰难成什么样了?她仍能源源不断给你筹来粮草军资,其中困苦煎熬,你是半分不知么?明明没那么穷困,你……” 沈瑞也逼急了,“只有这样,都城的人才会相信!我亲妹妹都不疾不徐,说北境如何山穷水尽,有人信吗?啊?真出了事,我远在天边,谁来护着她!” 拓跋临羌重重一拳揍过去,沈瑞闷哼半声蜷起身,“你个…凶夷奴!你讲不讲理?” 凶夷人又揍了一拳,打得沈瑞险些把酒呕出来。“连亲妹妹都护不周全,我保着你有何用处?” “你敢情……你敢情惦是记着我妹妹?”沈瑞怒极,反手指着他。 岂料,那拳头竟真停了。 凶夷人气势一收,不自在转过身去。“算了,前事不提。我听闻小姐又给你筹了一批粮草,这次你换粮道运送,我派人按原路给烧了。等奏报传回朝廷,小皇帝这次定然对你彻底死心。想个法子,在那之前将小姐接过来。” 沈瑞惊疑不定,都没听清他说什么。犹自拍着脑门,“猪脑子!猪脑子!我早该想到的……拓跋兄弟,你与我交给实底吧,我保证不生气。你…与我妹妹,之前到底怎么回事?” 凶夷人蹙着眉,神情严肃,“你管好口舌。小姐与我只是寻常主仆,清清白白,可鉴日月。你莫要信口胡沁,平白污人名声。” 沈瑞惊呆了,“你…你这无法无天的凶夷人,还会顾忌那些?你只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妹妹便是了……” 拓跋临羌眸光晦暗不清,“我与小姐的出身云泥之别,自然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你放心便是。小姐于我有恩,我只想她一生顺遂,不经坎坷……” 沈瑞终于反应过来,大喜过望,“你这蠢材!英雄不问出身,更可况生逢乱世。如今你我既平辈论交,更是盟友,还谈什么过去出身啊。你若有意……”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此事不必再提。你看我虽是盟友,可阿羌在小姐心中……只是个侍卫下人而已。小侯爷出身高贵,若让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一名贱籍婢女为嫡妻,哪怕是为了家族结盟甘愿牺牲,心中也免不了暗暗委屈吧。由己推人,你凭什么要委屈了小姐?” 沈瑞瞠目结舌,又暗暗有几分好笑。 这家伙哪里是不喜欢?分明是喜欢到极处了。 “你等着。”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封旧信,“瞧瞧吧。这是我妹子两年之前写给我的。” 拓跋临羌眸光微亮,小心翼翼接了过来。 沈瑞大大咧咧,“你瞧瞧,我妹妹信中还提了你,让我小心留意些你的消息,若你在漠北过得不快活,来投奔我,让我仔细些别将你当偷偷越境的凶夷人给误伤了。她那信中写得分明,说你‘非池中之物’、‘日后必成大器’。只是你在南朝生活很久,担心你不习惯漠北部落罢了。我妹妹很看重你的,否则怎么会把雪焰烈给了你?那马我要了几次都没有……” 见凶夷人情绪似乎很是受影响,面上却强压着……又压不住。沈瑞先是翻了个老大白眼,接着又暗暗高兴起来。 “咱们也算认识多年,你是个值得托付的。如今天下大乱,稚儿交给你照顾,我也放心得很。我是她哥哥,这门婚事便做主了。你来侯府提亲吧。” 拓跋临羌倏然捏紧了信,“沈兄……此言当真?” 沈瑞乐不可支,哈哈大笑着拍腿,“你刚刚叫我什么?” 之前不是叫他‘小’侯爷,就是喊他沈瑞的大名,何曾这般客气过! 这司马昭之心,简直是令人捧腹。 还没等他乐够,那边拓跋临羌思量片刻后,竟然摇了摇头。 “不,和你府上提亲无用。还要递国书,和亲止战。你们的皇帝一直在求和,听闻和亲必定答允。到时候沈兄也不必偷偷摸摸了,正大光明将小姐接来漠北便是。” 沈瑞惊呆了,“还、还能这样?” 拓跋临羌挑眉,“有何不可?” 沈瑞细思量片刻,拍掌大赞,“这招妙啊,一石二鸟。一边止了假战事,一边将稚儿接来。” 凶夷人点头,“一石三鸟。若你们皇帝答允,便是削你兵权、逼沈家自立。圣旨一下,你不反也得反了。若因此事而割据一方,也算堵了天下悠悠众口。” “妙啊!”沈瑞哈哈大笑。 “只是有一处。”拓跋临羌神色极郑重,“你必须得和小姐仔仔细细说明内情。” “我晓得!”沈瑞胡乱挥挥手,“这样的大事不说清楚,稚儿还不得担心死了?又怎么能安心上轿呢。” 拓跋临羌闭了一下眼,又睁开缓缓道,“不止这些。你也需说清楚,所谓和亲云云,皆是为了名正言顺接小姐来北境的托词。若她不愿,此事便不做真的。阿羌之前亲口对她说的承诺,永不反悔。” “什么承诺?”沈瑞好奇极了,却只换来对方一个嫌弃的眼神。 “嘁…刚才还沈兄沈兄叫得可亲热。”沈瑞不满,“不过你小子越是这样,我便越觉得你待我家稚儿的心诚。将来给大舅兄敬酒,我可得多灌你几杯!哈哈哈哈。” 拓跋临羌望着他洋洋自得的模样,愈发不放心,“我还是亲自给小姐写信细说罢。” “不可!”沈瑞拉住他的袖子,“你是不是蠢?这信你要怎么写?写你对她并无觊觎之心?嫁与不嫁,全凭她自愿?那得是什么姑娘,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她愿意嫁你啊。” 漠北新王傻住了。 沈瑞越看他越满意,愈发想促成这桩婚事,“稚儿是我亲妹妹,我岂会让她吃亏?你安心便是,她若对你有意,我们两家便结秦晋之好。她若……你也别生出什么巧取豪夺的心思,我也不会同意。” “某绝不会威逼小姐。”凶夷人郑重,“若…若小姐愿意,我在漠北为她建一座城。就仿照南朝都城,建得一模一样。让小姐不会平添思乡之情。” 沈瑞瞠目结舌,“你认真的?” 拓跋临羌眸光温柔,“当然。” “那便说定了!” 崇和十五年,盛夏。 军营中处处缟素。铺天盖地的洁白之色,极是刺目。 沈瑞一身素白武袍,跪在灵前默默烧纸。此时夜已过半,猛然一阵风刮过。 他心中一震,抬眸向灵堂外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魅般出现。 异族人金棕的眼眸中尽是血色,他一步步逼近。就在沈瑞以为他要发疯杀人时,那高峻的身影停在灵堂前。 默默跪了。 焚香,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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