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安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铃杏想不明白他是哪根筋搭错了,好端端的又是闹哪样?但她又隐约觉得好像是因为自己,便也不敢责怪司见月,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司见月呼吸一滞,没有说话。 铃杏挪动脚步,挨到他的身边去。该急的都已经急完了,她不想逼他,这句话之后也不再追问。 司见月垂着眼睫,看上去有些落寞,可铃杏明明没有欺负他。她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毫无征兆地情绪失控,但哄哄总是没错的。 铃杏捏了捏他白皙的耳垂,又伸手把他轻轻揽到怀里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司见月顺从地任她摆布,高大颀长的身子缩成小小一团,蹭了蹭她的颈窝,恨不能与她紧紧贴在一起,像某种怕冷的小兽般贴近暖源,所有戾气都化成一潭柔软的水。 司见月似乎也突然明白,另一半神魂为何那样渴盼着汲取她的温暖,现在自己感受到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凡人的身躯竟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能量。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小偷。 其实司见月才是骗子。 他利用另一半神魂的过往和伤痛骗取了季铃杏的愧疚,又骗取了季铃杏的同情,还骗取了季铃杏的喜欢。他只是窃取了别人用性命换来的东西,季铃杏想要补偿的那个司见月,根本不是他。 曦凰不爱他,季铃杏爱的也不是他。 司见月悄悄地摸了摸心口,另一半神魂就沉睡在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苏醒,或许到那个时候他的人生便将走到尽头,他本不该活到现在的。 他早就不想活了,在千百年前曦凰跟着战归鹤离开的那日起,他就没想过要活下去。可是天意弄人,他浴血重生,抱着侥幸的心理渴盼着能够得到救赎,最后却发现还是自欺欺人的一场空。 他已经学不会爱,只是本能的占有。 而季铃杏不喜欢那样。 司见月恍惚地想,就算季铃杏恢复了曦凰的记忆又如何呢?他们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了,甚至不如现在来得心安,至少她不记得那些血海深仇。 ——不记得也好。 司见月姿态依赖地倚着铃杏,像是一松手,她就会马上消失似的。他忽然就闷闷出声,道:“季铃杏,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终于肯说话了,铃杏松了一口气。她摸了摸司见月的脑袋,把翘起的碎发都顺下去,“我会呀。” 司见月说:“你发誓。” “好吧好吧,我发誓。”铃杏不由莞尔,认认真真地对他道:“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 铃杏带着司见月回到酒楼,容嫣和宁骁正在对最后一小半快凉掉的水煮鱼虎视眈眈,谁先动筷就打谁的筷子,而洛夕瑶已经在斯斯文文地擦嘴了。 容嫣担忧地看过来:“没事吧?” 司见月摇了摇头。铃杏按着他坐下,又把店小二送过来的冷茶给他推过去,“别管他,你问他什么都摇头的,跟门口那个只会招手的猫一样。” 司见月:“……” “人家那叫招财猫,你懂什么。”宁骁对司见月挤眉弄眼,别有深意道:“师弟,你说对吧?” 司见月面无表情,对什么对。 铃杏这才可以放松地继续吃饭,一块不漏地把剩下的水煮鱼都倒进碗里,虽然有点凉了,但并不影响香辣带劲的味道,嘴里是酥麻又酸爽的快感。 铃杏以为,她真的能顺利地吃完这顿饭。 直到窗边的破空声响起。 “嗤——” 一道锐利的银芒将空气割裂,飞旋着自窗外某个角落裹挟厉风袭来,穿过街道上无数个攒动的人头和身影,精准地射向了他们二楼的这张桌子。 洛夕瑶离窗边最近,也最快发觉,一把将薛遣淮给推到了墙边去,自己往后靠迅速躲开;银芒紧接着来到宁骁面前,他的动作比嘴里蹦出的低骂还要快,俯身的同时还不忘把容嫣的脑袋也摁下去。 容嫣猝不及防被摁头,直接栽进了碟子的那堆菜梗饭屑里,差点儿窒息,“唔?!” 那道银芒没有受到阻拦,亦没有丝毫停顿,犹如放慢了速度般继续向前,顷刻间就指在了还在专心致志地挑着鱼刺的铃杏身上,但凡她躲不开,便会径直扎穿她的眉心一击毙命,绝无活路可言。 司见月瞳孔骤缩,不假思索就要去徒手将那道银芒握住,但薛遣淮竟比他还要快一步,反身执起剑鞘挥了过去,它便拐了个弯扎在后方的木柱上。 被割断的一缕发丝缓缓落在水煮鱼里。 众人:“……”完蛋了。 铃杏沉默地、幽幽地抬起眼来。 目中森寒,凶光毕露。 她一句废话也没说,倏然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后面被带倒在地的椅子,抽出长剑就气势汹汹地往窗边走。宁骁试图想要拉她,却根本拉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脚踏上窗台,落雁般的身影从二楼一跃而下,奋起直追那胆大包天的贼人而去。 旁边的容嫣抬起一张油光满面的俏脸,迟钝地揩了一把,怒而吼道:“宁惊词,我杀了你——” “等等,不是……”宁骁不知怎么解释,只能慌忙地抱头鼠窜,“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就开打啊!”别人家的师妹温柔贴心,他的师妹们怎生都如此好战! 薛遣淮拔掉入木三分的那枚飞镖,镖身干净且无毒,显然并不是冲着害命而来。 他脸色一沉,“有诈,追!”
