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氏转身又向秦老太太道“老太太您心疼柔丫头之余,也疼疼我这做儿媳的吧,儿媳今日是真的难做,可并非有意要治柔丫头的罪,还请老太太原谅。” 海氏不愧是大族出来的,这一番话一则指她按规矩行事,秦家当家的合该如此行事,二则给秦柔立了规矩,三则给大房卖了情面。 当然,话里话外,最重要的,便是要做实秦柔失礼一事,纵然说破大天去也是秦柔出错在先,她这个做婶娘的才是处处为秦家考虑。 果然,秦老太太拧着眉笑道“你呀,好了,我知道你的难处,只是你也说了,柔丫头初来京都,这京中规矩大,与漠北又有诸多不同,日后,一言一行,你都要好好教她,若有什么差错,我不怪她,可只怪你。” 海氏笑着应了。 一旁的浣纱委屈道“老太太,二夫人可错怪姑娘了,姑娘已为您备了礼,而且,就是为了给您备寿礼,才误了回府的时辰的。” “哦?”秦老太太一时有些惊讶,低头看向秦柔“丫头,你怎么不早说。” 秦柔也想说,可怎么也要等婶娘这出戏唱完。 秦柔道“阿柔因在船上不小心丢失了寿礼,所以,去才长街为祖母准备,没想到闹到宵禁后才能回府。婶娘之前说阿柔大意云云,句句说的都对,阿柔本就该罚,因此,阿柔不敢插话。” 秦洺蔑了一眼秦柔,扁着嘴道“长街寻来的东西,不过是京都随处可见的,柔姐姐未免太敷衍了些。” 海氏咳了一声,没有多言。 浣纱回头看了海氏母女二人一眼,扬声道“老太太,因不小心遗失了寿礼,姑娘特意去宁安观为您求了神医,那宁安观神医说,改日会登门为老太太诊脉,咱们可并非如二姑娘所说,随便寻了东西,敷衍老太太,姑娘一片孝心,老太太您要明鉴啊。” 这话一出,海氏甚是震惊“那宁安观的神医哪里是随便谁能求得的,就是圣上来求,只怕也要看他心情,亲自来府上问诊?柔丫头,你莫不要扯谎。” 秦柔咬咬下唇,仿佛受了偌大委屈“婶婶放心,老神医亲口答允我,必不会骗我。” 秦老太太也疑道“丫头,他素来是个古怪人,年前,你婶娘也为我去求过,他却不肯见我,你是如何说服他的?” “回祖母,凡是医者,必重药材,像葛老神仙那样的医痴,更是在意珍贵原材,恰巧,秦柔在漠北时,偶然得到几味稀有珍贵药材,他见了爱不释手,便应允了。” “什么珍贵的药材能稀有到他愿意来秦府亲自诊脉?!”海氏不可置信道,这京都的世家大族,谁人去请他不是备了几车的东西,别说是药材了,便是仙草只怕都有。 “是红羌才有的几味药,雪莲,神草,人参。” 海氏有些急道“这几味虽稀有,可在这京都城却也是寻常啊。” “婶娘有所不知,这几味虽然寻常,可除了贡品,流入市上的不过是次等货,我送与神医的是有些年份红羌的圣物,又少见些。” 海氏可万万没想到,秦仲漠北待几年,手里竟能藏有这种东西,这这东西能是怎么来的,还不是秦仲搜刮来的? 海氏没控制住奚落之意,半嗪笑道“怎么大哥这些年在漠北竟得到这样的多好东西?” 老太太怎会听不明白海氏话里的意思,略沉重地看向秦仲“子义,这些药材你们是在漠北得到的?”子义是秦仲的字。 秦仲肃立“母亲,这件事……儿子并不知晓,想来这些东西,是机缘巧合才到了阿柔手中。” “爹爹为官清正,并没有这等贵重物品,那几味药并那南海珍珠,都是红羌圣女送给孙女的,那年,孙女偶然认识圣女,她极爱孙女儿的针织绣工,便以红羌的圣物来换孙女儿的绣品。” 林氏突然想起来什么“我想起来了,那一年你闭门不出,废寝忘食地绣屏风,都不让我们踏足绣房半步,最后是将成品送给了圣女?” 秦柔向林氏点点头,又向秦老太太叩了个头“祖母莫怪,此事连爹爹,兄长和嫂嫂都不知。圣女性子清冷,不愿结识生人,阿柔因缘巧合之下,有幸能与圣女相识,便为她绣了个屏风。没想到她竟以圣物作为回礼,圣女送的这些东西虽然珍贵,但在孙女儿手中却是暴殄天物,如今被神医拿去,才能物尽其用。” 秦老太太没想到她这个孙女本事不小,只是本事越大,越容易招人妒忌。 眼下,倒不是处理两房纷争的好时候。 但秦老太太却真的被秦柔的举动触动“傻丫头,那东西稀有,留着或许大用处也不一定。” “若祖母顽疾能好,便是它们最大的用处。孙女儿本来担心这东西送出去,石沉大海,又不见回应。若非逼到这个地步,阿柔尚不敢赌这一把,如今,神医肯来,也算不枉费心思。” 林氏叹道“祖母,不是孙媳偏帮阿柔,这些年,阿柔当真日夜记挂着您,知道您身有旧疾,又在回京路上从孙媳嘴里听说了这神医,孙媳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阿柔竟真去请来了,这孝心,当真做不得假。” 秦老太太轻叹了口气,感慨道“柔丫头的心意,我知道,依我看,没有比这更好的寿礼了。” 海氏来来回回才敢相信,秦柔这丫头本事大!竟真将她的安排游刃有余的化解了。 海氏勉强稳住身子,脸上却气得煞白,可怜废了好大一圈功夫,皆是枉费心机。 此时,秦柔又叩了个头“孙女不敢叫老太太为难,孙女儿本就有错,孙女儿认罚。” 话下之意,确实有人叫老太太为难,秦柔这般贴心,宁愿受罚都不忍老太太为难,那有意为难老太太的,必然就是咄咄逼人的二房了。 