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凰笑着摸了摸他的脸,就像小时候对他做的那样,她是更年长些的姐姐,无论对功勋卓著的战神,亦或对臭名昭著的罪龙,她都愿以宽容与善意待之。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 真正的上善若水,是为道,是为神。 “归鹤,他曾问过我,我爱天下苍生,为何不能独独爱他一人。”曦凰轻轻地说,“我又骗了他,我说我有爱的人,但那人不是他。” 战归鹤似乎冷静了些,“嗯。” 曦凰的身形开始慢慢消散,变得朦胧,已经越来越透明,但她的话语却依然字句清晰,“归鹤。” 这一瞬间,她像是突然回到了少女时期,眉目含春,连声音的尾调都带着些上扬的雀跃,像是鸟儿即将飞上仰望已久的、湛蓝的天,鱼儿即将落入期盼多年的、汪洋的海,那样如释重负般的喜悦。 “你知道吗?那是我的小神龙啊。”她弯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眸底有如浮光碎金般的泪意,高兴地说:“我终于可以陪陪他啦。” 战归鹤想哭,可是他又不能哭。 作为天界生来的战神,他也有很多不能。 曦凰的最后一句话,还是与他无关,语气甚至像往常那般俏皮地打趣道:“归鹤,我死以后,请你昭告天下,我不是为了拯救苍生才陨落的。” “神女曦凰,是殉情。” 竟在离别之际还开这种玩笑,战归鹤恼火的同时又忍不住失笑,骂道:“你这没心没肺的……” 可是不等他骂完,完成了使命的神女便已化作万千绯金色凤羽从怀中倾泄而出,闪着璀璨如星的细碎光芒,随着温柔的微风掠向山河大地,所过之处象征着新生的绿芽萌动,刹那间百花齐放,满目疮痍的尘世久旱逢雨,人间春晖骤临—— 那是神女最后的祝福。 战归鹤怔怔地看着这万物复苏的奇景,片刻后才站起身来,将头盔戴好,又重新握住了长剑。 从这一刻起,他将替代曦凰执掌天界,接过使命的火炬,肩负起继续守护苍生的重担,因为他就是新上任的、世间唯一的神明。 神女曦凰陨落不久,战归鹤便带着最后能够留住的一根凤羽,亲自去了趟地府鬼界。鬼界众王惶恐迎接,却被他斥退,不让任何人跟随。 然后战归鹤握着那根艳丽的凤羽,替她走完了奈何桥,又替她饮尽了孟婆汤,与她一起忘却前生。 最终他把凤羽投进了往生井里。 凤羽在往生井中孕育了千百年,才修得一世凡胎,坠下人间。当日,阴霾数月的苍穹被万道霞光刺破,又是崭新的晴空,忙碌的人们纷纷放下手中事务跑出来看,皆叹天逢异象,是个好兆头。 也在当日,青召国的京师季家诞下嫡女,季大小姐出生于春末的杏雨时节,季夫人望着庭院里一地的杏红花瓣,恰好又听见窗前风铃叮叮作响: 故取名为,铃杏。 神女曦凰所化的绯金色凤羽,孕育出了明媚艳丽的凡人铃杏,但她与曦凰却截然不同。曦凰温柔且情绪稳定,铃杏娇纵且蛮横无理;曦凰一生没有明确地表达过爱恨,可铃杏的情感直白得爱憎分明。 曦凰博爱世人,但其实她也有私心。 所以,今生的季铃杏只爱自己。 而千百年后也成了凡人的太子司阎,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曾经并非是单相思。如今的他还在纠结若是被季大小姐察觉,在庆元二十八年的冬天所活下来的,根本不是她喜欢的那个司见月,她会不会像曦凰那样,再次把他头也不回地丢下。 司见月的声音低到了尘埃里,连离得极近的厌听都才勉强听清而已,他看起来那样脆弱,仿佛随便一阵风、一粒沙就将他击溃、打碎似的。 只听少年似乎有些哽咽,涩然地说:“我本就不是他,又怎能替代他,成为他呢。”
第三十三章 趁着司见月终于冷静了些, 厌听也不敢跟他一块儿发愣,连忙发了一道传音给铃杏,“你的小郎君方才又发疯了, 好险没把洛夕瑶弄死,速来。” 那厢毫不知情的铃杏还在眯着眼睛比划,准备给黑衣人二号美美地剃个光头, 好叫他知道头发的重要性。薛遣淮眼见拦不住了, 扶额不忍再看。 接到厌听火急火燎的传音,铃杏却不耐烦地回道:“疯就疯吧, 这年头哪有人不发疯的。”她挥舞着借来的剪子, “忙着呢, 叫洛夕瑶要死赶紧死。” 厌听:“……” “季、铃、杏!你个——” 传音戛然而止,直接被铃杏掐断了。 黑衣人二号哭丧着脸,颤颤巍巍地, 把大拇指和尾指捏在一起,小声道:“只能削一点点, 就一点点哦,要是真变成了光头,我娘会打死我的。” 铃杏才不吃打亲情牌这套,“出来干坏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想起来家里还有个老母亲?” 黑衣人唯唯诺诺:“现在想起来了……” “别垮着个死人脸,抬头!”铃杏哪管他怎么求爷爷告奶奶, 直接一顿操作猛如虎, 将他的哭腔淹没在不绝于耳的咔嚓声里。 很快地,锃锃发亮的光头新鲜出炉。 那黑衣人本来也是个还算清秀的小伙子, 虽然看着挫了些, 又比较矮,但只要砸点钱也不是娶不到老婆。可被铃杏这么一折腾, 恐怕砸再多的钱都得打光棍了,毕竟现在哪有不看相貌的姑娘。 黑衣人边哭边控诉。 “哟,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铃杏听着觉得新奇,不由笑道,“连你都知道,娶老婆不止要看人家姑娘什么条件,还得看看自己什么鸟样。” 