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阿紫言之凿凿的那个她,当真是她呢? 也许她很久前——百年前,来过这世界,然后当时的大家都像这样忘记了她,比如阿紫的失忆。接着她穿回去,连自己都忘记这回事,是不是还挺合理的? 这想法一出,昭瓷摇摇头,觉着自己是在现代看多了科幻片。 首先是神魂,神魂是能看出年龄的,她压根不会是百岁;还有她在现代的记忆,可是完完整整的,根本不存在有某段时间因穿越而空白。 余光里,窗外飞速闪过个什么影子,隐约像在山上看见的那只灰狼。 昭瓷飞速起身,扒着窗子往外看,除了摇晃的枝叶,什么也瞧不见。她稍稍蹙眉,疑心自己看花眼。 桌面乌黑的中药已经不再冒着热气。 昭瓷睨一眼,轻抿唇,只探了探冰凉的碗壁,没有半点饮尽的想法。刚要坐下时,咽喉一堵,她捂唇咳得弯腰。 松手后,掌心里果然一片乌血。 昭瓷唇抿成条直线,攥紧窗沿,指甲盖都差点陷进木料间。目光侧移,四角瓷瓶下又亮起银色的阵法。 这回她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她状况好转,同这些中药根本没有丁点关系。 “咦,这是什么?之前有吗?”石罂花顺着她的视线,蹲在阵法前。 昭瓷看着它,稍稍扶额。她不会说石罂花只有吉祥物作用,但事实好像正是如此。 她还是开口,诚恳道:“不晓得,之前我没注意到过,但很可能是有的。” “应该是锁魂阵。”她又道。 “锁魂阵?”石罂花疑惑重复。 是小说里写的,用来将神魂禁锢在□□内,大多用于……死人。 因为书中描写得详细,加上原作者又在社交媒体上附了约的稿,她这才一眼便认出来。 不然锁魂阵是薛家独门的阵法,她也不认识。 今早,看过那个阵法后,昭瓷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神魂与□□分离。 可能从他们去买白猫的时候就初露端倪了。 昭瓷想起她那回转瞬间的神魂出窍。 咳血啊,发烧啊,甚至她那日上街胸口闷、喘不过气,都是机体的自然反应。亏得房间里,甚至是……整个薛家,有布锁魂阵。 如此,她进了薛家才会一切良好。像刚才那样咳血没多久,又一切正常。 “诶诶,你干什么?”石罂花看见她突然移开花瓶,惊道。 “把这个阵法弄掉。”昭瓷照着小说里的描述,找到处倒三角的标记。指尖闪点绿光,试着着换掉锁魂阵的阵眼。 如此,阵法便实实在在没效用,可布阵者感觉不到阵法被毁坏。 穿的这破书总算有点作用了。 这番动作才做完,唇齿弥漫开股铁锈味,昭瓷没忍住,又是阵剧烈的咳嗽,佝偻背脊,好半晌才缓过气。 “这这这,你没事吧?”石罂花惊慌失措,叶片拍在她脸上,从植核里抽调的灵气源源不断往里输。 昭瓷摆摆手,掏了大堆的药剂往嘴里灌。不咳血,面色也好上许多,石罂花松口气:“那就好。” 可昭瓷自己明白,这不过是饮鸩止渴。 如果没从根本上解决神魂和□□分离的问题,离了锁魂阵,她生命没准真得开始倒计时。 但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嘛,这事有经验。 昭瓷乐观地想,只要在呜呼前把神魂契解了就好,这事也稍有眉目。 神魂契,薛忱就被她弄得够惨了。这还来个锁魂阵,每发动一次,对薛忱的神魂消耗都极为巨大。长此以往,铁人都不经打。 薛忱的命也是命,她总不能让薛忱寿命减一,她寿命加一吧? 腰侧玉牌嗡嗡作响。第一声她手软得厉害,没接着,对方便挂断了。等她取下来,又响起第二声。 是涂珊珊。 昭瓷赶忙接起:“怎么了珊珊?” 对方微愣,半晌才应:“你是?” 是涂珊珊的声音无疑。她很困惑地开口:“不好意思,我们认识吗?我打来是因为玉牌的存储箱里有个陌生的号码,想问问你是谁。” 昭瓷以为她在开玩笑,没多想:“昭瓷啊。” 她佯作恼怒:“你没有给我做备注吗?我都有给你弄的。” 那头沉默良久,久到昭瓷都以为联系断掉时,她才出声,试探着问:“昭瓷?谁啊?” 薛家小儿子的故事突然回荡耳边。 昭瓷手一抖,玉牌“啪”地掉落在地。 “你在开玩笑吗?”她嗓音放得极轻。伸手,触及玉牌时没敢捡起来。 玉牌那端,传来涂珊珊的声音,困惑不解:“没啊,我当真不认识你,你加错人了吧。” “互删吗?我不太爱在玉牌里留陌生人的联系方式。”对面道。 昭瓷怔怔盯着,揪紧衣摆,许久没有应声。玉牌那端的涂珊珊等了会儿,连着困惑道:“喂,有人吗?那我把你删了啊?” 没过多久,玉牌亮光渐熄,四周归于寂然。 昭瓷蹲下身,慢吞吞地捡起玉牌,紧紧捏住,垂眸盯着青瓷瓶底无一物的地板愣神。 玉牌里,果然找不到名为“涂珊珊”的联系人了。 是忘记她了吗? 像那两个侍女一样,无缘由、突然地就忘记她了。 不过,其实如果涂珊珊忘记她,或者青云宗的夫子们都忘记她,也有好处对吧? 