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到底要怎么样,其实那时的他并不在意,这些太过于繁琐又无比嘈杂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也不愿意回想,当时的他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阵法和法器才勉强将其镇压,他的常态便是发疯。 他困在四方黑色地禁笼里看不见太阳,不知道时间,这些人故意要去消磨他的意志,任凭他在笼子里肆虐不为所动。 幻境里的世界是黑色的,只有带着血腥气味的禁笼以及无穷无尽地阵法压迫,只是看着,就好像已经被压得喘不上气。 这副幻境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大概是在黑暗中,时间总会变得悠长许多吧。 幻境中的妖兽生不如死,而捕捉他的修士们也争论不休。 驯服他显然是更是迫在眉睫的要事。 起初那些人只是想用再简单不过的说教来试图感化妖兽,再次见到光亮的时候,大概已经过去了很久,妖兽眯了眯眼,琥珀色的瞳眸变成了竖行,看清了面前的人。 女人身段娇美却容颜肃穆,不怒自威,制服他时重伤他的就是这位。 这个人白堕有一点点印象,好像就是当年施青颜几行人兵分两路准备去寻找的那个阮芷长老。 她站在气喘吁吁蛰伏一隅伺机待发的妖兽面前,解除了他的禁咒。 她看着妖兽,目光复杂有些不忍又带了丝怒意。 “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妖兽的愤怒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咕噜地吼叫从他喉咙里滚出,他奋力先开了禁笼,不顾一切朝着阮芷冲去,被阮芷平平躲开。 事实上那时的妖兽已经没有多上尚存的理智,他只是想要泄愤。 阮芷很冷静,又不留情面地将妖兽重新压制在了原地。 他好不容易快要结痂的伤口重新被撕裂,他露出了尖利的獠牙,戾气在瞬间冲上了最高值,不顾一切地凶狠反击。 仍然如同仙尊说的那样,极端地愤怒是不可能赢的。 他被阮芷进行了碾压式地狠揍了一顿,重伤甚至不亚于被围殴。 他红了眼,失了心智,好像只是换了个地方入魔,幻境里的妖兽受伤,然后爬起来,接着受更重的伤,再爬起来。 他受了太多的伤,阮芷的修为又远超出他许多,以至于最后被打得还不了手,节节败退,奄奄一息。 可纵然是如此,他仍然亮着獠牙,恶狠狠地盯着阮芷。 长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淡道:“私自召唤灵体,施法凡人夺舍修士,罔顾性命,以私欲涂炭凡人和低阶修士,你有什么委屈。“ 他听不进去,白堕知道。 妖兽在想,我只是想要她回来而已。 三百年来,他小心翼翼地找寻着可用之人,每次下手前都经过了悉心地探测和考究。 他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平静,不主动找麻烦,也不会落井下石。 这些不管是仙尊还是得那些人或者是眼前的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失去希望,为什么要残忍地剥夺他最后一丝念想? 谁有权阻止他,而他又凭什么要遭受这些。 “你觉得我没有资格教训你?”阮芷看穿了他的想法。 她冷哼一声,暮阳盘浮现于她的掌心,无数日夜里那些被妖兽置换的灵体一一浮现。 “那些灵体,许多只是偶尔来到世界的一员,他们原本只有几天的停留时间,可你强行置换了灵体,迫使被夺舍的原身灵体震荡,或死不瞑目,或又夺舍其他人。” 眼前的一幕有些奇妙,幻境里,又生出了幻境。 画面中那些被夺舍的本尊有的魂飞魄散,有的失去记忆在凡间飘荡,有的则有样学样,夺舍了无辜凡人,还有的甚至直接化为了邪崇。 “你心中清楚会有这种现象发生,可你还在继续。” 阮芷语带怒意,“这般自私,又有什么无辜?” 阮芷说的这些事他确实心知肚明,那些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他多数会为其善后,魂飞魄散的原本也是不愿留于人世,失去记忆的或愿意被超度或能转世,夺舍无辜凡人的灵体更是会被他驱出体内抓去渡练。 大概是知道他在辩解,阮芷神色凉凉,“你能善后一个善后两个,可你到底置换了多少灵体,怕是自己也算不过来吧。” “那么多灵体,你能处理多少?” “就是因为你的妄动,厌火镇的邪崇暴增,巨树开始有动荡的迹象,法器不稳,惹得邪念滋生。” 妖兽龇牙咧嘴,充耳不闻,他喘息着,愤怒地低吼,仿佛再说,那又如何? 邪崇并不是现在才存在于世界,而被牵连被杀害,也都是各自的命数。 诚如他和施青颜,又有人来为他们命不平呢? 区区几条性命,这些名门教派便如此兴师动众,可她当年受过的委屈却至今没有洗去,他也依旧在沼里挣扎有有谁管过? 活在这里,成为修士,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激愤已久的怒气重新点燃了他的戾气,他明明已经伤得动弹不得,可仍然浑身释放着肃杀,像是不顾一切的发狂。 