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这般阅历尚且如此震惊,何况是其他人呢。 卫蓁隐约听见,在这场景的刺激下,后方已经有人灵感频出,诗兴大发了。 “冬日冷峭,屋里待久了难免心闷,闲暇时,母亲可与好友来花房小坐,也能解解闷。” 说着,她托着老夫人的小臂往前移了移,“此物乃玻璃,看似脆弱,但安全性已经测试过了。没有想得那样易碎,母亲大可放心触碰。” 听罢,老夫人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了上去,入手冰凉,触感平滑,如瓷如玉。随后,在卫蓁的指引下,又进到花房内小坐。 花房空间有限,不能容纳所有宾客,但其他人即使身在屋外,今日得见此物,也颇为心满意足。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玻璃花房上时,卫蓁的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瞟过,想要寻找燕景云的身影。 她可没忘,上次他还怪自己折腾来着,今日不得让他好好看看自己“折腾”的成果,最好惊得他维持不住那高高在上的模样才好。 岂料,视线转了几圈,都没找到燕景云的身影,他好像已经离开了。 莫名想起午间来的那个侍卫,心中涌起几分不安。 晚上 从早到晚总算清净了,一回屋,卫蓁就直直倒在了床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见状,红袖轻笑一声,扭身出门去给自家公主打水洗漱了。 被柔软温暖的被褥包围着,意识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将睡未睡之际,卫蓁听到有人进来了。 “公主,奴婢方才听说了个事。” 是红袖打水回来了,她的语气急促而小心。 卫蓁没听出来,她懒得起身,声音瓮瓮地问道:“怎么了?” “……据说匈奴人又来了,烧抢了好几个村庄。” 卫蓁“噌”地一声坐起,再不见困意,“什么情况?你听谁说的?” “方才奴婢烧水的时候,有两个养马人从墙边路过,就是听他们说的。还有……侯爷下午离府也是为了处理这事。” 红袖一脸担惊受怕的模样,语气中带着哭腔:“公主,匈奴人会打过来吗?” 毕竟是和原主一样从小长在京中的姑娘,战争一事距他们太过遥远,哪怕是到西北之后,除了路上的一次袭击外,凉州日子还算安稳。突然听闻战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一时心慌是难免的。 但卫蓁又何尝不是呢,她是和平年代穿过来的,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不过努力镇定下来一想,既然燕景云能撑到下午才走,而且也不曾通知府上做什么准备,说明事情尚没有想象中的严重。 念及此,她遂拍了拍红袖的肩膀,安慰道:“匈奴人就算要打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再过几日便立冬了,他们的粮草是个很大问题。” 看红袖状态逐渐平静了下来,卫蓁起身倒了杯温水塞到她手里,“刚才那两个养马人的声音你还记得吗?” “记得。” “绿荷应在门外,你与她一道去找郑远。让他去告诉那两人:此事禁止私下议论,更不许外传,如有违背,从严处置。” 这话不只是给养马人的,也是说给红袖的。 从未见过卫蓁如此严肃的样子,红袖急急起身,出门去找绿荷了。 燕景云收到消息后不动声色的样子出现在她的脑海,事情应不算太严重,但三人成虎,事情传来传去就变了味,徒增恐慌,她能做的也就是让传言终止在自己这里了。 洗漱完,躺在床上,卫蓁却再无睡意。 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被劫掠过的村庄,匈奴人兵强马壮,出手狠辣,手无寸铁的村民又该如何应对…… 翻来覆去,辗转几遭,总是浅浅入了眠。 梦中人影幢幢,看装束像极了匈奴人,他们闯进村子,手提长刀,挨家挨户地进行掠夺,将所有抢来粮食、财物、女子一并捆在马上带走,其余的,便放一把大火,任其被火舌吞噬。 一片焦土,残屋破瓦,尸横遍野,满目狼藉…… 卫蓁倏地惊醒了,短暂的惊慌后是一片心悸。 月亮暗淡的辉光透过窗棂印到了地面上,与灰色的地面化为一体,原就静寂的屋内更是沉默三分,像是在怪物的腹中一般,随时都会面临巨大的危险。 她呆坐片刻,然后又倒了下去,再没能入睡。 早上起来,勉强用了点早膳,卫蓁仍是一副恹恹的样子,素来叽叽喳喳地红袖也安静了下来,屋内的气氛仿佛凝滞了。 绿荷安慰了几句,不见好转,便强拉着她要去花园转转。 一路上不断夸赞昨日的玻璃花房是何等惊人,宾客们又是如何赞美她的云云。 说罢,扭头一看,卫蓁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苦恼于该如何为公主解忧时,身后有人叫道:“嫂嫂?” 卫蓁不觉,还在低着头往前走,绿荷小声提醒了她一声,卫蓁转身一看—— 不远处正是燕景行。 他身着乌色翻领窄袖长袍,腰束蹀躞带,臂弯夹着一方红漆木盒,一副要出门的打扮,像是路上见着卫蓁了,随之上来打个招呼。 