昭瓷宽慰自己,比如不用期末考了。 宽慰没多久,她颓然垂首,半蹲着,长久没有任何动作。 还是不想被忘记。她喜欢一个人待着,但不希望这是因为在意的人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如果回去后,重新和珊珊交朋友,她可以记起来吗?可那位失踪的小儿子被记起来时好像已经死了,最后都没有尸骨。 不晓得蹲多久,又发多久的呆,脚隐隐做麻之时,身后门突然传来轻微的吱呀声。 昭瓷身体微缩,迟疑地转过脑袋。陡然间,整个屋子都好似亮堂不少。 少年一身玄衣,却不是常见的那套劲装,金线勾边,腰侧、肩部全都大片流转暗光的饕餮纹。头戴繁琐冠饰,明显是华服正装,贵气十足。 昭瓷稍稍回神,继续维持着方才一贯的大脑空白,冲他张开双臂。 “过来抱一下我。”她垂睫,小小声道,“我腿蹲麻啦,站不起来。” “那干嘛不坐椅子啊?”薛忱好笑地看她眼,快步走过去,环佩叮当作响。才将人抱起来,那两条纤细的腿便环在他的腰间。 “你不是腿麻了?”薛忱挑挑眉。 “那是刚刚嘛,你抱一下就不麻了。”昭瓷认真应道。 许是换了皂角,姑娘家发间的味道有几分似栀子花,清新明丽,一阵阵地充盈满怀。 她这样的态度可不多见。 薛忱耳朵又攀起阵热气,却没松手,将人揽得更紧些:“怎么了?” 昭瓷不作答,指尖试探地捏了下她的指尖,声音格外软糯:“牵手。” 还颤着睫询问他:“好不好?” “我能说不好?”薛忱挑眉,径直翻过手腕,直接同她十指相扣。 昭瓷微弯眉眼,像他总做的那样将下颌搭在肩膀:“怎么这身着装?好看的。” “祭神节的庆典,我有时要在那坐几个时辰。”薛忱如实解释,由着她拨弄头顶的冠饰。 良久沉默。 薛忱突然轻轻捏了下她的手,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好看吗?” 除了她之外,没人这么说过。 “嗯。”昭瓷很用力点头,抚着他簪子的纹路,小声开口,“但是不重吗?感觉好沉。” 她就这么拨动几下,就觉着沉得不得了。要让她戴这玩意,坐那数个时辰,脖子估计都要断掉。 她问得认真,薛忱答得也认真,蹙眉思索半晌:“可能还好?习惯了就不太有感觉。” “摘吗?戴久了脖子好难受的。” “不要。” 昭瓷都准备给他上手扯掉,闻言愣了下:“为什么?” 她揉着他后颈的肌肉,明显觉着比平日里僵硬不少。 薛忱侧过脸,半晌才很不自在地憋出几个字:“因为好看。” 昭瓷:“……” 随机反应过来点什么,她嘿嘿一笑,环在他腰侧的腿愈发收紧:“你每天都好看。” 末了补充:“长在我心巴上的好看。”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被轻捏着后颈从他怀里拽了出来。薛忱两指摩挲着,眉头皱在一处:“要么你和我说发生什么了,要么你松手让我听听。” 她现在整个人就是很奇怪,从进来时就是,奇怪得不像话。 昭瓷垂首,看也不看他,良久都没应声。 他也不催促,同样垂了眸,目光落在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上。 不知过去多久,才听见她轻轻开口:“其实是肚子饿坏了,午膳都过去好久好久了。” “说谎。” 少年平静望向他,半点不信她这点鬼话。 还得修炼些说谎的本领啊。 昭瓷捏了捏他的脸,小声道:“好吧,其实是因为今天的汤包,口味你挑错了。我有点不高兴。” 薛忱微愣。 昭瓷的一颗心也提到嗓子眼,攥着他的手愈发收紧。 不知沉默多久,她突然听见他分外困惑地问:“你之前不一直爱吃这种吗?虾仁蟹黄,还不沾酱油。” 绷紧的肌肉陡然松弛下来,昭瓷松开同他牵着的手,抽离出来,合握着环在脖颈处,极轻地开口:“现在也喜欢。”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有点像在无理取闹。”她脑袋左右蹭了蹭,指尖穿过他后脑勺的发丝间,“就看了个话本子,里面有姑娘家被大家都忘记,死的时候都没人收尸,好惨好惨。” “我就在想,你会不会也把我忘了。” 说的话里真假掺半。 “脑子犯抽,丢人现眼了,即刻反省。”她分外严肃说道。又揪紧他的衣摆,抬起眼皮,带着几分难察的小心:“你真没有忘记什么吧?” 薛忱目光微闪,轻轻揉着她的脑袋,温声道:“什么都会记住的。”
第100章 阳光明媚。 薛芸的贴身侍女来敲门时, 昭瓷正坐在屋里温书。 左手边,一只铜制鸭嘴香炉往外吐着香雾,炉底亮着个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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