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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燕景云随着卫蓁来此，心下也不免多了几分好奇。 本以为那新式农具对她而言就足够贵重了，但照这般情形看, 原来还有比那农具更得她看重的物件吗？不知该是何模样？ 库房位于背阴处，一进门, 光线就暗了几分, 不过燕景云的目光还是被房间正中那堆叠的几个巨大木箱所吸引了, 木箱的外形平平无奇，但好几个堂而皇之地叠在显眼处，简直就是在嚣张地宣告着：快来打开我吧，这里有好东西哦！ 卫蓁也没有多卖关子，正如他所想的那般走上前去, 直接掀开了最近的一口木箱，接着又一口气接连推开的所有位于上方的箱子。 霎时间，原本有些昏暗的房间内都被箱中物件所映出的光打亮了好几个度, 从中映射出的光直刺人眼睛。 燕景云偏头略微适应了些, 方才定睛去看，这一眼瞥去, 却让他多了几分不明所以。 “这些金银就是你说的‘惊喜’？” 几口木箱, 无外乎, 每一口都是装得满满当当的或雪花纹银、或金锭, 个个色泽精纯，足斤足量, 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从这一点上来说，倒也的确称得上“惊喜”二字。 “对啊！”卫蓁答的爽快，“答应过要助你养兵的，据我所知，养兵可是很花钱的。我问过郑远营队官秩几何，知道校尉比两千石，军侯比六百石……还有其他各级队将等人，大概算了一下，这些银两只多不少，你且放心用就是。”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忽又带上些小得意，“那些胡商可真是一掷千金，个个叫价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一个比一个喊得离谱。也就是窑炉人手不够，不然还得让他们出出血，不过细水长流嘛，以后多办几次拍卖会就是……” 她说得自如，直白且真诚，声音又轻又软，像一根翎羽从心尖扫过，让他心念百转。 要怎么说，那时与她达成所谓的约定，在他看来，其实更偏向于权宜之计，但是，她总能一次次出乎他的意料，武器、粮食、战马、军费，短短时间内，她曾经许诺的，似乎都已经做到了……那么他又该如何用这些驱除胡虏，稳定边关，恢复民生呢？ 距她两步远的距离，他的一时怔神被她看在眼里，她投来的目光带着几分询问。 少顷，他喉间鼓动，将所有思绪按下，最终只道：“太多了，八郡将士的实际人数远比报出的要少。” “这样吗？那正好拿去打造些农具。”她细白的食指在木箱边缘轻点几下，说：“对了，除了农具，还有一物什也需一并交托给农官。” 言罢，她匆匆转身。 不过一二十步的距离，两人转到了内室。内室入门处摆着一架屏风，燕景云自觉在此止步，目光却一直跟着卫蓁蹁跹的背影，透过素色的绢帛隐约可以望着她在床前桌几上的纸页中寻摸什么。 这里原是他的卧房，也是两人的婚房，后来便一直由她在此处独居。大婚翌日，两人相敬如宾的关系大概就已经是府上众人心照不宣的事了，故而在卫蓁都未注意过时，府上管事就已经自觉让下人将燕景云的东西收起来了，屋内陈设都是重新布置过的。 女子的妆奁自不必提，灯架的位置似做了些许变动，凉榻旁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添了个两层高的小书架……倒是比之前热闹了几分。 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卫蓁招呼燕景云进来，两人在小桌前坐定。 她将手里一本小册子并几页纸递了过来，一边示意燕景云先看看，一边解释说：“册子上是关于豆子的几种吃法，做法简单，人人都可学。我听说百姓平日吃菜不易，春夏秋还好，冬日没有野菜可挖的时候，这些也能让他们添些余味。” 初衷是想到了后世人们自己在家种菜的事，想现在的百姓能不能试着种种，可是真正写的时候才发现，个人种菜对温度和湿度都要有一定把握，并不符合如今的情况，所以改成了操作起来更加简便的豆制品。 早在卫蓁第一次在侯府做出豆腐后，她就在凉州城内开了间小店，顺便公布几种豆制品的做法。无所谓盈利与否，主要为了起到一个宣传作用，可以让更多的人学会做豆制品的做法。 可是在这个时代待久了才发现，是她想差了。基于目前车马运输的不便和成本，一般的百姓基本这辈子都不会出自己家门口那一亩三分地，认知的最大范围也就是自己家附近的几个村子，根本不会来她的店里也就无从知晓豆制品的做法，而她这种开店直接公布做法的方式只是便宜了那些行脚商人和凉州城内的众多酒楼而已。 故而她决定借着此次推广农具的机会捎带一下豆制品的制作方式，除了早先做过的豆腐、豆浆、腐竹外，还加上了豆芽、豆豉等。 随着卫蓁的话语，燕景云快速翻完那本小册子，然后，他的视线就自然而然地被后面几页纸上的“画作”所吸引住了，细细端详一番后，意味深长地说：“这些画作颇有几分漳国遗风，不过简洁明了，可与小册子相辅相成。” ！！！ 要不是她刚穿来了解这个时代背景时读到过这个什么漳国，还真以为他是在夸她。漳国是距今千八百年前的一个时代，这是明摆了说她画风原始粗犷啊！ 卫蓁假装毫不在意，“至于那几张纸，是我想到不识字者居多，册子传播不易，所以用简单的图画示意会更容易让他们理解些。” 没错，那几张纸上画的就是火柴人、儿童简笔画，美不美观不重要，让人看得懂才是第一位，虽然她认真画的水平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看在他看出了那几张简笔画的作用上，她就不与他计较了。 “反正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具体如何端看你了。” “你既思虑得如此周全，我自当尽己所能，达人所愿。”