见着是他,卫蓁上前几步,“昨日……” 燕景行了然,“大哥去处理了,不用担心。” “严重吗?” “两个村子没了,一个副官正好路过,没能活下来……” 燕景行据实以告,但看她神色不太对,便宽慰道:“相较往年,这个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大哥去副官家里了,不日就会回来,还有什么嫂嫂等大哥回来再问吧。” 卫蓁心里只有一个大致的想法,到底如何她还没想好,此时暂且随着心走。 “副官家里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没料到她会这样说,燕景行看了眼怀里的木匣,很快就同意了。 “我正好要去送东西,一起吧。” 通知下人备好马车,卫蓁去了前院,绿荷匆匆回房拿了把伞。 今日天气阴沉,彤云密布,像是要下雨,眼下要出远门,总得准备好才是。 府前,燕景行站在一匹白马旁,显然是不跟他们一起乘车的。 终于启程,燕景行策马在前带路,郑远驾车在后面跟着。 马车摇摇晃晃的,各种纷杂的念头在卫蓁脑中缠做一团,明明只需一个线头便能解开,却怎么也寻不着。 不知过了几时,颠簸终于停了。 下车的时候,绿荷抬头望了一眼,天阴得更厉害了。 卫蓁从车上下来,不用燕景行指摘,一眼便能从连立的屋宇中识得副官家所在的那一户。 无他,燕景云正与一眼睛通红的妇人站在门口说话。 见他们到了,他直直走来,经过燕景行时丢下一句话,然后目不斜视地从卫蓁旁边擦身而过,像是没看到她似的。 哪料,不过一步,右腕传来的热度与拉力就促使他停下脚步。 “我们谈谈。” 卫蓁的声音响起,一字一顿,不容拒绝。
第22章 昏暗的天空,密云不雨,枝桠交错的老树下立着两个年轻的身影。 一时冲动造成的后果就是现在两人站在树下大眼瞪小眼。 方才,眼见燕景云要离开,一时情急,卫蓁直接拉住了他。她是有心与他谈谈,但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这会儿要是说手自己动的,不知道他会信吗。 她的脑中天马行空地想着,没注意对面的燕景云脸色愈发阴沉,然而他习惯性地扯出一抹笑,语气中带着丝丝凉意。 “公主大可以想好了再来找本侯。” 卫蓁情绪低落了下去,她咬着唇:“被毁的两个村子……可有幸存者。” “从人到牲畜,无一活口。” “年年如此?” “年年如此。” “为什么……” 燕景云打断了她未尽的话语,“公主是来追责的?”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低垂的小脑袋果断晃了晃,摆明了不是的意思。 “既然如此,本侯就不多奉陪了。”说罢,就准备离开。 昨日连夜奔波至案发地处理了后续事宜,又片刻不停地赶回安抚殉职副官的遗孀,还有太多的事急需他去处理。太阳穴突突地跳,内里是说不出的焦躁,此时,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功夫再去应付这个公主。 “等等!” 看着因再一次被叫住,脸色愈发不善的人,卫蓁思忖再三,缓缓开口:“侯爷手握重兵,在西北也算是民心所向,可有想过……改、朝、换、代。” 最后几个字,她说的轻而缓,然不管任谁听到都如同惊雷,偏偏燕景云漫不经心地反问道:“公主觉得呢?” 来了,用问题回答问题。 卫蓁没被他糊弄过去,“我指得当然不是现在。以后……假如匈奴战败,或是京中权力式微,侯爷又该如何?” “不如何。”燕景云答得随意,这种问题本就是不会给出正面答案的,再说了,他能否活到那一日还是个未知数。她这样大喇喇地问出来,真不知该说她是傻是痴。 “侯爷大可不必多虑,我现在是镇北侯夫人,自然是与您一心的,愿为边关稳定略尽绵薄之力。” 这话干巴巴地,怎么听怎么可疑,燕景云自然不会信。 “你?”视线从卫蓁脸上瞥过,他发出一声带有嘲意的轻嘁。 卫蓁却也不生气,就在这半会儿,她的种种念头已然理清,一步一步努力去做就是了。 “昨日侯爷走得急,想必还未见过我为老夫人准备的贺礼吧,还有城中的缘古阁,侯爷得空也可到此处走走。是我心急了,等侯爷忙完,你我再来商谈也不迟。” 语落,她准备先行离开。 错身瞬间,卫蓁的视线从燕景云悬于腰际的乌柄利刃上扫过。 “侯爷的这柄剑倒是漂亮,只可惜是百炼钢。” 再见到燕景云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这一次卫蓁是被请到他的书房去的。 从进门开始,他就以审视的目光盯着卫蓁。不用他说什么,卫蓁自觉地搬了个凳子在他对面坐下,两人隔着一张书桌对望。 待她坐定,燕景云把手边的木匣打开推了过来,“凉州城周围所有闲置土地的地契,都在这里了。” “不懂。” “粮食增产换地契的那个赌约就当本侯输了,其他的算本侯的诚意。” 卫蓁一把将木匣扣上,原路推回,“不要,明年秋收之时侯爷再双手奉上罢。” 她是想要一片土地任由自己施为,但这么多就算了吧,当个大地主与她接受的教育相悖。而且想要的东西她更喜欢凭自己的能力获取,这种突如其来的好事,不妥不妥。 “这里就你我二人,侯爷可否直言,您可曾有过取而代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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