黑衣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毛刺刺的发茬还有些扎手,于是哭得更凶了。他今年才二十出头,不过是帮个忙在街上跑两步路,倒也罪不至此吧,何至于要受这等人间疾苦。 他转头去问薛遣淮,含泪道:“阁下,请问我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我还能娶着老婆吗?” 薛遣淮憋了憋,“……” 薛遣淮:“像颗长了毛的卤蛋。” 黑衣人闻言又要哭天喊地,被铃杏眼疾手快地拿剑一指,才堪堪收住。薛遣淮捏捏眉心,终于想起他们是来干嘛的,便打算开口质问。 但铃杏已是抢话好手,像个拦路打劫的,恶狠狠地说:“谁派你来的?如实招来,饶你不死!” “有话好说,我说、我说……” 根据黑衣人的口供,他们总共有三个人,两个冒牌货,一个真货。他和另一个冒牌货是被雇来混淆视听的,只负责分别往与真货相反的方向跑,他们互不相识,拿钱办事,并没有见过雇主的真容。 铃杏观察了会儿周遭的环境,这个黑衣人其实没有跑得很远,似乎只是在引着他们兜圈子。 她想了想,用灵识重新与厌听建立连接,传音过去,第一句话就是:“洛夕瑶死了吗?” 厌听很快回话:“暂时没有。” “哦。”铃杏有些遗憾似的,又问,“那我的小郎君怎么样了,还活着吧?” 厌听瞄了眼旁边的司见月,他倚着墙根,像被人踹了一脚的小狗,表情要哭不哭的,不过好歹是没有再做什么过激举动了。他斟酌着道:“看起来还活着,但感觉已经死了。” 铃杏想象到了,“没事,他天天整这死出。” “你们有没有抓住那个穿黑衣服的?”铃杏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希望司见月他们抓住的会是那个真货,这样也不算白跑一趟。 “抓住了。”厌听回答,可不等她高兴一秒,就马上补充道:“但是因为司见月突然发疯,那毛贼已经跑了。而且还有个更坏的消息——” “洛夕瑶知道他堕魔了。” 铃杏:“……操!” “怎么了?”薛遣淮并不能听到她与厌听之间的对话,只见她突然气忿起来,恨铁不成钢地一拳砸在墙上,那无辜的墙顿时破了个洞,斑白的墙粉簌簌直落,然后轰地一声,竟坍塌了些许。 黑衣人见状,咽了下口水。 他颤着声音道:“我……我有点内急。” 铃杏:“滚!” 于是他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巷子。 薛遣淮脸色微沉,拉过她的手低头检查,结果发现她居然毫发无损,眼角抽了抽。铃杏倒是颇为意外,自寻龙谷一战以后,薛遣淮都已经多久没有对她这样和颜悦色了,好像完全忘记了他们青梅竹马十多年的感情,甚至说是形同陌路也不为过。 见鬼,薛遣淮莫非是在怕她伤了手? 不可能啊,这简直是无稽之谈。难道薛遣淮连她的身体早已刀枪不入都忘记了? 铃杏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在铃杏的记忆里,薛遣淮温柔、强大、对师弟师妹们关照有加,这些年来她闯了祸,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寝院里等着她浑身脏兮兮地撒完野回来,准备好饭菜,连外衫都给她洗干净。 在和他相处的很多时候,其实铃杏更觉得薛遣淮是兄长或者亲人之类的角色,而她之所以会喜欢薛遣淮,或许是源于雏鸟情节的依赖。 她总是担心,像她这样坏的脾气,恐怕除了薛遣淮也没人愿意在吵架之后还对她这样好了,谁知道后来还会碰上连吵架都不会的司见月呢。 铃杏知道,她的性格不讨喜。 小的时候师姐跟她说,女孩子呢长大以后总是要嫁人的,男人大多喜欢温顺可爱、体贴入微的小兔子,不会喜欢像她这样张牙舞爪的野山猫。若是想要嫁个好夫郎,你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她听了却很生气。 铃杏不满地叉腰道:“他看我不爽,我还看他不爽呢!说了这一大堆,通篇都只听到对姑娘有诸多要求,对好姑娘又是什么定义,凭什么男人却不需要约束自己?这世间为了追求所谓的完美而将自己折磨得面目全非的女孩子太多太多,我便偏要做恣意妄为的那个,谁管男人喜欢什么!” 师姐听得噎住,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被她这么一说,沉吟片刻,居然也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师姐回去以后,当即就和刚订完亲的未婚夫郎提了分手,在对方一脸懵逼的眼神里,扬言不想嫁人了,要去独闯江湖。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本是来劝铃杏的,不料却反倒被点醒了一番。 话扯远了,这厢的铃杏还在百思不得其解,当时薛遣淮怎么会突然像被夺舍了似的,什么情谊都叫狗给吃了,满脑子只有小师妹。 而现在,他竟又有了主动破冰的迹象。 莫非薛遣淮想脚踏两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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