第三十一章 落日余晖,红霞漫天。 邬州城镇的街道上,过客来去匆匆。 少女身法敏捷,足尖轻点,从窗台跃至楼下水果摊的棚顶,然后翻身落在平坦的地面。她的裙摆绽开层层叠叠的褶花,沙石尘屑也随之轰散开来。 她出现得突然,身后几人连环相撞。 “哪冒出来的小姑娘——” “喂,踩着我脚了,没长眼啊你?!” “快让开,堵着道儿干嘛呢……” 铃杏把这些聒噪的蝼蚁抛在脑后,目光迅速在人群中扫视,最后锁定在某个可疑的黑影上。她眼神一凝,疾步紧跟,穿梭在鱼龙混杂的人流里。 那人穿着黑色短襟,并不算高,甚至是有些瘦小了,可以看出来是个年岁尚轻的男子。 他逃跑经验丰富,数次隐匿得无影无踪。 但铃杏何等耳尖目明,每每都能精准地锁定他的位置,毫不犹豫地抓过手边任何可以抛投的杂物掷出去,有时打在他的腰间,有时打在他的腿上。 他咬牙挣脱,不敢停滞。 见他已经跑过了街头的拐角,高头大马的车與踏着沙尘而来,马上就要跟丢。铃杏冷笑,一脚蹬向旁边的石桩子,借力登上车與的盖顶,然后再借力飞身欺上最近的屋面,她步态轻盈,所过之处几乎没有让脚底的砖瓦发出哪怕一点声响。 铃杏抄了近路,立于高高的屋面之上,陡然怒号起来的狂风揉乱了她绛红色的衣裙,青丝缕缕恣意地起舞,她好似摇摇欲坠,却又岿然不动。 少女低下眸来,死死盯着那道黑影进入视线范围的眼神,像是某种捕猎中的野生动物。 “……跑,继续跑。” 男子躲进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半晌都没再感到到那股紧咬上来的杀意,这才吐出一口浊气。然而下一刻,他忽觉脊背发凉,寒毛直立。 他惊骇地抬头望去,令人震撼的一幕便映在了眼底,成为了他此生想起都后怕的噩梦—— 铃杏缓缓地抬手,倏然一剑劈出。 浩瀚无垠的灵力呼啸着爆发,洪流汇聚成巨大的圆形气体,出其不意地炸裂开来,黑白相间的乾坤剑阵激荡而出,数道剑气比方才的那道银芒更加迅猛、狠戾,像钻动的某种机关般径直冲向了他。 只有他,没有别人。 那是铃杏在瞬息间给他构筑的一个“域”,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见到乾坤剑阵的发动,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惩罚和胆战心惊。 数道剑气万法归一,就要刺穿他的眉心。 男子当时就腿软了,在周围其他人惊疑莫名的异色里,面朝着铃杏跪倒在地,他瑟瑟发抖,嘴里还不住求饶道:“放过我吧!放过我……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不是…求你放我一马……” 剑气在距离他眉心的毫厘前停下。 渐渐地,消散不见。 铃杏撤回了“域”,再次抬手,不归剑唰地收回鞘中。不愧是本命佩剑,果然威力比问剑宗派发的破剑强上太多,每回一出鞘就能吓得人屁滚尿流。 她背着手跃至地面,脸上是盈盈笑意,恍似不知人间疾苦的、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但分明娇艳俏丽的五官,眼里却是与气质不符的天真无邪,反倒有种隐晦又强烈的反差感,看得人毛骨悚然。 铃杏走到那男子身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就往旁边的巷子里拖,动作粗暴得像个恶霸,他踉踉跄跄地跟上,最后被猛地砸到了僻静的墙角处。 “谁给你的狗胆,竟在本小姐头上动土。”她冷声质问,“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男子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是错了,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被人雇来混淆视听的,你抓错人了……求求你,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什么?!” 铃杏瞪大眼睛,“你是故意的?” 男子也懵了:“……啊?”他有些无措地搓了下手指,干涩出声,“是、是啊。” 铃杏顿时火冒三丈:“好啊,我还道你是不小心才割断了我的头发,你知道头发对女孩子来说有多么重要吗?你个愚蠢无知的混账东西!” 男子:“……” 喂喂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重点? 这时薛遣淮紧随着残余的剑气而来,出现在巷口对面,神情肃穆。铃杏也没看他,抽出长剑就指着男子的头颅,似乎在比划着从哪割起。 那男子见状,当场便哭天喊地,“哎哟,有话好好说,姑娘家家的别动不动就拔剑行不行?” “我拔不拔剑,只在于我想与不想,跟我是不是姑娘家有什么关系?”铃杏一脚踩住了他的手腕,不耐地说:“少给我狡辩,看剑——” 但就在铃杏挥剑的瞬间,薛遣淮却及时赶来将她的剑尖打开,男子险些吓晕过去,狂冒冷汗。 薛遣淮沉声道:“铃杏,你先冷静,扔飞镖的并不是他,况且镖上无毒。问剑宗门规第七条,不准欺辱凡人,不可滥杀无辜。” “你神经病,谁滥杀无辜了?”铃杏不可置信地说,“就算不是他做的,那我的头发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不过是想给他剃个光头,这你也要拦?” 薛遣淮:“……” 男子:“……” … 另一边,司见月也跟着跃下酒楼,但他看到的黑影却出现在与玲杏相反的方向。他心中着慌,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却不知反倒离玲杏越来越远。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8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