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娴一脸怀疑,他骑在马背上的状态相当闲适,甚至还能单手持缰站起来去摘树上的野果。 “确实是第一次,但感觉很熟悉。”崔折澜自己也有些意外。 孟娴侧头想了想,提议道:“我教你射箭吧。” 崔折澜欣然应允。 在此之前,崔折澜从不知道教习射箭竟是如此暧昧的一件事情。 感受着那双柔软的小手在自己肩背上拍拍戳戳,轻灵的声音响在耳畔,叮嘱他放松或是绷紧。 而后,那双小手又亲自覆上他的大手为他调整姿势和方向。 崔折澜胸腔内砰然作响,神思不属,全然没有注意到底该如何射箭。 这一箭,毫不意外的歪了。 “你行不行啊,差这么多。” 孟娴无语的看着那根落地的箭,近在咫尺。 瞧着人高马大的,怎么才射了这么点距离。 孟娴摇摇头:“力气太小了,该练练了。” 崔折澜回过神,窘迫的红了脸。 他抿了抿唇,定下心神重新开弓,连发三箭,两箭连中先前的目标,后一根甚至破开前一根插进了相同的位置。 第三箭,崔折澜抬臂向上,一箭射下树梢的果子。 他自己也有些意外,强自压住惊讶,朝孟娴挑挑眉,满面傲然:“我不行?” 孟娴睁大了眼,不知说什么好,末了,伸手抱了个拳喊声少侠威武,打马跑远了。 崔折澜失笑,赶忙追了上去。 秋日野味甚美,孟娴在上个小世界便已尝过,如今回想起来食指大动,忍不住猎了几只野鸡野兔,与崔折澜一同回府叫人炖上。 崔折澜马背上挂着猎物,手中还闲扯了几根草叶摆弄,不一会就折了只螳螂递给孟娴。 孟娴接过,看着这熟悉的小东西,不禁晃神。一样发黄的秋叶,一样精巧的小螳螂。 崔折澜忽地面色一沉,抢回来扯烂了它,声音阴沉:“草编的虫子有什么好,待明年春日,臣编花环给公主。” “……” 这话也熟悉,真就跟一个人似的。 孟娴愣了半晌,看着他眼上的伤疤,摇头笑了笑,轻轻应了声好。 ** 崔折澜毕竟是宰相,不能时时闲逛,更多的时候,孟娴一个人带着婢女在城内城外游玩。 她会策马花上半天的功夫到京畿晚意山采一袋的红叶,倚在公主府的楼阁上随意抛洒;会在郊野采来鲜甜的秋柿分给街上的孩童,再自留上两个去巷子里的茶馆煮茶烤柿,吃最新鲜的桂花糕。 宫内,暗卫冷汗涔涔,跪倒在李元芑脚下。 这位年轻的帝王貌若癫狂,手口并用,将密报撕碎甚至咬烂,扔在地上狠狠踩踏。 小澜山的野味,晚意山的红叶,现采的甜柿。 还有半个月就看完的皇家藏书阁,一点就通的各种道理。 他的皇姐,总是如此的游刃有余,享受着他这个帝王都得不到的东西。 凭什么,她丝毫不惧怕他,还过得比他更潇洒快活。 “宣安娴公主进宫。” 暗卫如蒙大赦,应了声诺便赶忙起身出去。 转身前的最后一刻,余光瞟见那位尊贵的帝王高坐在上首。秋日风大,御书房的窗扉紧闭,仅在半开的门中透出一道天光。 那道光影在他身前半寸的位置扫过,年轻的天子神色阴沉的隐匿于黑暗,神情可怖。 明明往前半步便是暖阳,他却如同陈尸一般僵直了身体,半分不肯前进。 ** 孟娴不知道李元芑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半年多的时间里他长高了不少,声音也变得沙哑低沉,眉目阴骘,举手投足间颇具帝王威势。 他的果决与狠辣朝野皆知,却偏偏要对着孟娴撒娇耍痴,问皇姐近来玩些什么,又低眉垂眼故作落寞的样子:“朕从未见过这些风景。” 孟娴想了想,认真建议:“等你的孩子长大了,你可以退位当太上皇,每日出去游玩。” “几十年,很快的。” “……”李元芑无言,紧抿着嘴,半晌又说:“朕好累,皇姐若是玩够了,就回来帮朕吧。” 孟娴叹了口气,心说玩哪有玩够的,却也没理由拒绝这身份自带的职责。 只好在心里期盼着李元芑反复无常的性子,几日后就又赶她出去,不许她过问政事。 从那日起,孟娴又开始上朝,端坐在皇位之下一言不发的扮人偶,隔着珠帘听皇帝大臣们议政。 孟娴不想,也不敢出声议政。 她担心李元芑猜疑,好不容易形成的平衡又被破坏。 御书房也是要去的,挑出些没用的问安折子来批,再吃些糕点用些茶打发时间。 皇帝累,很大程度上是臣子不务正业的缘故。 大召官制清晰,中央地方权责分明,这种情况下,很多小事都在下边一层层解决掉了,最终呈上御前的,不是大事就是废话。 崔折澜先前筹措到的粮草分给了西南西北两地边军,西北的还好,来报说收到多少多少,感谢皇帝感谢义商也就罢了。 西南那边监军的文臣却是个箩筐嘴,隔一阵就上一道没用的折子感谢一次。 第一次说自己感激涕零,夜里对着京城方向行大礼。 第二次说自己夜不能寐,想到皇恩浩荡就血液沸腾。 第三次更不得了,说自己久未见到皇颜,忧思成疾。 孟娴看的肉麻,李元芑登基才不到一年,还未到地方官回京述职的时候,什么久未得见,压根是见都没见过。 