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眼合紧的房门,昭瓷恍惚间发现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薛忱是怎么知道她在纠结哪些事的? / 饭点过去许久后,薛忱都没回来。 手边的稿纸了垒起一大叠,昭瓷从桌前抬头,第不知道多少次往门外看去。 听说是薛家突然来了贵客,族会推迟,到现在都没有结束。临近饭点时,就有侍女给她送大碗的汤包,顺带做番解释。 贵客和族会有什么关系? 昭瓷没想通,看书看得实在脖子疼,便想往外走走。她有打听到玉溪新开几家昭氏商行,正好这时候去看看。 但祭神节…… 昭瓷想起那么多的人,又有些不情愿动。想叫薛忱陪着,但一来薛家的事忙,二来没准薛忱会偷偷瞒她什么。 她只好自己上街。 可不知为何,前不久还人来人往的街道这会儿过分空旷。树上装点的彩绦随风飘扬,放眼望去,半晌见不到个人。 不晓得原因,但是好事。 昭瓷对着纸条,一连走进好几家挂着“昭氏商行”的铺子。 “昭邹?不好意思,没有听过。” “邹昭?姑娘您找错地了吧,我们这没叫这名的。” “我们掌柜?您搞错啦,我们掌柜是个姑娘家。” 一连问到底,都没人知道昭邹或者邹昭的名字。 昭瓷尬笑得脸都要裂开了。想起那些人困惑不解的目光,她就觉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今天是她不堪回首的一天,她会永远给这事上锁,丢弃在记忆里。 她原以为,昭邹来玉溪除了没弄清楚的古怪事外,有可能是为了经营铺子。之前他就说过,希望能开连锁的大商行,玉溪就会是很好的选择。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的。要么就是还没开起来。 她只好打道回府。 路过巷子口时,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个浑身笼罩在灰袍下的人,撞在她的肩膀上,力道大得很,差点直接将她掀翻在地。 灰袍人看她眼,两只浑浊的双瞳从遮脸的布匹内露出来,轻哼着吟唱道:“好大世界,无遮无碍。死去生来,有何替代?要走便走,岂不爽快!” 往生咒。 昭瓷隐约知道一点。 左右停歇的飞鸟被这歌声惊起,他眸中似有锐光,投来时,昭瓷抖了下。但灰袍人很快收回目光,掩藏在人群间。 她加快脚步,看见薛家大门时才松口气,迈着大步往里走。 许是她的错觉,周遭空气愈发稀薄,她隐约有些喘不过气。踏进薛家大门时,才突然间呼吸顺畅 “烦请出示身份证明。”守在门口的侍卫突然拦住她。 昭瓷以为是要看青云宗的玉牌,点头,在芥子囊里掏着。倒是先掏出个玉佩,她倏忽一愣,薛忱什么时候又给她的? 总算找着玉牌,她刚要递给侍卫看,侍卫已经让开了道,躬身行礼:“请。” 目光不着痕迹落在玉佩上。 昭瓷困惑地说声“谢谢”,往里走。 是改了规矩还是怎么着么?之前她出来再进去,都不用看身份证明的。而且这两侍卫她都认得,脾气温和,平日见了她都会打声招呼,今天看她的眼神却同陌生人似的。 明明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蓝天白云,昭瓷很快收好东西,只疑心她给那灰袍人吓着了,没再纠结这事。 回到房间里,天气正好,窗外阳光明媚,刚刚好适合晒花。 昭瓷推开窗,将花盆移到明媚的阳光底,微弯眉眼。 如果这株改良过的花能成功长大,那约莫就能除去薛忱身体里残留的那点魔气。 有来有往,薛忱瞒过她一回。她现在也学会怎么瞒着薛忱,悄默默地探查他的情况。 还是老问题,他身体总残留着大量魔气,也亏他每日还不露半分。 昭瓷将花盆转了个向,更好地直面阳光。 “薛家快完蛋了,我打算今天找个理由回乡,你呢?”耳边突然传来小声的交谈。 说是小声,她们的音量听起来却没加压抑,同不知道这有个人似的。 昭瓷循声望去,正见一黄一粉的两道身影紧挨着交谈。其中一人她稍许眼熟,黄衣的,正是今天中午给她送午膳那位。 “我也准备回去了。”粉衣侍女往道路上扫眼,咬咬唇,“家主最近愈发疯癫,与我同批次的侍女连着消失好几个,听说都和家主有关,我实在怕……” 这、这么大胆的吗? 昭瓷环顾四周,愣了刹那。这院落挨着她的房,离薛忱的屋子也不愿,她们怎么敢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议论主子。 那两侍女还在热络交谈,谁也没发现屋内有人。 “当初我们就不该馋那巨额月俸来干这活。”黄衣侍女咬着唇道。 她觑眼某个方向,恨恨开口:“明明家主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是……命不好,祸害全家。如果没有他,薛家也不至于走到快完蛋的一步吧?真是受够了。” “也不完全是吧。”粉衣侍女扯了她一下,犹犹豫豫道,“前些时日,玉溪突然有魔物来袭,不是少主先发现的么?阵法也基本靠他一人撑着。若他没出手,现在还不晓得是什么乱象呢。” 