阮芷望着他半晌,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她转过了身,严肃又冷静道,“冥顽不灵。” 沟通失败的妖兽被重新困于禁笼里,仿佛是为了彻底扭转他偏激,有德高望重的修士下了死令,可阮芷却不同意。 对于他的去留死活,爆发了一次争议。 他们到底是如何在争论,白堕其实没有记忆,他只知道第二次被抓出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商量好了手段。 幻境开始动荡。 这段记忆,简直是糟透了。 妖兽的身份特殊,那时的修士们也不知道仙尊到底在何处,所以处置他就成了烫手的山芋,他不能死,不能毁,也不能放出去,唯一可以做的,便是驯服。 可要如何驯服已经快入魔的妖兽呢,暴力看起来起不到任何作用还可能被反杀,感化甚至比暴力更加危险,因为妖兽聪明极了,现在又走了极端,说不定会被他的说辞说服。 这种情形下,众人唯一的方式,只有消磨他的念想。 修士轮流着来给妖兽治伤,也不管他想不想活,强行滋补,仅仅只让他的伤表面看上去好了许多。 紧接着,他们给妖兽喂了许多丹药,又以阵法稳固,让他愤怒变得消沉,意志逐渐模糊,一点点地不清醒。 没有什么事情能彻底消磨一个人的欲念,但可以控制他的思想,彻底浇灭他的希望。 既然他想要复活妖女,那就让他清楚的认识到,妖女回不来了。 暮阳盘被充沛灵气启动,从他的脑子里映射出来那些年被揭露在了众人面前。 开始的妖兽气急败坏怒气冲天,遏制不住疯狂反抗,拼命拒绝被人侵占记忆,可他只要一旦有驱动灵气的举动便会被法器镇压。 他只能被迫看着那些他珍贵无比的回忆被人敲碎——— 说了他讨厌,争吵负气出走又转头后悔,暗地里想办法讨好自己的她; 发现他心神不定,便想法设法绞尽脑汁缠着自己念诗识字,软在怀里极尽挑逗的她; 路边见了可爱的小花、顽皮的小孩、吵架的商贩、好吃的糕点都会攒着一股脑和他分享的她; 见了他控制不住伤人时心疼又担忧的她, 全部被粉碎。 他的神识发生了剧烈地晃动,头疼欲裂,呜咽不止,分不出是在悲痛还是愤怒,搞不清是头痛还是心痛。 这实在是非常辛苦又极其残忍的事情,那些美丽的回忆全部被瓦解,留下来的只有苦等和折磨。 妖兽的脑子变得混浊,他开始分不清楚此时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那些是否是他的幻想,甚至质问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他产生了怀疑,终于跳出了情感之外再来思索那些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她还在吗,可能不在,离开以后就彻底消散了,也可能还在,只是回去后遗忘这段荒唐的过去,更有甚者就算她还记得,也不愿意再回来了。 于她而言,已经和自己做过最后的诀别,这么久的痴缠都是他的一厢情愿,或许她已经有了新的伴侣。 妖兽难道从没想过这些事情吗? 事实上,他无时不刻在想,只是他害怕又不舍,根本不愿意面对,即便过去了三百年,即使他知道这些可能都是无用功,可他仍然不愿意放弃。 暮阳盘的初始技能也就在此时显现出来。 它可以瓦解承受者的心神,破防其深层的信念,灵气充足的情况下,可以轮回循环,不论多么厉害的修士,信念被击溃,迟早也会崩溃。 重复粉碎记忆这个过程过于漫长,长到他生不如死,长到他开始后悔,长到这段感情彻底消耗殆尽。 这段过程也实在是太久太久了,他的时间变得模糊,思绪逐渐飘散,那些缱绻留恋的往昔开始被厌弃,多少爱意一次次粉碎瓦解,即便是不舍和荒唐也早就不复存在,更何况是这样短暂的一段回忆。 他从最先的发疯,到悲怆痛苦,直至麻木不仁任由摆布,那些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时间一久,整日呆在禁笼里,妖兽混浊的毛发变得雪亮,身上的伤口早已愈合,禁笼也不再血腥,他静静地呆在那里,看起来已经被彻底驯服。 修士们不敢掉以轻心,即便是如此,却也还是试探了多次态度才逐渐放肆,直至他们发现妖兽彻底没了逆反之意后,终于试着将妖兽释放出来,给予他一定范围内的活动空间。 妖兽也就乖乖地任其摆布,在对方规定时间内修行,调养,睡觉。 这是不是只是他获取自由的手段? 心存疑虑的修士们仍然十分小心,这段被囚禁的记忆里,最常出现的便是他们存疑的面容和无休止的叨扰。 他的伤势不是一日成型,又因差点走火入魔伤了心神,滥用禁术甚至已经惑及根本,即便是修为练至了七级也仍然没有办法和同等级的修士相提并论,现在的他只是被拔去爪牙的困兽,也就只能容忍着这些人的放肆,被迫接受着违背本心的改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被活捉,打压,驯服这段岁月,和他先前马不停蹄地捕捉灵体比起来又过于清闲,他混混沌沌,如同行尸走肉。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看到那些记忆再生不出别的反应,好像这些与他无关,同最初那撕心裂肺的妖兽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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