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折澜早前放出消息让他们准备好今日来谈,一大早人就在外头排了长队。 “崔折澜!” 王君延颤抖着声音,直呼大名。 他噔噔几步快跑过来,眼眶红的仿佛马上要落下泪来。 王君延已然知道了皇上要提前收税粮供给军需的事情,苏湖两地向来是粮食主产区,每逢遇灾或是战事将起,从这两地调粮是常有的事,但这水灾瘟疫的一顿闹腾,还要赈灾大臣“顺道”收粮,分明是没把湖州百姓的命放在眼里。 崔折澜能解此难题,他与湖州百姓都要承情。 “拿着,算我的。” 王君延用力把银票塞进崔折澜手里,又道:“不用上碑,如你所言,做我该做的。” 崔折澜点了点,留下了几张,又把大部分塞了回去,笑道:“知府大人高义,只是……” 他上下打量了王君延几眼,摇头道:“还是留些钱给自己买两根棒骨吃吧,壮壮身。” 王君延是典型的江南书生模样,文文弱弱,身量不高,又瘦的一把骨头,更显弱小。 他闻言气的跳脚,怒斥道:“崔折澜!你几岁了?还拿这个说事,当年小澜山诗会……” 崔折澜面色一变,急急拉着孟娴就走,边走边大声嘱咐:“藏好私房钱就快出来,别叫义商们久等。” 他声音清越,音量大到把王君延完全盖过,孟娴凝神去听也没听清小澜山当年到底怎么了。 ** 湖州地处江南中部,地富人足,又有水运之便,商贸十分繁荣。 听闻左相亲自主持建庙立碑之事后,富商巨贾纷纷从州府四面赶来,崔折澜他们光是面见一众富商就花了足足三天,一时间各家明里抬价暗里较劲,都拿出了鏖战的架势。 毕竟是祈福攒功德的事情,崔折澜本意也只是募集赈灾和边军所需,故而为募捐金额设置了合适的上限。 诸位身家丰厚的大商人们纷纷顶着上限出资,有粮的出粮,有钱的出钱。 单拼家财是拼不过的,有几位思路奇绝的,便在此基础上加码。 一个田产颇丰的大地主说心疼百姓们耕种辛苦,把自家农庄的农机和畜力拿了出来借给百姓,王君延发现这农机十分新奇,节省三成畜力的同时,效率还更高。 崔折澜当即拍板定下此人,索要了农机图纸称会署上他的名字献给皇上。 还有一个主做丝绸生意的富商,看出了此番主要是筹措粮食,粮商大占优势。 他当机立断派儿子去了趟北边的长兴,打下价格谈好生意,用顶着上限的银钱数额定下了大量粮食,直接送了提货单和尾款过来。 长兴在回京的必经之路上,这人办事妥帖又有决断力,崔折澜自是欣然应允。 此外还有不少给崔折澜、孟娴甚至是王君延私下送礼的,都被一一驳回。 知晓了风头的地主豪商们只好大力在“义商”两字上钻研出奇,竟意外的使百姓们得了许多实惠,一时间对修建神女庙的决定交口称赞,参与修建的百姓们热情极高。 听说会记载本次疫病治愈的过程,供奉神女和那口救人无数的大锅,一些曾受恩的百姓甚至自带饭食来帮忙。 在各位义商的赞助和百姓的同心协力下,四时神女庙很快落地建成。 落成那日,孟娴和崔折澜亲自剪断红绸,上了头香。看着那个酷似自家小伙伴的大锅,孟娴上香的手都有些不稳,心里颇觉怪异。 等进了主殿内,孟娴更是无语的发现这个四时神女竟和自己七分相似。不由得一边上香一边在心里向这位同僚告罪。 为你谋些福利已是难得,长什么样子就不要计较了。 反正不管塑像长成什么样子,只要权责符合,香火和祈愿便会尽数传达到。 毕竟凡人不曾见过神仙,在他们的想象中神仙简直千奇百怪,弄错长相性别等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甚至在一些地方连物种都会弄错,塑的不成人形。 如今冥界的新阎君,曾经天界的祈元战神便是如此。 曾有一小世界的草原民族为他塑战神像,青面獠牙,赤发髭须,满身横着长的腱子肉也就算了,还赤身裸体,仅在腰间围一草裙,身后拖着一根长长的虎尾。 这个草原民族十分尚武,全族老少每日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对着那尊战神像虔诚祈祷,搞得祈元战神想忽视都不行。 云栩上神知道这事足足笑了好几年,并慷慨地将其传遍了天界与冥界的每一个角落。 上过香孟娴和崔折澜便退隐了,将神女庙留给热情期盼它的百姓。 路上,孟娴将那草原战神的事玩笑般说给崔折澜听,没想到崔折澜不但没觉得有趣,还一脸沉重,眉头深深皱起:“我总觉得见过这尊虎尾战神像,既丑又憨,让人无奈,又有些许难过。” 这倒教孟娴有些茫然了,先不说这事已过去有一百年多了,而且…… 整个天界和冥界,看到都是发笑,还没谁会觉得无奈甚至难过的。 难道是他们这群神仙太不友善了吗,尽是幸灾乐祸之辈。 孟娴困惑不已,陷入反思。