秦洺难得听了出来话头的意思,火气更是蹭地一下烧了上来,上前一步欲争论,海氏忙将她拉了回来,狠狠地冲她摇了摇头。 赶忙将秦柔扶起来“柔丫头这么大的本事都要受罚,我们便没法在秦府做人了,婶娘刚才也是情非得已,家训黑纸白字,柔丫头可不要恨了我这个做婶娘的才好。” “你呀,一家人便该如此和和乐乐,不过,柔丫头虽没有娘亲,但有我这个祖母,我们秦府的大姑娘,可不能平白被人欺负了去。” 海氏脸色变了变。 那边,秦柔扶着膝头,颤巍巍站起来,似是跪久了,几欲跌倒,浣纱急忙扶了上去。 秦威见秦柔虚弱,登时气得怒发冲冠,他这心肝宝贝妹妹,在漠北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如今,舟车劳顿从漠北回来,为了莫须有的罪名,竟生生跪地腿都站不稳了。 秦威可是个急性子“二婶也太针对阿柔了,还不问分明,就要上刑了。” 秦威的眼神怒气腾腾刮过去,上阵杀敌之人的气势,自然非比寻常,海氏当即一怔,竟没反应过来如何应对。 老太太听了秦威的话,也没多说,转身安排人为秦柔等人收拾行装,便是任由秦威对海氏发这通脾气了。 老太太走后,海氏才反应过来,半信半疑地看向秦柔,才跪了这半刻钟,就这样虚弱了? 海氏从垂花门廊往二房里去,气得将手里的团扇摇得呼呼作响。 好啊,她原以为秦柔只是一个会撒娇的小白兔,没想到是个会唱戏的小狐狸,和她那早走的亲娘一模一样! 自己辛苦下的套就这般容易就让她逃脱了,竟还要在秦老太太面前装乖?! “婶娘,等等我。” 海氏手里摇的扇子一滞,不大乐意地回过头去。
第6章 海氏一回头,发现是秦柔,气更不打一处来。 冷笑道“是柔丫头啊,有事吗?你们一路疲惫,刚才跪得大概膝盖痛吧,还不早去歇息。” “说来,倒要谢谢婶娘为我们回府之事,准备得这样周到。” “呵,都是一家人,便不必说这些客气话了。” “婶娘能干,又能持家,阿柔还有一事,也要好好求婶婶呢。” “柔丫头太客气了,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的,必然尽心。” 秦柔笑笑“婶娘也知道阿柔丢的那个是南海珍珠,价值连城,这偷盗之事,着实蹊跷,本该好好查查究竟是何人所为,辛苦攀上我们的船,竟只为了盗一颗珠子,旁的却分文不取,还是个取之有道的贼!可爹爹却不让我们报官,我们是姑娘家初来京都,人生地不熟,也不好行事,还求婶娘帮我们好好查查,到底是何人所为?丢了珠子也罢,今日险些惹得祖母动怒才是罪过” 海氏惶恐地看了眼秦柔,脸上更白了几分,勉强维持着颜色“怎么,大哥竟不让报官吗?” 秦柔叹道“爹爹卸职后,只愿家宅合乐,不愿为琐事烦心,想来爹爹怕传了出去遭人耻笑。” 海氏如今再听不出秦柔话里暗藏的机锋,便是这些年的当家的白做了,明明就是说她偷了珠子,闹大了阖族被人耻笑,是他们看在秦老太太的面子上,才没有多说。 可听明白了又如何,只要他们不将这事闹大,便是死都不能认,海氏冷笑一声“耻笑?有何耻笑的?丢了东西报官,天经地义。” “这么大一个家族,竟为了个珠子报官,难免要遭人议论。我想着,家里既是婶娘当家当家,还是烦婶婶让家里的小厮们去查查,若能查出一二来,阿柔定要重礼谢谢婶娘。” 海氏面如菜色,笑道“既如此,我亦愿意尽力,只是家里的小厮们没有半分手段,只怕查不出什么门道。” 秦柔又叹口气“婶娘说的也对,看来只是这种事日后若再次发生,还是报官为要,纵然闹得颜面尽失,也顾不得了。婶婶早些歇息,阿柔告退了。” 秦柔说完便走,徒留下海氏在原地呆住。 海氏气得直跺脚。 夜里,海氏哄着半大的儿子,坐在床边,着实是睡不着。 秦峰倒在一旁好睡。 “睡睡睡,就知道睡。”海氏冲着秦峰怒道。 海氏虽是庶女,可到底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当年嫁到早已没落了的秦家,尚属下嫁。秦峰又不中用,年过半百,却没有半分功名,只能靠几个铺子维持颜面,远不及大房的秦仲,以命在沙场里拼杀出了功名,连皇帝都高看几份。 海氏一肚子的气只能向秦峰撒,没想到,秦峰竟没有睡着,翻起身冲她道“不睡怎么办?你也这次行事也太唐突,差点惹得老太太不悦。” “哼,我原以为,那秦柔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哪里知道和她娘一样狐媚,当年他娘在府里,老太太眼里便只记得有个姐姐,我做的再多,老太太都不放在眼里。” “陈年旧事,如今人都走了多少年了,你又提起来做什么?” “她是走了,如今又来了一个更了不得的,你是不是没看到那丫头长得狐媚样子,你这做父亲的不愿意为女儿打算,就看着你女儿被压得死死的,到时候,别人提到秦家的姑娘,都只想得到她秦柔,什么好事都轮不到咱们洺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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