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也是虎贲榜上的高手,闻言无语道:“之前有的人闭着眼睛往前冲, 后背险些中刀,还是林二郎替你挡下的,孟疯子,我觉着吧,就算你死个三五回,人家林二郎多半还活得好好的,说不定还能一次不落地帮你收尸呢。” 孟元宸夫妻俩都是一上战场就开始疯魔的狂徒,一个绰号卫阎王,另一个绰号孟疯子。 被人挤兑了,孟元宸也没顾得上生气,仍旧一脸纳闷道:“不是,既然林老二没死,那林小丫头这是在哭个什么劲儿呢?看这火急火燎的架势,就像是要赶着去见谁最后一面似的。” 同伴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还没成亲,面上神色了然,语气向往又羡慕道:“林姑娘大约是以为韩公子出事了吧。” 孟元宸更加奇怪了,道:“他出什么事了?” 同伴翻了个白眼:“你不是给人家小姑娘说,韩公子倒下了吗?” “是啊,他倒下就睡了……,嘶,嘿!这下有乐子瞧了!” 孟元宸说到一半时回过神来,一脸激动地将同伴拽下马,提气飞身跃上马背,朝着临川方向追去,头也不回地,兴奋道:“你赶紧带着林老大和耿老三他们在后边跟着过来啊,我先去瞧瞧那对小鸳鸯会闹出什么样的生死离别乌龙戏,哈哈哈……” 同伴被他拽得摔了个狗吃屎,看着那混不吝的背影,恨恨竖起了中指,骂道:“狗日的孟疯子,谁的乐子都特么敢瞧,总有你玩脱的一日!” * 临川府离着平昌县不算多远,但也绝对不近,林岁晚骑着北疆战马,跑了将近整整大半个时辰才到。 城门口有火雷爆炸过的痕迹,坑坑洼洼的,四处都是焦土,空气中还有淡淡的硫磺味道。 林岁午正带着几十人在清扫战场,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整齐地列在官道旁边,马蹄踏过的时候,偶尔还能看见遗落在草丛泥土堆上的血肉残肢。 要是一般的女子见了如此修罗地狱般场景,怕是能吓得晕死过去,可林岁晚是谁啊,她一个百年饿死鬼,在地府里什么没见过。 她甚至还花阴币买了组团去十八层炼狱一日游的打折票,比起刀山火海下油锅什么的,这些都是小场面。 林岁午瞧见自家妹子时有些诧异,担忧道:“晚晚,你怎么一个人跑这边来了,战场是你一个小姑娘能来的地方吗?” 这要吓着了可怎么办? 林岁晚没听进去他的唠叨,只红着眼眶,焦急问道:“二哥,你没事啊,韩哥哥呢?!韩哥哥在哪儿?!” 林岁午没闹明白她这是怎么了,扭头指着一顶帐篷道:“韩公子在那里面躺着呢。” 粗麻布搭的帐篷矮趴趴地卧在一片绿荫之上,离着帐篷两三米远处还有躺着不少伤兵,瞧那装扮,似乎都是朝晖营里的兵士。 林岁晚瞧着他们浑身染血的惨烈模样,整个人都僵住了,跟丢了魂似的木偶人一般,机械地朝着帐篷里走去。 狭窄的方寸空间里连个草席卧榻都没有,只在地上铺了一层干净的稻草,韩瞻鼎就躺在稻草上。 他凤目紧闭,面色青黑,染着血的甲胄还没干透,血腥味刺激得林岁晚鼻子发酸,眼泪止不住地大颗大颗往下掉,晶莹剔透地落在了草丛上。 林岁晚活了两辈子,真正在乎的人其实不多。 到了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意识到,若是将她在乎的人,按照亲近和依赖的程度排个序的话,林晔亭和韩瞻鼎差不多能并列排在第一。 韩瞻鼎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的? 林岁晚仔细回想着过往,突然发现他变得这般重要似乎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在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数年时光里,有超过一多半的时间,竟然都有韩瞻鼎陪在她身边! 毫无原则的宠溺,事无巨细的关心,潜移默化的引导…… 过往的点点滴滴在眼前浮现,林岁晚终于认清,原来韩瞻鼎对于她来说是那么的特别,特别到她生活中但凡有一丁点的欢喜和烦恼,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竟然也是他。 可那个愿意听自己絮絮叨叨的人却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林岁晚心里空落落地难受,那感觉就像是原本跟自己紧密相连的一部分突然被命运给剥离了一样,不甘心,很不甘心,不甘心到恨不得立马闯黄泉,踏地府也要将人找回来。 林岁晚扑到了韩瞻鼎身边,趴在他胸膛上呜呜哭泣。 韩瞻鼎被这动静给惊得眼皮子颤了颤,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听见林岁晚泣不成声道:“韩哥哥,你到了地府那边,记得要报我的名号啊,到时候肯定没有神魂清醒的鬼敢欺负你!还有,你要是提前领到了投胎的号码牌,可千万别急着去跳轮回井,一定要等我一起啊!我一定早点下去找你。” 林岁午在帐篷外听得面色铁青,那心情就跟吃还没熟的青桔子一样,又酸又涩!原本以为只是有人在惦记着自家的白菜,什么时候自家这白菜不但开窍了,竟然还到生死相随的地步了! 孟元宸原本是不紧不慢地缀在林岁晚后头,等到她进了帐篷,才赶紧现身过来,正好将这生死相随的乌龙给听了个正着,乐得紧紧捂住了嘴,肩膀抖得就跟抽风了一样。 林岁午不用猜也知道是个缺德鬼说了什么,才让晚晚误会了。 