如此作秀,分明是看皇帝年少,以为他好糊弄,卯着劲儿的讨好希望能调任回京。 叹了口气,孟娴在岭南巡抚“皇上近来身体好吗,这是岭南特产水果莲雾,请您品尝”的折子上批复。 “身体挺好。莲雾难吃,别送了”。 那名为莲雾的水果实在是淡而无味,山高路远的折腾着送来,即便捂着冰块也是十不存一。 李元芑却很吃这套,每每有地方官员不远万里的送来什么稀罕玩意到京城,都会回折子赞赏一番。甚至听说了某地有什么特产,还会特地下旨索要。 孟娴摇头,对着手里吃了一半的莲雾发愁。 崔折澜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手中的半个莲雾被拿走,一瓣香甜的柑橘送到唇边。 “岭南的莲雾难吃,吃些蜀地的不知火吧。” 孟娴就着他的手吃了几瓣橘子,眯起眼眸满脸惬意。 酸甜多汁,这才是水果该有的样子嘛。 崔折澜单手拿着那半个莲雾吃着,也不自觉的笑眯了眼。 莲雾,似乎也没那么难吃。
第29章 白玉秋狝 孟娴一来, 崔折澜轻松不少。 不过最轻松的还是李元芑。 他不知发了什么癔症,突然对民间的事物感兴趣起来,不断让暗卫带京城小巷里的吃食玩意回来,从粗制的果茶, 到寻常小摊的白云糕、桂花糕, 颇有童心。 政事仍旧抓在手里, 用人却更加游刃有余了,总是要人做个七八成他再来最终下决定。 每隔一旬,李元芑就会去淑太妃宫里用一次午膳, 饭后再见一见几位贵女。他整个人仿佛是割裂的,既留恋着童真玩趣, 又舍不下权势威仪。 午后, 李元芑从淑太妃那回来, 看到孟娴批完了折子, 靠着软枕吃橘子,崔折澜在旁边仔细的摘着橘络,将挑净的橘子瓣放在小碟子里。 他目光沉沉地看了二人半晌,忽地笑道:“朕听闻太傅与皇姐皆善骑射,今年秋狝可要好好给群臣们露一手。” 孟娴微讶:“你要去白玉围场?” 大召以武立国, 于乱世中打下基业,先祖为警示后辈不忘根本, 积极训练武备, 特开设白玉围场,于秋季召集宗亲与群臣共同于此狩猎,称之为白玉秋狝。 不过, 大召立国百余年,并非所有帝王都善于骑射, 秋狝三五年甚至十年举办一次都是常有的事。先帝就因患有心疾而十余年未进行秋狝。李元芑这个年纪,本也没必要秋狝。 “父皇身体不好,十余年未曾秋狝,宗室弟子弟武艺懈怠,是时候正一正风气了。”李元芑说的竟也有几分道理。 孟娴看着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半年多来吃的精养的好,李元芑已经比她还高上一些了。 他满十三岁了,这个年纪的少年个子长得极快,开始变声,虽仍旧偏瘦,也有半个成年人的模样了。 白玉秋狝的决定就这样传达了下去,宗亲与群臣各自准备,往常惫懒疏于骑射的各家子弟纷纷临时抱佛脚,时不时就听说谁谁家的公子制不住马,又被摔了下来。 一时间京城的骨科医馆和马市胡商炙手可热,往常装点门面,尽买些名马烈马,如今倒是性情温顺的小母马供不应求。 贵妇人与贵女们也没闲暇,不同于普通的秋猎轻装简行,早去晚归,白玉秋狝规模浩大,鼎盛时至多有千人合围那般壮观,宗室与重臣的家眷也会一同随往,既能向皇帝展示清正的家风,又能给未婚儿女相看一下亲事。 武将家族更是忙碌,平日里朝堂上打唇舌机锋插不上话,难得有展示自身的时候,无不早早擦弓调弦准备着。 孟娴没什么好准备的,她府上马匹弓箭都是常备的,倒是崔折澜家中没有好马,之前和她去小澜山打猎还是从她这牵的。 孟娴把他叫来公主府,让他自己挑了马匹弓箭,还翻出一柄长剑来给他佩上。 左看右看,应当是万事俱备了,孟娴还是有些忧虑:“我总觉得李元芑有什么图谋。” 秋狝场地甚大,打起猎来箭矢无眼,若李元芑存心要害崔折澜,让他跌下山崖,或是乱箭穿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只怕会来不及送汤。 崔折澜摸了摸身上的披风,随意道:“我与余老皆按捺不动,文臣已被陛下整顿的差不多了,此番秋狝,约莫是要探一探武将的心思吧。” 那披风是孟娴新给他做的,紫貂镶领,银鼠皮包边,影青色的暗纹提缎香云纱低调又华美,加上他眉宇间一贯的倨傲散漫和眼上深红的疤痕,备显狠辣,无愧于“权臣”二字,总觉得心思深沉,三言两语间就要搅弄些风雨。 孟娴又给他系上一块通透温润的羊脂玉佩,如此沉稳的缎子配上细润内敛的羊脂玉,本应最是端正稳重,偏偏都敌不过他那副神情。 她实话说:“我有些后悔给你送这些了,看起来更不像好人了。李元芑若忍不住杀你,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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