第28章 回京 夏末的江南暖风熏熏, 空气中尽是温热缠绵的气息。 远山含黛,在迷蒙烟雨之中,似是暧昧,似是冷情。 栀子和茉莉的清香缓缓流淌过青石板的小路, 白墙黛瓦临水映画, 天然便是一幅水墨丹青。 孟娴掀着车帘看着这画卷一般的诗雨江南, 一时竟有些难舍。 从短暂灾厄中走出的百姓,迅速整拾了对生活的信心和热情,笑容满面, 纷纷提着篮子为这队车马送行。 一个个装满糕点果子的篮子被举着、抱着送来,又被侍卫们拦下。 一个豆丁般的小孩子从侍卫的臂展间被挤了出来, 在地上滚了半圈, 懵了一般起身看看左右, 而后一眼瞧见那最大的马车和窗边露了半张脸的孟娴, 当即噔噔跑来,用力举起一包白糖糕。 “姐姐……” 小小的孩子口齿还不清晰,大眼睛里却满是真诚:“我认得里,里是神女,救了爹爹。” “姐姐, 吃……” 侍卫很快过来,想要抱起孩子, 他仍用力扭过头来仍旧举着那包糖糕。 孟娴笑了笑, 叫住侍卫,伸手拿过那包糖糕,又把车厢里一盘精致的糕点送了出去。 哄着:“你也吃。” 小孩子很快被抱走, 孟娴放下车帘前最后回首,看到王君延站在所有百姓的最前方。 二人对视的瞬间, 那个爱民如子,偏偏又算计她颇深的知府大人深深一揖,无声地道了句保重。 孟娴忽地想起,他还掌握着崔折澜在小澜山诗会的秘密。 崔折澜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她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知道了。 来时走了一部分水路,速度很快,回程却要慢慢拉着粮食走陆路了。 孟娴闲得无聊,每日不是吃就是睡,几本江南带来的诗册话本几乎要被翻看的散掉。 崔折澜与她本是两辆马车,或许也是太过无聊,时不时的便要借着送糕点、茶水或是闲书的名义来她这里坐。 他饱读诗书,知道许多人间奇趣之事,谈笑间神采飞扬,间或语带讥嘲,总是能逗得孟娴乐不可支,时日也不觉得长了。 他们偶尔也会说起朝中之事,崔折澜说起右相余守中语气不乏尊崇。 “余老是三朝老臣,天下文人表率,亦是我科考那年的座师。” 孟娴好奇:“听起来比你资历老的多,为何如今却在你之下?” “余老一生几度浮沉,曾三十岁官至一品,后又贬谪地方,历任汝州、黄州等地。他性情耿直,眼中揉不得沙,先帝爱惜他的才华,又拿他性子没办法,只好派去翰林院。” 崔折澜顿了顿,叹气道:“其实按学识与资历,本该由余老来坐我如今的位置。先帝如此安排,未尝不是想保护他。” 孟娴微蹙着眉头,笑道:“他想保护余老,却舍得你。” 转念又说:“李元芑性子原本不错,谁也想不到会变成如今模样。” 崔折澜无奈摇头:“焉知不是本性如此。余老危矣,只希望陈园礼劝得住他。” 拉着粮草到东京城时,已入秋了,北地的风卷走了夏日最后一抹余热,显出几分冷清。 李元芑早早接到奏折,知道不但水灾瘟疫之事被圆满解决,崔折澜甚至在不收税粮的情况下解决了西北军需的缺口。 四时神女庙的建造有着安娴公主的影子,助长了皇家的声誉,他怎么也挑不出错来,不得不捏着鼻子赞扬赏赐了一番。 崔折澜也捏着鼻子受了这番褒奖,转手就用赏赐的金银在城里办起了给孤院,打着皇恩浩荡的名义,给贫民孩子提供饭食衣物,免费治病,还教习识字算数。 一时间“仁君贤相”的美名传遍了京城。 李元芑被戴了高帽,赢了名声,再不喜也只能认下,许久没再找崔折澜的麻烦。 “我发现王君延这招对待陛下意外的好用。”崔折澜思索道:“没想到陛下竟也……爱惜羽毛。” 孟娴一口茶差点呛住,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这种吧。 还爱惜羽毛呢,分明是想说德不配位却在乎虚名,叫人有了能拿捏之处。 孟娴回京后重新成为闲人,不上朝,不沾手朝政,四处闲逛吃喝听曲。 秋日里天高气爽,孟娴嫌弃马车憋闷,索性做了两套骑装每日骑马出门,偶尔去小澜山打猎,崔折澜有空时也会一同前往。 孟娴做了两套骑装,一天水青,一绯嫣红,俱是束袖收腰干净利落,长发高高束起,脚蹬长靴,崔折澜第一眼看到时明显的呆愣了。 看着马上那道天水色的身影,他神情恍惚,喃喃:“总觉得见过殿下这般模样。” 这套骑装不同于大召常见垫肩皮弁的制式,线条更加干净柔和,与上个小世界神医谷的弟子服颇为相似。 孟娴挑挑眉,有几分意外,还残留着萧承安的记忆,难道崔折澜真是萧承安那块碎片重入轮回? 三千界时间流逝各不相同,这也不无可能。 不过,阎君不是说碎片被他收走了吗? 作为一个书生,平日里也不见锻体,崔折澜的骑术意外的很好,仿佛天生就知道该怎样驾驭马匹一样。 “你真的是第一次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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