帐篷里边,韩瞻鼎被林岁晚哭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整颗心就像是被丝丝缕缕的蜜糖给缠绕了好几层一般,甜得让人沉醉。 韩瞻鼎神色有些疲惫地睁开了眼,幽幽道:“晚晚,你说早点下来找我,是有多早啊?可别让我等久了。” 林岁晚瓮声瓮气地承诺道:“等我去江南吃过了外祖父说的黄鹤楼八仙宴后,就一定下去找你。” 韩瞻鼎闻言险些岔了一口气,好笑道:“真的?那盛京帝君阁里的万寿无疆席、滇州百花宴、雍州十面十点、扬州江鱼六十六盏,这些你都不吃了?” 林岁晚闻言陡然抬起了头,小脸湿漉漉地糊满了泪水,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韩瞻鼎瞧,她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到韩瞻鼎鼻子下边,想要试试这人是不是真的还在喘气。 韩瞻鼎无奈极了,坐起身来,故意重重哼气,道:“晚晚,我还活着呢,别哭了好不好。” 林岁晚闻言哭得更厉害了,一下子扑到了韩瞻鼎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嚎啕委屈道:“韩哥哥,我以为你死了,都怪卫姐夫那个缺德鬼,他故意误导我!我吓死了,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韩瞻鼎被她哭得心疼不已,抬手紧紧揽住了怀里的人,焦急得不知该如何宽慰,只一个劲儿道歉道:“都是我不好,孟师兄一向就没个正形,也不够稳重,我就不应该让他回去报信的,晚晚,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 莫名其妙背了锅的孟元宸瞧着抱在一起的小青梅和小竹马一眼,扭头对着林岁午吐槽道:“这对小鸳鸯可真有意思,自个闹的乌龙,关我什么事。” 林岁午阴恻恻地瞥了他一眼,抬手将人给拖到旁边友好交流去了,你特么回去报信就不知道解释清楚吗?!还小鸳鸯,你特么还知道这是小鸳鸯啊。 小鸳鸯就应该懵懂无知地当着同窗好友,而不是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乌龙给弄得生死相随,这跨越太大了,林岁午这护犊子的哥哥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第95章 韩瞻鼎拿下了临川的时候, 北疆也收到了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圣旨。 圣旨内容与赵拙言所料几乎一模一样,燕王心里虽早有准备,可当真正看到这般荒唐的旨意时, 依然被气得险些提剑砍了那传旨的钦差。 那钦差不过是兵部六品小官罢了,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 何其无辜,好在有赵拙言等人拦着,才免遭迁怒。 燕王对自己那皇帝侄子的期待极其矛盾,按理来说韩瞻遹若是个蠢货,他以后造反还能轻松点,从这方面来想,燕王是有些高兴的。 可如今北狄挥刀打进家门口了, 韩瞻遹这蠢货竟然还只想着防备自家人! 北疆人丁不过二十万户,玄家军人数扩编之后也才只有八万人左右,走的是精兵路线。 早些年北疆能轻松抵挡住北狄铁骑, 其中有一大半是因为北狄四分五裂的缘故,北疆只需要防范其中十几个部落而已。 如今借着火器之力,玄甲军战力翻倍,从后边搞搞突袭倒依旧赢得轻松, 可真要跟呼延也先的五十万弯刀铁骑正面刚,估计也不见得有多少胜算。 再加上呼延也先有北狄七十六部鼎力的支持,燕王有什么?靠着北疆这一府之地,怕是连粮草都要筹不够! 说白了,这本身就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事,北疆根本就不够资格, 也没有实力去当那中流砥柱。 燕王虽以玄甲军为傲,可却也有自知之明, 真要靠着玄甲军去对抗北狄大军,即便有火器助威,到最后北疆儿郎就算拼了个精光,估计也就只能斩断北狄两条臂膀而已。 以北狄之野心,就算只光挺着个身子,怕是也照样能将大旻给啃个稀巴烂。 燕王逮着赵拙言发泄怒火,大骂道:“军师啊,你说我老韩家是不是招惹了哪路神仙,前百年百废待兴,先祖们个个英明神武,就连我那短命皇兄也是个励精图治的勤劳皇帝,如今明明正值国力强盛,怎么就偏偏出了韩瞻遹这么个百年难得一遇的蠢货呢!” 赵拙言不信鬼神,却敬畏鬼神,闻言劝道:“神仙或许也不见得就这般闲,说不定圣上就只是单纯的没脑子而已,王爷您也别胡乱猜测了,还是先想想眼下该如何应对吧。” 燕王抬手将圣旨砸进了装废纸的竹篓子里,冷笑道:“韩瞻遹那小儿想坐收渔翁之利,本王岂能叫他如愿。” 盛怒过后,燕王眯了眯眼,意有所指道:“圣旨上只说让玄甲军抵挡北狄,可却没要求是正面迎敌,还是背后包抄。” 通透之人话无需说明便能意会,赵拙言闻言献策道:“科察、安山如今已入北疆囊中,玄甲军兵精量少,再要往北扩张,怕是不好铺展,倒不如就地驻扎,时不时派人往北狄王庭方向吆喝冲杀一圈,也算是为朝廷分忧了,想来圣上会谅解王爷的难处的。” 有幕僚听了这话,不太赞同道:“这?王爷若是真要坐视不理,那凉州岂不是危矣?圣上糊涂,朝廷不作为,可百姓何其无辜,北狄乃嗜血蛮夷,残忍暴虐,其所过之处,怕是要血流成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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