黄衣侍女一拍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你傻啊,能被饕餮选中的会是什么好人?依我说,没准就是他勾结魔物,自导自演这出戏。” 话头一转,她又哼着道:“再说,就算如此也是他活该。灾星的命,就活该偿债!” “要我说,”黄衣侍女眉宇间怒恼更甚,揪人胳膊的力度不自觉加大,愤恨道,“他干脆早些去死……” 话音未落,黄衣侍女只觉着背脊攀起一股寒意,肩膀搭上只手。她绷着身体,徐徐转首,突然看见一张披头散发的骷髅脸。 它咧嘴一笑,也不说话,就伸手往她的脸探来。 薛家内的侍从大多都是普通人,她们二位也如此。 黄衣侍女尖叫一声,踉跄后退,双眼一翻差点就栽倒过去,好在另人扯了她一把。 “快走快走。”粉衣侍女差点哭出声,“你还记得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吗?我们不该来这的。” 她们搀扶着仓皇跑远,在出门时,一根细长的青绿藤蔓在底下轻轻一勾,绊倒了那位黄衣的侍女。 她麻溜起身,更快往外冲。 昭瓷收了术法,鬼和藤蔓都很快散作云烟。她看着两人跑远,知道不应该,还是弯了眉眼,悄悄笑出声。 就是不太想有人当着她的面说薛忱坏话。 突然,周遭空气似乎凝滞刹那。然后是“啪嗒”一声,似是玻璃碎裂般。树叶无风而动,愈发急促,像在发出挣扎的怒嚎。 画面飞转,昭瓷只觉着眼前一花,刚离开不久的侍女突然间回到原位,又凑在一处,叽叽喳喳。 怎么回事? 这样快的身法,她们原来是修士么? 昭瓷还没完全回神,脑袋一阵发晕,蹙着眉,心里迅速闪过些难以捉住的想法。 耳边又传来侍女的窃窃私语。 “薛家快完蛋了,我打算今天找个理由回乡,你呢?” 与之前听见的话语无一不同。 头痛欲裂,大脑被搅成乱七八糟的一团,失去基本的思考能力。 昭瓷紧拧眉头,只知道她们接下来要说什么,实在不愿意又听一遍。 她抬起手,刚要像方才那样施展术法,却浑身一抖,脑袋像被大锤子凿过似的,难以忍受的痛意辐射状蔓延。 昭瓷几乎控制不住地佝偻腰,不经意地打翻手边的花盆。 “啪”一声。 花盆倒栽在地,推开了窗户,私语声骤止,两人同时往半敞的窗望来。 “你是谁?”黄衣侍女惊道。 她打量着昭瓷,给身旁人使了个眼色,神情愈发警惕:“你为什么会待在这处屋子里?” 粉衣侍女点点头,无声息往院外跑去喊人。 问话的那位,明明中午才见过她。 昭瓷想出声解释,可头痛得厉害,一开口就咳嗽不止,直咳得弯了腰。她连连挥手,说不出一个字。 脑袋里很快转过无数画面,最后停留在瓮城附近的那座山上。 那座据说布着阵法、能让时光回溯的山。 腰间突然被人一揽,勾着她远离窗边。紧接着,背部贴上只大掌,凉意过后,是如涓流般温和的灵气。 侍女慌乱行礼。 少年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薛家的贵客,我请来的。” “下去吧。”他淡道,“知道哪些事不该议论吧?” 目光随意一扫,侍女便浑身抖如筛,颤声应好后,便忙不迭地搀扶着远走,全然不敢回头。 薛忱伸手合了窗,顺带记着将那株差点压萎的花拾起来放好。将人抱到床榻上放下,垂睫道:“你出去了。” 他握着她的手,灵气仍源源不断往里输入。 昭瓷觉着好受多了,大口大口喘着气,缓过来后,轻轻点头:“出去逛了下。” “怎么出去的?” 这话问得昭瓷一愣一愣,她迟疑道:“用走的?” 薛忱:“……” 他扶额,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什么。屋内外落了阵法,按理说,除给她送午膳的那次,别人不当进来,她也不当出去。 陡然间想起很久前,她也是这样如无遮挡般穿过他的阵法。 “先喝了。”薛忱叹口气,给她递碗漆黑的药,配方和之前略有不同。 昭瓷鼻翼翕动,很快一饮而尽。这回汤药入口,她立刻觉着浑身舒服不少。 四角的青瓷大花瓶底,骤然闪过缕银光,快得难以捉摸。 薛忱探了下她的额头,温度正常,他稍稍松口气,接过碗,把人塞到被子里紧紧捂住,只露出双眼睛。 “睡会儿?”他轻声问,掖好被角。 她要赶紧挽救下那株药草。 昭瓷摇摇头,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很快却又给摁回去。 薛忱垂眸望来,正正好与她不谋而合:“我去给你弄那株药草。你先歇着。” 问题千千万,刚才的事、之前的事都还没问。 但昭瓷现在最想知道的只有一个。 “薛忱。”她将手从锦被下伸出,悄悄拽住他的袖子,抿着唇问,“你是不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第099章 薛忱身体一僵, 半晌没应声。 余光里,不晓得什么品种的花插在土壤里,半耷拉着脑袋他抿唇, 轻轻拽出自己的袖子:“我去把你的花重新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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