第46章 两人商量定, 随后立即着人在城里寻了几位工笔娴熟的画师来，嗯……就是为了快些将小册子上的内容简化成人人都能看懂的简笔画，还要将农具的图纸也多绘制几份。 或许有些大材小用之嫌, 但几位画师的职业素养无疑是值得赞赏的。 农具的图纸自不必多说, 依样画葫芦就是。主要是用作宣传豆制品做法的简笔画，卫蓁给出的几页纸勉强算个范例，更多的是帮助画师们打开思维, 让他们参照后世这种漫画风格，创造出真正适用于当下情景的画。从画师们议定内容到动笔, 辛苦一夜的产出堪堪够交由各郡农署。 只一夜, 想要绘出足够贴满整个西北八郡下各个村子的画当然是不现实的。从郡农署到下辖的各县, 具体施为，还要交由更熟悉各郡农事的遣田官处理比较好。 其间，刨去画师乍看到所要求模仿的画作后的怀疑人生的态度，和知晓画作用处后信誓旦旦要用毕生功力画好这几页宣传图等种种突发状况不提，在画师和学徒们的赶工下, 总体还算顺利。 绘制完毕，想到要一级一级的传播，有人说是不是该给这些图起个名字, 起个什么名字好时, 彼此起了分歧。 卫蓁本着古人起名会比较好听的想法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他们，大概是有燕景云在场的关系, 结果画师们想出的名字一个比一个离谱, 从“菽究”这种保守的, 到“济世图”、“安民图”这种格局无限大的, 什么的都出来了。 听着那些大气的名字，再瞅瞅桌上的简笔画, 卫蓁非常确定这几页纸还配不上那般的高度赞誉。最后她果断忽视了其他人想出的过于夸张的名称，定下了“食豆宣传图”和“食豆漫画”这样朴实无华的名字。 足够的通俗易懂，甚至不需多画师多余琢磨，就能使他们从字面意义上理解，“漫画”、“宣传图”应该是指画作的这种绘制形式，至于前面的“食豆”二字则是真正的名字了。 熬了大半宿夜的画师们面如菜色，但是大周仪安公主、镇北侯夫人赐的名，谁能说不好？谁敢说呢？ 不对！ 屋里倒是有一位敢说的。 意识到这一点，众人先后期期艾艾地小心偷瞧燕景云，但人家完全没什么表示，一副这名字很正常很好的模样。 于是，画师们最后那些妄图劝上改名的小心思也歇了。 - 翌日一早，农具图纸、绘制好的简笔画连同附带的封面上书“食豆众法”的小册子就被快马加鞭送至各郡农署了。 冯秋身为安定郡的遣田官，最近一段时日，他每日早起贪黑都嫌不够。春耕前的这段时间，正是他们最忙的时候，不但要组织指导各县进行春耕前的准备工作，包括且不限于祭祀、劝耕，还要进行公田的管理和统计。不过年年如此，勉强也算习惯了。 即便如此，在这种情况下，面对上面突如其来的指令，平日里再谨小慎微的他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传令的小郎并未多说，三言两语间，匆匆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他，便急急赶往下一地了。 可是忙碌中的冯秋心里惦着事儿，听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待他细看手边那放了好几个时辰的纸时，已是天擦黑。 初张开纸，乍看见上面的画，他还怀疑是不是谁借了侯爷的名义消遣自己，可转念一想，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多余的念头抛之脑后，他合上纸页，拿起了底下的册子，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一点点化为凝重，随即就是难以置信和狂喜等种种复杂情绪的交汇。待他复去拿底下的画纸时，手已是止不住地颤抖。 薄薄几页纸，童趣的画风，他很快就翻完了，内心的激荡却久久不能平静…… 无他，作为一名遣田官，大半辈子都在与地里的事儿打交道，作物种植上他或许不如老农精通，但他的身份注定让他对农事了解的更加全面，所以，他太知道这几页纸的重要性了！ 西北地贫，粟麦产量有限，菽耐寒易种却不能当主食吃，那玩意吃多了涨腹，人可能会生病，而这年头是生不起病的。可现在，这上面却直白地告诉了他豆子不但能吃、好吃，而且对人有好处。这样百姓们天寒地冻时也能有口菜吃了，好啊，真好！ 还有那农具的图，真是奇哉，妙哉，怎么端详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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